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開始,我還以爲張賀方所謂的要幫我是要扶我一把,哪曾想到,他走到衛生間的一角,也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修水管的大鉗子,然後,他又走回廁所的隔間,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輪圓了胳膊,大鐵鉗一下子猛地砸在了牆上的水箱上。就聽見“哐”的一聲,牆上的水箱頓時露出了拳頭大小的空洞,一股混雜着鮮血的水一下子從水箱内噴射出來,灑在我和張賀方的身體上。
我直感到惡心異常,心說你要是想砸水箱起碼也通知我一聲啊,免得我賤了一身的髒水,尤其是一想到那水箱周圍全部都是血迹,我就情不自禁地幹嘔起來。
可是,那張賀方卻全然不在意這樣的事情,我見他臉眼睛都不眨一下,隻是輕輕地用手腕抹了一下眼角,然後踮起腳尖往水箱裏一看,然後搖搖頭,苦笑着說:“老了老了,一下子竟然砸不開。”
話音剛落,大鐵鉗又一次猛地揮起,“哐”的一聲,這一次,不僅大水箱被砸開了一個巨大的洞,連水箱下面注水的水管也被砸裂開了,正不停地向外噴水。
這一次,我再擡頭去看牆上那個水箱,待噴射出來的水流漸漸減弱以後,水箱裏的東西呈現在了我眼前,那東西一入我眼簾,我的頭皮一下子就炸開了花,雙腳一軟,順勢就要癱坐在地上,可是這個時候,張賀方卻一把架住我的胳膊,不讓我身體沉下去。
隻見那被砸出一個巨大豁口的水箱上,露出了一塊盤子大小的洞,而從那洞中,正有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從水箱裏面向外張望。人頭的嘴角、腮部都血肉模糊,看上去非常驚悚。
“啊呀呀,是小何。”張賀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他說這話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爲了應付差事一般,音調沒有一絲起伏,平和得有些詭異。
我擡眼一細看,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顆人頭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早晨時候的那個小保安。今天早晨的時候,他還生龍活虎的樣子,可是,誰能想到,他在今天晚上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呢?
“張經理,這、這是怎麽一回事?”我結結巴巴地問道。
張賀方轉過頭看着我,臉上流露出一種說不出是無辜還是迷惑的神情,對我說道:“我怎麽會知道呢?”
“這明顯是一樁兇殺案啊!”我有些激動地說道。
“噓!”張賀方沖我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又禮貌地對我說道:“範先生,現在殡儀館裏還有其他的人家,所以,這種事情,在沒有弄清楚之前,還是不要過多的聲張,以免造成恐慌。”
“恐慌?”我頗爲不解地說道,“還有什麽東西能比人命還重要?”
張賀方一聽我這話,明顯地頓了頓,他低頭扔掉了煙頭兒,用腳尖在地上抿了抿,然後擡起頭對我說道:“有的,當然是有的。”
我沒有過多地理會張賀方所說的話,隻是繼續說道:“這些血迹還沒有幹,案發的時間應該不是很長,兇手就算逃走也不會逃多遠的。”
張賀方露出了一個标志性的禮節的微笑,然後對我說道:“分析得很透徹,範先生,你可以去做偵探了。”
我覺得張賀方的語氣并不像是在誇獎我,倒像是有幾分諷刺在裏面,我也不在意,隻是說:“你今天早晨不是還說殡儀館裏有許多的監控攝像頭麽,隻要現在去看一看,就能找到兇手。”
“說的很對,那麽,範先生,我們一起去看吧。”說完,他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回頭對我說,“來,範先生,快跟上。”
我跟上前去,張賀方又突然停住了腳步,回身沖我咧嘴一笑,說道:“範先生,你真的很聰明,竟然能夠想到監控攝像頭的事情,要是我也能想到這個問題的話,我就能早點知道你來殡儀館的事情了。”
他這一句話在幽暗的環境裏聽起來詭異之極,因爲有些時候,人類的語言有着非常奇妙的作用,一個人他可以根據語氣和語調隻見的變換說出一句話,然而卻表達出一種跟這句話完全相反的意思。
張賀方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說的那句話的意思跟他真正要表達的意思完全是兩個概念,其真實的意思仿佛就是想要對我說,其實,他早就已經利用監控設備看見我夜晚悄悄闖進殡儀館的事情了。
張賀方的這種沉着冷靜又陰森鬼氣的獨特氣質讓我不僅對他感到畏懼,竟然在某種程度上被他的這種氣質所吸引。
我跟着他一同走到廁所外面的洗手池,一股之前我未曾注意過的杏仁味兒的氣味飄進了我的鼻子裏,我并沒有太在意,因爲我實在無法忍受臉上濺滿了沖廁水的感覺,所以迫不及待地用水洗了洗臉。張賀方似乎對此一點都不在意,他隻是站在我的身後,等着我。
一開始,我還有些忌諱和擔心,雖然洗手池的地方有燈,但是我并不清楚自己是否應該在這種情況下把自己的後背沖着一個張賀方這樣的人。不過他似乎對我并沒有什麽惡意,始終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站在我的身後。
我低頭洗臉的時候聽見了身後啪的一聲,是打火機的聲音,張賀方實在是一個老煙槍,似乎一刻都離不開香煙的誘惑。
我一邊洗臉,他一邊在我的身後說道:“範先生,我覺得你其實沒有必要過于深究這件事。”
“爲什麽這麽說?”我一邊洗臉,一邊問。
我聽見張賀方吸煙時所發出的沉重的呼吸聲,然後,他又繼續說道:“因爲我覺得眼下,你的當務之急是找到你母親的遺體,不是麽?”
“的确是這樣。”我恨不能把腦袋也洗一洗,頭也不擡地說道:“隻是我還是沒有什麽頭緒。”
“你可以按照我說的,去找那個人。”
“我會的,但是那是在其他的辦法都失效以後。”
張賀方呵呵笑了兩聲,笑得溫柔而陰冷,說道:“其他的辦法?這也就是你今晚偷着來到殡儀館的原因?”
我沒有回答,因爲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張賀方卻繼續說道:“範先生,還是說,你懷疑你母親的遺體還在這殡儀館裏?”
一聽這話,我不由得一皺眉,心說我怎麽沒想到這種可能性,我在夜晚偷闖殡儀館完全是聽從了蔔瑾的意見,卻并不知道蔔瑾要來殡儀館的真實原因是什麽,難不成,她也這樣認爲?——認爲我母親的遺體還在這殡儀館中?
想到這裏,我不僅又想起劉震對我的告誡,他總是說我的思維太過僵化,不會變通地思考問題。而這樣極有可能處處被人牽着鼻子走,倘若是在平日的生活中,你極有可能上當受騙,在官場中極有可能被别人栽贓陷害,但是,倘若是在一場陰謀之中,你就極有可能一步步地被人往坑裏帶,最終完全被别人操控于鼓掌之間。
有些時候,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可能身在陰謀之中的時候就已經晚了,因爲在那個時候,種種的陷阱與誘惑已經埋伏好了,無論你再怎麽小心回避,也都會被迫跟着别人所設計的步子在走,所以,若是想要擺脫這種陰謀就一定要在對方還未來得及布陣之前就拆穿對方,這也是我在雲南時所得到的最大的收獲。
我正想着,臉也洗幹淨了,身上的衣服雖然也濺上了水,但是我也無能爲力,張賀方這個時候從我身後遞來一塊手帕。
我接過來,也不客氣,就拿來擦臉。
臉擦幹淨以後,我才重新站直身體,照着鏡子理了理頭發,這是我多年的習慣了。
可是,當我擡頭照鏡子的那一瞬間,我心裏咯噔一聲,渾身涼了半截,隻見那牆上的鏡子中,隻有我一個人,四周空空如也,根本沒有張賀方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