雖然經這一炸之後,腦中氧氣稀薄,可僅剩的那點神智,還是強命自己轉身悄悄退離。來去匆匆且安靜,無人知曉,走到樓底下擡起頭,這日天氣當真是極好,陽光明媚,照在身上隻覺暖綿。
可是我卻覺周身從外到内,從頭到腳,骨子裏的泛冷。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站的這處位置,恰好被酒店門前的遮陽擋了一半,于是我的身體一半處在陽光底下,一半卻是置身陰影,特麽像是人間與地獄交疊,正如我此刻的感受。
原諒我的腦神經沒法運轉,到了麻木不仁的境地,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後就拿出手機撥通簡甯一的号碼。因爲這時候除了找她,我不知道還能去找誰傾訴,而如果不傾訴,我想我的思維是完了。
電話接通時傳來的是男聲,旁邊還傳來簡甯一的喧嘩聲,我默了下,輕聲道:“陸耗子,麻煩你把手機給甯一。”許是我的口吻太過正經,那頭像是愣了兩秒,接而丢了兩字:“等等。”再傳來聲音已經是甯一在說話,我隻做了個要求:“能讓你男人消失半小時嗎?”
然後她丢了與她男人一樣的兩個字給我:“等等。”
好吧,這默契......等到她終于肅清“蒼蠅”後再回來,對着話筒道:“蘇敏子,你最好有重要的事跟我說,否則我飛不死你丫的,老娘我可是好不容易把陸昊逮在家裏一回。”
我嘴角抽了抽,這丫又在睜眼說瞎話了,昨兒個是誰在那辦事的?也不跟她墨迹,将剛才偷聽來的這事跟她倒豆子般全說了,講完後靜等她高見。
卻聽她砸吧了兩下嘴後問:“就爲這事找我?”我老實應聲,講得這麽明白,不爲這事還能爲啥?難道跟她探讨如何“辦事”?
甯一在那頭突然咆哮了:“當初我怎麽跟你說的?這男人你搞不定!然後你怎麽做的?一頭往那坑裏跳,九匹馬都拉不住你!現在來問我怎麽辦?要我說離婚。”
我微默,中肯地問:“甯一,有折中的辦法嗎?”前後我跟他才結婚半個來月,這丫就在那慫恿我離婚了,有這麽當閨蜜的嗎?她這是唯恐天下不亂。
那頭甯一的笑聲特爲尖銳,帶着滿腔的嘲諷意味:“敏子,你其實隻是想傾訴,不是想要聽我建議,我勸的你要能聽,就不叫蘇敏了。你栽了,是真的栽了,你家男人從頭到尾在利用你,跟你結婚也是爲保别的女人,都這樣你還是對他沒絕望,你這輩子是跌在這條河裏爬不起來了。要折中的辦法?行,有一個,跟他死磕到底吧,指不準有一天他發現你的好,然後回頭就愛你了。”
嗯,到底是閨蜜,确實懂我,這方法聽着也勵志,正想誇獎兩句,那頭她又金口斷言了:“保守估計,你得等到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好浪漫的成語,好悲催的人生。不過我願意。
微仰了目光看頭頂的太陽,在目眩中輕聲道:“甯一,你知道嗎?其實能夠等到天荒地老,也是一種幸福。”那頭甯一哀歎:“敏子,你已無可救藥。”直接将電話撩了。
嘟嘟聲流轉在耳膜間,單調孤涼,如我心境。
龇牙咧嘴,漾開笑容,這樣才像沒心沒肺的蘇敏嘛。控制不住腳,走着走着又回到了酒店樓底下,我左右看了看,找了輛停在車影中的越野車做掩護,目不轉睛盯着大門。
等了好一會,也不見有人出來,不由覺得心焦煩躁,難道剛才我走開那麽會,他們恰好都離開了?其實我也不知道回來是要幹嘛,等着許子傑出來沖上去跟他幹一架?貌似打不過他,吵的話也沒氣勢,被他眼一瞪我就憋了。
再說這個事,我根本沒理,是小叔叔虧待壓迫了他們許家。對,我是回來找小叔叔理論的。總算找了個可說服自己的理由,心緒稍稍回轉了些。
突然身後傳來沉喝:“幹什麽的?”我被吓得驚跳而起,回頭一看,是穿着制服的保安!基于心情不算美好,我沒好氣地嚷:“師傅,能不這般吓人嗎?”
卻見他邁上兩步,冷哼着說:“注意你好久了,鬼鬼祟祟躲在車子旁邊,是不是想拿工具劃花客人的車?”
我鬼鬼祟祟?劃車子?瞬間暴怒,“你怎麽說話的?我哪裏鬼鬼祟祟了?你哪隻眼睛看我要劃車子了?”本來就一肚子哀怨沒處抒發,找簡甯一那丫談心,給我左一個天荒地老,又一個無可救藥,直接把我給說憂郁了,回頭還碰上這事,能怪我脾氣爆嗎?
那保安許是沒想我突然這般兇悍,往後略退了一步,卻仍不依不撓地質問:“那你一直站在車後幹嘛?都有半個多小時了。”
“哈!”我仰天諷笑,“我看這車型不錯,行嗎?我研究下細節回頭去4s店買,行嗎?”
“你喜歡這車?”
“對,我就是喜歡,怎麽了?”
“那我們回頭去買一輛吧。”
等等,聲音不對!方位不對!倏然轉身,呃,高大挺拔又英俊帥氣的許子傑不知何時站在了車前,剛才講話的顯然是他。我頓時就焉了,小心地看了眼他神色,諱莫如深,一點都看不出來他之前有過情緒波動。
他的視線從我身上撩過,轉向那邊的保安,淺聲道:“抱歉,她是我老婆,是我讓她在車邊等一下的,給你添麻煩了。”
保安怔了一下,連聲道歉,讪讪而離。
我将眼前的越野車重新審度了遍,話說我這眼光也忒毒了點,随便找了輛車子掩護,居然就找了他開的那輛!不過我還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多了輛越野車,剛買的?不像,成色有些舊了,朋友借的?
“還不走嗎?”催促聲傳來。
“走去哪?”車不是在這邊嘛,他怎麽一副閑涼的站在外頭?隻見他蹙了蹙眉,跨過兩步拽起我的手就往酒店反方向走,我指指後面車子問:“把車撂這不開了嗎?”
“哪裏有車?”
“你剛才不說那車是你的嗎?”
“我有說過?”
呃,回想了下,好像沒說!他隻說讓我在車邊等一下......可他說話時的神情,倨傲沉定,從容自若,然後讓在場的其餘兩人都以爲那輛車子是他的。想那保安滿臉尴尬道歉的神色,不由想他若知道我家大人是在诳他的,會是啥表情。
不得不承認,氣勢上,我輸他的不是一截。到我這就是差點幹架,到他那一句話就把紛争給解決了。反正這個認知早已有了,倒也不會太過驚訝。
低眸間視線落在他拽在我腕間的手上,不緊也不松,就像他對我的态度。時而強勢冷凝,時而婉轉溫和,将我的心如旋珠撥轉,控在執掌間,逃也逃不開。他的心中是否有着一把戒尺,衡量着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或遠或近。
當他松開手去攔車時,驟失的溫度讓我心中一空,這才發覺,原來哪怕他在我不遠不近的地方也是好的,如果有一天他像現在這樣放開我的手,到了我無法起及的位置,那才真的叫悲催人生。
可是,當他把我送到公寓樓下沒有停留去辦事後,我還是撥通了小叔叔的手機。
之前在酒店樓下被發現,保安又大嘴巴地诏告我藏車後半個多小時,以子傑的智商能猜不到我如此行徑的原因?可他一路沉默,沒有多問一句,甚至态度從沒有過的謙和,卻多了疏離淡漠。
如此這般,我要是還拎不清,就真是豬腦子了。與小叔叔這場會談,成了必然之行。
約的是公寓對面的咖啡館,我也是正好瞧見門前的牌子,想着小叔叔這人喜歡情調,于是就報了地址和名字。等過二十來分鍾,就見一身黑沉裝着的小叔叔推門而入,他的衣裝還是剛才的,估計是從酒店那邊趕過來的。
等他走近,我埋怨道:“小叔叔,咖啡好苦。”真不懂怎麽會有人喜歡喝咖啡的,聽了那服務員介紹,說什麽青春少女都喜歡喝泡沫咖啡,我聽着她這話舒服,笑眯眯地點了一杯。暗想雖然我是已婚人士,但無論從外在還是内心,都是青春少女呢。
哪知看着泡沫均勻細膩挺誘人的,喝在嘴裏就是滿滿苦澀。我這心裏頭已經夠苦了,要不要如此應景的讓我連味覺也泛苦?
小叔叔落座時飄了眼我的杯子,淺淺而笑,語帶寵溺:“喝不慣就不喝,看看還有别的飲品不?換一杯。”一招手,服務員立即面帶微笑拿着點單上前,他看也沒看,隻道:“來杯藍山,有沒有檸檬蜂蜜茶?也來一杯。”
茶很快送上,抿了一口,酸酸甜甜,還不錯。
擡眼看對面的男人,氣定神閑,沉穩如山,大将之風當如是。醞釀了下情緒,打算開門見山,因爲就我這腦力,還不夠與小叔叔鬥智的。
“咳咳,”以兩聲輕咳爲開場白,随後要求:“小叔叔,你能把餘淺放了嗎?”
那邊原本端着杯子輕抿的小叔叔聞言頓了下,放下杯子,漫不經心地問:“子傑告訴你的?”我搖搖頭,凝目而望:“昨天你讓我有空就去陪陪小嬸嬸,你也知道的,你的話我一向都聽,所以今天上午得了空就過去酒店了,結果很不巧,你們......不方便見客。”
我這意思應該表達很清楚了,不想他又把過錯加注在子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