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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張賀方的臉,下意識地聯想到之前我在東北的殡儀館裏有關于我母親的遺體的一系列怪事,心裏頓時很緊張,慌忙問道:“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張賀方也不看我,繼續削他的蘋果皮,仍舊是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對我說道:“我在哪裏你不許要多問,因爲我自然有我自己的目的,依我看,你還是多多關心你自己的問題吧。”
“我的問題?”我被弄得一頭霧水,道:“這裏是哪裏?”
“武漢的市中心醫院。”
我松了一口氣,這跟我預料中的一樣,但是,我馬上就反應過來,接着問道:“那我的朋友們呢?”
“都很安全,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張賀方用水果刀切了一小塊蘋果,用刀子尖插上,送到我的面前。
我搖了搖頭,道:“我昏迷了多久?”
“兩天。”張賀方道:“準确地說是兩天一夜。”
“我的朋友們呢?”
“他們都在我的勢力範圍之内,不會有任何的危險,等到你痊愈以後,就可以看到他們了。”
我怔了一會兒,拼命地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說道:“我記得,我跌進了谷底的深淵。”
“是啊,”張賀方把遞過來的蘋果塊又收了回去,自己吃進了嘴裏,然後對我說道:“你傷的不輕。”
我搖了搖頭,苦笑道:“能活着就已經算是奇迹了吧。”
張賀方看了看我,微笑着,隔了很久很久,然後開口說道:“範先生,别小看了你自己,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偶然的事情,許多事情的發生都參合着必然的因素在裏面。”
我仔細揣摩了一下張賀方所說的話,心中掠過一絲疑慮,想了想之前發生的事情,我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張賀方乜斜了我一樣,道:“放心,肚子裏的紅紋龍蛛都清理掉了。”
說完,張賀方走到一邊,在一個櫃子上取出一張x片,遞給我,說道:“範先生,我覺得你是時候該好好了解一下你自己了。”
我一下子沒有聽明白張賀方的話,接過他手中的x片,迎着窗口的陽光仔細看了看,沒弄明白。
張賀方在一旁指點我,說道:“這是你的x光片,看看你自己的胃髒吧。”
我眯着眼睛仔細地看了看自己的胃髒——突然之間,我直覺的後背發涼,一種難以言表的恐懼感與惡心感頓時潮水般湧來。
我恍然間想起自己在半昏迷的狀态下的時候曾經聽到過這樣的一段對話,那就是關于我的胃髒的對話,似乎是一個女人所說的話,說是我的胃髒裏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争鬥。我一開始還以爲那是我胃髒裏的紅紋龍蛛在作怪,但是,當我看着我手中的x光片的時候,我才發覺,也許,事情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迎着陽光,x光片呈現出一種暗藍色,在那x光片中,我的胃髒的周圍似乎并沒有什麽異樣,但是,在胃髒的裏面,似乎有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塊。
我擡起頭,向張賀方投出了費解的眼神。張賀方似乎是早就料想到我會有這樣的反應,于是拿出了一個放大鏡,我接過放大鏡,定睛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
隻見,在我的胃中,那盒模模糊糊的黑塊,雖然隻有打火機的大小,但是,透過放大鏡一看,那居然是一個身體四肢都很清晰的小人的模樣。
我吓得一哆嗦,随手把x光片扔到了地上,驚恐道:“那是什麽東西?”
張賀方看到我這副反應,微微一笑,走到窗邊,把掉在地上的x光片撿了起來,旋即對我說道:“怎麽樣,你有什麽想法?”
“我有什麽想法?”我瞪大了眼睛,說道:“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我得回去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被别人搞過!媽的,我的胃裏竟然有一個小人,簡直是跟懷孕一樣。”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應,我一邊說,一邊竟然開始幹嘔起來。
張賀方笑道:“不用嘔吐了,沒有用的。”
我擡頭瞪大了眼睛,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因爲你的胃髒裏本來就什麽東西都沒有。”張賀方平靜地說道。
我一愣,疑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x光都照出來了,還能有錯。”
張賀方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坐了下來,笑道:“有時候,很多事情就是沒有辦法被解釋,之前醫生已經爲你做過手術了,可是,在你的胃髒裏并沒有發現任何東西,但是,隻要用x光一照,那小人就會出現。”
我一邊聽,一邊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失聲說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張賀方道:“怎麽一回事?那隻有問你自己了。”
“問我自己?”我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啊,我從小到大可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形。”
“你需要仔細回想你經曆過的一系列的事情。”張賀方平靜地說道,但是,聽他那口氣,卻好像是對我爲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已經了如指掌了。
過往的經曆?我皺起眉頭,想了又想,心說難不成是我自己以前吞過什麽不好的東西?我記得,我吞過的最惡心的東西就應該是那雲南貓樓裏那老妖婆所養的貓蠱的貓眼,但是,我可還從來都沒聽說過貓眼能變成一個人的形狀的。
我忽然又想起之前蔔瑾對我說過的話,她說我是皿,皿,無疑,那就是指我是一個盛放某種東西的容器,那會不會這個黑影小人就是我身體裏盛放的東西呢?如果是,那這個小人又是什麽時候鑽進我的身體裏的呢?
張賀方看我半天仍舊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于是就點撥我,說道:“範先生,我給你一個提示吧,你不要去糾結與那個東西什麽時候鑽進你的體内的,也不要多想它爲什麽會出現在你的體内。我曾經跟你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偶然事件,許多事情的發生都有其必然性。”
“那你的意思是,這個東西出現在我的身上是必然的?”
張賀方笑而不語。
“我想不出有什麽必然的聯系。”
“那是因爲你的出發點就錯了。”
“什麽意思?”
張賀方道:“你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普通人或者,是一個局外人的身份進入了這一系列的冒險之中,我想,你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你是誰。”
“我是誰?”我情不自禁地哈哈一笑,笑得我的肋骨都有點疼了,說道:“我是範佩玺啊,我還能是誰?”
張賀方一揚眉毛,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一看他那表情,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張賀方看出了我表情的變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一路以來的事情吧,我先出去走走,你一個人靜一靜,如果肚子餓了,就喊護士過來,我有機會還會來看你的。”
說完,張賀方頭也不會地就離開了。
我一個人留在醫院的病床上,被張賀方的那一個眼神所深深地震撼。
——你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你是誰——
我是誰呢?我是範佩玺啊。但是,如果我抛開範佩玺這個名字,那我又是誰呢?範繼雲的兒子,範佩林的弟弟,如果再抛開親人呢?我是誰?啊,這好像是一個哲學問題,是無法被解釋的呀。
我嘗試着換一個角度去理解,也許,張賀方的目的并不是讓我追問自己的存在,而是自己的身份。
我拼命地回想跟我自己的身份有關的事情。從我去往雲南,之後的神農架,蔔瑾一開始的積極配合,到最後的突然翻臉,說是我們都騙了阿姝娜。我到底是誰?
我想到了雲南地宮裏面的銅鼓雕刻,那裏面沒有我,如果說,我是命中注定在這一場冒險之中的話,那麽爲什麽那裏沒有我?
不知道爲什麽,我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那麽真實,一切都被披上了懷疑的外沙,讓我變得看不清自己眼前的世界。
我是一個皿,我的身體裏盛放着某種東西。我是一個繼任者,完成我的父親和哥哥未完成的任務。
我又想到了老人洞裏那人的黃金面具。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我的腦海,我好像明白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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