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昨晚在遇見那老漢時耳邊響起的一句話——佩玺大人,你真是個屬貓的主。
從我出生以來,唯一一個以“佩玺大人”這個綽号稱呼我的人就隻有我眼前的梁贊,如果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都是真的話,那也就是說,又是梁贊救了我?
我想開口問問梁贊,卻發現他根本不理我,而是蹲下身來,跟着段郁文和滕益一同研究起那具腐爛的屍體。
“死的時間應該不長。”滕益說道。
“是啊,這臭味兒聞起來還挺新鮮的。”梁贊調侃道。
段郁文巴拉巴拉屍體的衣服,說道:“看他這一身粗布衣裳,應該是一個山裏人,怎麽會死在這裏呢?”
“禁地。”蔔瑾毫無征兆地在一旁說道。
雖然在進入這一片枯樹林的時候,我就已經隐隐感到這裏絕不是常人随便就可以進來的地方,但無論如何我也沒有想到,進來的人竟然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不敢再去看那具腐屍,因爲每當我的眼神落到他身上的時候,我就總覺得那具屍體在沖我微笑,那種感覺真的是讓人不寒而栗。
段郁文問梁贊道:“你剛才說,這個老漢不是自己在樹上上吊死的,爲什麽這麽說呢?”
梁贊一翻白眼,不屑地說道:“我說我的段老爺子,你自己動腦想一想好嗎,别總動不動就問我爲什麽,我懶得說。”
雖然梁贊不願意說,但是,我已經察覺到這其中的緣由了。我擡眼看了一下樹幹,起碼有五六米高,别說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哪怕是我這樣的年輕人,如果不是身強力壯并且矯健靈活,也根本不可能爬到那麽高的地方。退一步來說,就算這老漢要上吊自殺,也完全沒有必要找這樣一個荒山野嶺的地方,再爬到這麽高的地方來上吊,這本身就有說不通的地方。
我問梁贊道:“你剛才說,這些樹有些古怪,你的意思該不會是這些樹殺了那老漢了吧?”
沒想到,梁贊的回答讓我十分驚訝,又覺得很無語。他想也不想地随意說道:“那是我瞎猜的,随便一說,你當我是萬事通,什麽都知道啊?”
我沒法理喻梁贊的世界,或者說,我根本跟不上他思維或是性格的轉變速度,他總是時而嚴肅認真,時而嬉笑怒罵,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
這時候,滕益在一旁說了說自己的想法,道:“以前,我曾經聽阿姝娜說過,苗疆巫法,最講究就是萬物平等、萬物有靈,這裏所說的萬物,并不是指有生之物,即便是一些死物,如石頭、河水、甚至風火雷電,都有自身的靈性,如果能與這些事物達到内在的通靈,那麽就可以輕易地操縱它們。”
扯淡!我心裏說道,如果這種事情是真實存在的話,全世界六十多億的人口,隻要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本領,他就可以控制全世界了,就算是這種神秘的巫術已經消失去曆史的長河,但在全世界的衆多史書中也理應存在一些隻言片語的介紹,怎麽可能完全不被世人所知呢。
我心裏這樣想,但是卻沒有打斷滕益的話,他繼續說道:“剛才龍蔔瑾也說過了,這裏是禁地,雖然是什麽樣的禁地我還不是很清楚,但既然是禁地,肯定就表明了其他人不能随意地進入。”
滕益說着,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察覺到我對他所說的話持懷疑的态度,便對我說:“昨天你不是也看到了麽,龍蔔瑾頌咒之後,整片山林的老樹樹葉幾乎在一瞬間就全部落下,你能說這是偶然?所以,我認爲,昨天龍蔔瑾所頌念的咒文其實就是爲了破解這山林中的咒術。”
我争辯道:“好好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這些樹都有靈性,都能成精,這滿山的樹都是黑山老妖,可是,樹要成精,起碼也得幾千年吧,這裏雖然有一些老樹,但是,吊着這具屍體的樹看上去年頭并不算多呀。”
滕益被我這一句話噎了一下,不知該怎樣繼續說下去,我心中暗自得意,心說讓你順口瞎掰,怎麽樣,沒法自圓其說了吧。
沒想到,我噎住了滕益卻噎不住梁贊,他從地上捧起一堆落葉,蓋在了那腐爛的屍體上,然後說道:“我的佩玺大人,你就别在那裏唠叨了,死物能否通靈并不一定隻靠它們自己,你難道沒聽說過什麽洞天福地麽,有些地方本身就極富靈氣,還有一些地方,本身怨氣較大,這些都有可能幫助這些老樹成精啊。”
我回頭問他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這荒山野嶺的還成了道家的洞天福地了?”
梁贊手持簡易矛,對我說:“這我可沒說,不過,我們往前再走一段你就全明白了,你看,你女朋友已經繼續往前走了。”
我擡頭一眼蔔瑾,果然,她壓根沒有聽我們在這裏争論的閑情雅緻,竟然自顧自地繼續朝山林深處走去了。
段郁文警覺道:“快跟上那姑娘,這鬼地方,沒有她的指引,我們很可能會在這裏迷路。”
我點點頭,跟着他和滕益朝蔔瑾那邊一路小跑過去。
跑了兩步,我發現梁贊竟然沒有跟上來,于是駐足回頭一看,發現他還站在那具腐屍的旁邊,并沒有注意到我。緊接着,我看到他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舉動,他舉起簡易矛,重重地刺在了那具腐屍的喉嚨上,然後一拔,那腐屍的腦袋立馬就與身體分了家。
他低頭很嚴謹地查看了一下那顆頭顱之後,才站起身來,朝我們跑來。他跑了兩步,發現我正好奇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不由笑道:“小孩子家,看什麽看。”
我愣了一會兒,等他走到我的身邊才跟他一起攆上蔔瑾。
我還記得在梁贊爬到樹上,望向東方的時候,表情曾經很驚訝,似乎是看到了什麽很壯觀的景物。我雖然與梁贊相識不過幾天的時間,但是他的一些脾氣秉性我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這個人,平日裏大大咧咧的,看上去很不正經而且又不靠譜,可是每每到關鍵時刻,他卻總是先人一步找到事情的突破口,雖然他往往是以一種調侃的口吻說着自己的看法,但他所說的話,我們大家都不敢輕易忽略。
我一邊走,一邊回憶來時的點點細節,漸漸發現,這個梁贊絕對不簡單。在老公寓的貓樓中,面對那樣危險的情景,他沒有感到絲毫的恐懼和害怕,臉上表情隻是帶着笑容的興奮,似乎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在他看來都實在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齒。
而且,他這個人雖然看上去不學無術,但是卻對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圖書頗有些研究,有些方面甚至超過了同爲研究少數民族曆史和風俗的專家段郁文。
他究竟是誰?爲什麽段郁文在提到梁贊的時候變得有些支支吾吾,隻是說梁贊會幫助我,這其中又有什麽隐情呢?
這一路而來,我們遇見的怪事不少,但是“驚訝”這個表情,我從來沒有在梁贊的臉上發現過,即便這滿山的老樹樹葉在一瞬間全部飄下,他也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幹得漂亮”,難道,他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想什麽呢?”梁贊猛地一拍我的後背,說道。
我正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對這一擊完全沒有任何防備,不由被吓了一跳,擡眼一看梁贊那标志性笑容的臉,忙說道:“沒什麽沒什麽,做白日夢呢。”
梁贊咯咯樂了兩聲,沒說什麽,繼續走在我的旁邊,我問:“對了,我剛才看你在樹上的時候似乎看到了什麽東西讓你感到很驚訝。”
“我的佩玺大人,你這麽關注我,我可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别扯沒用的,我問你呢,你看到了什麽東西?”我有些焦急地問道。
“找什麽急,我現在跟你說了也是白說,我口才不好,形容不了那麽壯觀的地方,再說,保留一點神秘感不好麽,到時候你自己看不是更好,還能有點驚喜。”梁贊說道。
我罵了一聲,說道:“我靠,你不說拉倒,我還不稀罕聽呢。”
後來,在我們走了十幾分鍾以後,我終于對梁贊的話有了深切的體會,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景象的确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即便是我這種一向自認爲自己文筆尚可的人也不例外。
那是這一片濃密枯樹林中難得一見的寬闊場地,甚至寬闊得有些異常,讓我不自覺地聯想到了麥田怪圈,場地四周的枯樹整齊地排列着,但場地中央卻沒有哪怕一棵樹。不僅如此,那場地的地面上,甚至連一片落葉都沒有,我們腳下的土地還很松軟,但是,到了那裏土地卻變得幹澀堅硬,如同荒漠戈壁。我大緻目測了一下,這裏至少也有四塊籃球場地的大小,我們初一來到這裏,頓時覺得豁然開朗。
但是,這種喜悅,很快被眼前所出現的恐怖情景所帶來的震驚給取代了。
場地的中央是由一塊巨大的圓形祭壇,地面都是由青石闆鋪築而成,在祭壇的正中央,有一個直徑足有兩米高不下十米的巨大石柱,石柱上面雕滿了數之不盡的圖騰符文。除此之外,一條巨大無比的石雕蟒蛇如盤龍一般纏繞在石柱之上,石蛇的頭比石柱還要高出許多,它正張着血盆大口沖着石柱頂端端坐着的一隻石雕巨獸,那巨獸狀似麒麟形似猛虎,也張牙舞爪地沖着那巨蛇咆哮,整個石柱雕刻的栩栩如生,讓人啧啧稱奇,不由暗自佩服起古人工匠們的智慧與技藝。
圍繞着大石柱的周圍,還有大約四五十個一米多高的小石柱。這些小石柱很多,雖然看上去不及那座大石柱壯觀,而且上面也沒有任何的圖騰符文,但是那上面的東西卻讓人心驚膽戰。
隻見那每一座小石柱下,都堆放着四具已成森森白骨的屍體。這些屍體或大或小,形态各異,但也有其統一的地方,他們都是跪着靠在小石柱上的,似乎是類似于囚犯的角色。
我放眼放去,這裏最少也要有兩百多具骸骨,這些骸骨對我的震懾力遠遠超過了那座巨大的石柱。我驚訝道:“這、這裏是什麽地方?難道是古時候的戰俘集中營?”
段郁文看上去十分激動興奮,甚至有些磕巴地說道:“這裏是、是,祭、祭壇,古時行巫的場所,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裏曾經舉行過一次規模浩大的行巫儀式。”
滕益也受到了眼前的事物的沖擊,但還算保持着克制和冷靜,說道:“能有這樣一座巨大的祭壇,若再供奉上與之對應的祭品,古時候的巫師一定能夠實行強而有力的巫術。”
“喂喂喂,”我打斷他們,說道:“咱們能不能别再讨論那些玄乎的東西了?說點有價值的内容吧,這裏到底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骷髅呢?”
這時候,梁贊從我後面拍了拍肩膀,說道:“我的佩玺大人,您可别再丢人現眼了,人家談論的就是有價值的内容。”
說完,梁贊就從我身邊走去,我一看,他跑到了此刻已經穿過若幹小石柱的阻擋,正站在大石柱下的蔔瑾那裏。
我不去理會他,轉頭又問了一邊段郁文。
段郁文歎了一口氣,說道:“剛才我也說了,這裏應該是一個祭壇,既然是祭壇,那麽就應該會有祭品……”
段郁文的話還沒有說完,但是,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這裏的小石柱下的兩百多具骸骨全部都是爲了當時巫師的行巫而供奉的活人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