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湖北武漢火車站,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
在一處陰暗潮濕的小巷裏,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穿着黑色長風衣,一臉疲憊與緊張,身上似乎有些傷痕。他沒有雨傘,大雨把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淋得透透的,他的身邊帶着一個看樣子不過六七歲的孩子。那孩子臉色慘白,看樣子似乎剛剛受到了不小的驚吓,他緊閉着兩片小小的嘴唇,不知道自己即将迎來的是什麽。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一處廣告牌的下面避雨,彼此之間沒有什麽過多的交談。
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以後,從小巷的盡頭走過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看上去三十幾歲,撐着一把極大的黑雨傘,步态從容而且淡定地朝這一老一少走了過來。
中年人正在抽煙,看到了遠處走過來的人,他快速地扔掉煙頭兒,右手滑到了腰間的手槍,将身邊的小孩子護在了身體後面,屏氣凝神,全神戒備,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
等到那個撐傘的男子走近,在微弱的街燈的映照下,中年人看出了那男子的模樣時才松了一口氣,把手從槍柄上拿了下來,沖那個男子說道:“你來晚了。”
那撐傘的男子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這麽大的雨,來晚也可以原諒吧。”
中年人有些不悅地說道:“這事關我們兩個人的生死。”
男子看到中年人有些不高興,也不害怕,隻是說道:“現在你們兩個不是沒什麽事嘛。”
中年人看着那男子,暗自歎了一口氣,他知道,現在在做這樣的争論沒有任何的必要,與其如此,不如抓緊時間。
中年人說道:“現在,我和範繼雲已經跟組織的人完全鬧掰了。組織的人并不知道我們兩個人的關系。範繼雲加入組織沒有多長時間,組織不會拿他怎麽樣,頂多隻會對他嚴加看管,但是我不一樣,我知道的太多了,組織的人一定會滅我的口。”
撐傘的男子并沒有接話,他擡着眉毛,等着中年男子繼續把話說完。
中年人繼續說道:“我在離開的時候,選了一個姓劉的新人來接替我的位置,其實這也不過是一個障眼法,有他在,組織在沈陽的消息會暫時繼續下去,這樣的話組織的人也能晚一點知道我出走的消息。”
撐傘的男子似乎有些驚訝,他笑着說道:“你打算怎麽辦?去國外?”
中年人點了點頭,說道:“總而言之是不能繼續呆在國内了。”
男子回應道:“我說姜哥,你這樣的方法治标不治本啊,雖說你也算是警界的風雲人物,但是,畢竟隻是一個凡人,組織的人要想殺你,你躲在哪裏不都早晚是一死麽。”
被叫做姜哥的中年人露出了絕望的神情,但是這種神情在他的臉上很快又消失不見了,他說道:“你說的道理,我又怎麽會不知道呢。就算我沒有被組織的人追殺,這麽多年來,我在警局經曆了那麽多詭異的懸案,哪一次又不是在刀刃上辦差事呢?生死這樣的事情,我已經看淡了。”
撐傘的男子哈哈笑了兩聲,似乎是在嘲弄姜哥一般,說道:“生死的事情已經看淡了?不過,你還是希望能多活一天算一天的,對吧?”
姜哥的心思被那男子識破,不免有些尴尬,于是說道:“我怎麽樣都無所謂,但是,這個孩子還希望你能收留他,他是範繼雲的親生兒子。”
撐傘的男子一聽這話,眼前一亮,說道:“那這麽說來,真正的天禦侍者就在他範繼雲的身邊喽?”
姜哥點了點頭,說道:“範繼雲之所以這樣安排,是爲了以後,他有一個很大的局要布置。”
“以至于連他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不顧性命,參與其中?”男子說到這裏竟然發狂一般地笑了起來,說道:“這範繼雲做事還真夠格。”
姜哥說道:“現在,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我必須逃走,而我身邊如果帶着這個孩子,于我于他都不利,你現在名義上還算是組織名下的人員,我和範繼雲跟你的交往組織的人也一概不知情,所以,這孩子放在你這裏是最安全的,不管怎麽說,他一個孩子,如果在這個時候沒有人看管,他會很危險的。”
男子收起了笑容,說道:“這個我明白,隻是,我所住的地方,條件比較艱苦,也不知道這小家夥細皮嫩肉的能不能吃了這個苦。”
說完,男子還特意看了看那個一直躲在姜哥身後的小男孩。
小男孩兒一看到這個奇怪的叔叔正在看着他,也不知道爲什麽,他出于本能地感到害怕,就又躲在了姜哥的後面。
姜哥說道:“能活下來就可以了,範繼雲讓他跟着你,我相信你也知道其中的用意。”
男子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想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不止一次了,我是絕不會收什麽徒弟的,你們把這孩子放在我這裏,我也隻是給他飯吃,給他地方住,養大了之後,範繼雲他有什麽計劃由他自己說了算。”
姜哥有些尴尬,說道:“不管怎麽說,這個孩子就托付給你了。”說完,姜哥看了看手表,說道:“不行了,我想我得走了,不能再耽擱了,如果我能活命的話,再跟你說再見吧。”
說完,姜哥就想要離開,但是,他走了兩步,就發現身後的小孩兒還在一步不離地跟着他。他看了看小男孩兒,心中有些不忍,畢竟,這七年以來都是他親手把這個小孩兒養大的,怎麽說也有感情在裏面。
姜哥蹲下身子,兩隻大手搭在了小男孩兒的肩膀上,說道:“小不點,你聽着,我不是你的父親,這我早就跟你說過,因爲我知道,與其隐瞞你等到有一天你自己發現了真相的時候,還不如早早就把真相告訴你。”說到這裏,姜哥看着那小男孩兒有些害怕的眼神,有點于心不忍,但還是繼續說道:“姜叔叔也不知道你出生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大概這就是命運吧。你要跟着那個叔叔走了,别害怕,他雖然長得挺吓人,但人還不錯。你要跟着他,跟他多學一點本事,以後你會見到你的父親的,他是個了不起的人,隻不過……隻不過有時候顯得太固執……太……太決絕了。”
說完,姜哥一擡屁股,大踏步地走遠了,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頭看那個小男孩兒,他也不敢回頭,他不敢再去面對那小男兒的眼神。
姜哥走了以後,留下了撐傘的男子和那小男孩兒兩個人。
男子在小男孩兒的身後看着他,發現小男孩兒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大雨無情地拍打在小男孩兒的身上,似乎就要把他瘦弱的身軀給拍倒在地。
男子一邊撐着傘走到小男孩兒的身邊,一邊自言自語道:“我的天呐,可别哭啊,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可是,當這男子走進小男孩兒的時候,他看着小男孩兒的表情,一下子呆在了那裏。
小男孩兒的确很傷心、激動,他的眼睛裏已經噙滿了淚水,但是,這個小男孩兒沒有哭,他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死死的,兩隻小拳頭也握得緊緊的。男子看得出,小男孩兒在竭力控制,控制自己早就應該完全失控的心情。
男子雖然三十多歲,但一直以來都是單身,他的工作讓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跟工于心計的成年人和死人打交道,他很少看到小孩兒,他甚至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和小孩兒說話。
“呃……小東西,你跟我走不?”男子問。
小男孩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現在也不能說話,他隻要一開口,眼淚一定會肆無忌憚地流下來。
“那……那走吧。”男子有些木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