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劉震所說的話,三十年前的雲南考察之後,我父親的研究方向突然轉移到了玄學領域,這其中的緣由,很有可能是我父親遇見了某些足以颠覆他的整個世界觀的一系列詭異離奇的事情。
突然,我的腦子裏浮現出一個相當大膽的猜測——難不成,我現在正經曆着父親三十年前就已經經曆過的事情?難道,這一切都是曆史的重演?
我一邊想,一邊環視了一周那長臉青年的房間,屋子不大,但十分整潔,甚至有些整潔得過頭了,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屋内的牆壁,卻發現上面有一層厚厚的灰塵,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我心中頓生疑惑,不由得懷疑那個叫梁贊的長臉青年是否真的住在這裏,或者,難道這裏是段郁文的房間?
我心中萬分疑惑,心說,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有得到解釋,可是眼前的迷霧卻越來越多。那個梁贊,他跟段郁文之間又是什麽關系呢?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住在一棟廢棄破舊而又傳言鬧鬼的老公寓裏,單單是這一件事情,就已經十分蹊跷了,再加上一個段郁文……
想到這裏,我使勁晃了晃腦袋,心中響起了劉震對我的勸告——我總是喜歡把問題弄得複雜化,有時候,用最簡單的思維才越接近謎題的真相。
簡單的思維,簡單的思維,我心中一邊默念,一邊嘟囔着。
想着想着,我就破口大罵道:“媽的,還***怎麽簡單呀,我壓根就毫無頭緒!不行,不管怎麽說,我必須找到段郁文!”
我想起那梁贊,他的語氣和舉動似乎都是想要幫助我,現在劉震已經受了重傷,看來,眼下我所能指望的,也隻有這個長臉家夥了。
剛才若不是梁贊把我從走廊拉近屋子裏來,那瘋婆子的出現不一定又要搞出什麽名堂來。
我來到門前,把耳朵貼在門上,想聽聽外面的動靜。可聽了好一陣子,除了幾聲貓叫和從一開始就沒有停過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外,整個走廊裏并沒有人的聲音,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走廊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試探性地把門推開一條縫,發現剛才還寒冷徹骨的走廊裏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溫度,難道剛才我在走廊所經曆的事情,真的都隻是假象嗎?
于是,我膽大起來,将腦袋探出門外,想看看門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剛一露頭,眼前的景象就讓我心頭一緊,渾身立即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隻見那灰暗的走廊裏,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占滿了數之不盡的流浪貓。細看之下,那些流浪貓或大或小,有黑的有灰的,但是并沒有白貓。
我從小就知道貓怕水,它們都是用舌頭來清洗毛發,可是,我眼前的這一整條走廊裏的貓,渾身都是濕漉漉的。黑乎乎的毛皮結成一縷一縷,像是刺猬的刺一樣倒插在那些貓的身上。
當然,最讓我不寒而栗的是,這些貓都在不同程度上受了很嚴重的傷。有些貓的眼珠被挖了出來,有些貓的耳朵殘缺不全,還有一些貓顯得更慘,它們的肚子似乎被人用刀子劃開,半截腸子垂在地面上亂晃。随之而來的,也是一股難聞的腥臭味。
都說貓是最講究獨立與自我的動物,可我眼前的這些貓就如同僵屍一般,雖說數量龐大,但站立的方向卻全都是面向我這一邊的走廊。那一個個小眼睛放着淡淡的綠光,細長的瞳孔在走廊裏顯得詭異異常,它們一搖一晃,向我這邊走來,就像是不倒翁一樣,雖然沒有平衡感,卻并沒有倒下。
我順着貓群向走廊的另一邊望去,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那瘋婆子正端着一根蠟燭站在走廊的中央,微弱的燭光一跳一跳的,照在她那張如木雕一般的老臉上。她眼神呆滞,下颌骨像是斷裂了一般,整個下巴無力地垂在胸前,口水從她那稀疏的黑牙裏面流出來挂在她的胸前。而她的後背上,赫然蹲着一隻巨大無比的黑貓,那黑貓隻有一隻眼睛,此刻竟然發現了我,沖我尖叫了一聲。
不過,我并沒有感到害怕,因爲在我門口不遠的地方,那個梁贊和蔔瑾正肩并肩地站在那裏,似乎絲毫不爲眼前的景物而感到害怕。
我看着蔔瑾那清秀的背影,不自覺地爲她感到擔心,畢竟那個瘋婆子太過詭異,遠不是酒店的浴缸裏那個奇怪的鬼影所能相比的。
我哪曾想到,自己的這份擔心簡直是純屬多餘。瘋婆子背上的老貓一聲尖叫,蔔瑾一下子就意識到後面可能有動靜,就猛地一回頭。
在她回頭的那一刹那間,我與她四目相對之時,我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她不是龍蔔瑾!因爲,回過頭的那張臉,我根本看不清她的五官,但是那一雙奇怪的眼睛裏卻透露出血紅的光芒,就像是整雙眼睛正在流血一樣。
我正呆在那裏不敢動彈的時候,又是梁贊沖了過來。這一次,他拽住我的衣領,大聲喝道:“你這熊孩子,不是讓你呆在屋子裏面麽,快回去!”
說着,他一腳就把我踢進了屋裏,随手把門砰地一聲關得緊緊的。
他這一腳,踢得十分用力,而且正好踢在我的肚子上,我胃裏一陣翻騰,差點吐了出來,意識也漸漸朦胧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清醒了過來。我原本以爲自己此刻大概已經被那梁贊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大部分的電影裏都有類似的鏡頭。不過,這是現實生活,我回過神來以後,發現自己仍然在那個梁贊的小屋子裏。似乎我也僅僅是暈倒了十幾分鍾而已。
不過,此時梁贊和蔔瑾也都在屋子裏了。
我坐起身來,揉了揉肚子,竟然看見那梁贊正坐在我的對面沖我呵呵傻笑。
“你***還笑得出來?你小子下手也太黑了。”我抱怨道。
“還怪我?”梁贊說道:“要不是我那一腳,你不一定又要惹出什麽禍事呢。”
我發現梁贊的臉上挂了彩,似乎是被貓撓了一般,再一看呆站在一邊一聲不吭的蔔瑾,她雖然沒有受傷,但也面無血色。
見這情形,我問道:“怎麽?那瘋婆子被解決了?”
梁贊點點頭,道:“解決是解決了,不過解決的并不是你所說的瘋婆子,而是那隻老黑貓。”
“貓?”我疑惑道:“難不成你們兩個剛才在外面就跟一隻貓打?再說了,當時走廊裏那麽多的貓,你說的是哪一個呀?”
“還能有哪一個,當然是趴在那瘋婆子背上的那隻貓喽。”
“這、這老公寓裏的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忍不住問道。
梁贊笑了笑,用手一指蔔瑾,說道:“那瘋婆子,說到底其實跟這姑娘是一個職業,都是草鬼婆。”
“草鬼婆?那是什麽職業?”我問道。
梁贊搖搖頭,說道:“你還真是笨,草鬼婆就是所謂的蠱婆,施蠱者,巫師,懂了嗎,孩子?”
“你别叫我孩子,我倆不一定誰比誰大呢。”我不滿道。
“你還能比我大?”梁贊樂得前仰後合。
“停停停!我說你***有病吧,能不能好好說話,别笑了,我一看見你那大闆牙我就惡心!”我道:“你還是快點跟我講講這老公寓和那瘋婆子的事情吧。”
“這很簡單呀,還用我講嗎?”梁贊說道,不過他一看我的表情,就覺得還是有必要跟我好好講一講,于是說道:“你知道什麽叫蠱對吧。”
我點點頭,說道:“這個問題,你剛才不是已經問過了嘛。”
梁贊點點頭,說道:“蠱這種東西,不見得都得是毒蟲,什麽貓呀、狗呀、甚至是人,都可以成爲蠱。養蠱之人會事先把一群毒蟲放在一個封閉的器皿之内,經年之後,毒蟲互相殘食,剩下的最後一個,那就是蠱。同理,貓蠱也是這樣産生的。”
我怔怔發呆,忽然間有一種大學時期聽高數課的感覺,忙搖了搖頭,說道:“不明白。”
梁贊歎了一口氣,好像是在對我的愚笨感到無奈,于是接着說道:“我給你一個提醒:你再好好想一想這棟三十幾年的老公寓,和這公寓裏的老貓。”
我思索了一下,突然就反應了過來,忙說道:“難道,這整棟公寓就是那瘋婆子養蠱的器皿?”
梁贊聽後一拍大腿,說道:“小夥子,你可算開竅了,有前途!”
我沒工夫跟他閑扯,忙說:“别别别,我可沒全明白,你繼續講。”
梁贊接着說道:“樓皿貓蠱,這的确是一個好主意,但是那瘋婆子在做這蠱的時候,已經年老體弱,根本就招架不住這些幾乎成精的老貓。”梁贊啧啧嘴,接着說道:“換句話說,要是那瘋婆子能年輕十幾歲,那她肯定能養出一個無懈可擊的貓蠱。”
“你是說,這蠱術有破綻?”我問。
梁贊答道:“豈止是破綻,這蠱壓根就沒有養成!大約三十年前,這老太婆相中了這棟老公寓,因爲這裏窩風聚水,本來就是陰氣極盛之地,再加上曾經有過一個女的在這裏上吊自殺,所以陰氣更盛。于是,那瘋婆子就裝作是那吊死女的母親,混進了這棟公寓,并用各種辦法吸引這個小鎮的流浪貓聚于此地,開始了她的養蠱計劃,讓這些流浪貓自相殘食。可是,貓畢竟不同于蟲子,并不是那麽好控制的生物,最終,這瘋婆子在養蠱之中反被蠱噬,不但自己沒控制住那隻老貓,反而還被那老貓所控制。”
“那現在那瘋婆子怎麽樣了?”我問。
“死了呗。”梁贊不屑地回答道:“我和那姑娘把那老貓給解決了,其他的蠱貓反噬飼主,直接把那瘋婆子咬死了,她和那上吊自殺的女子的魂靈都被那姑娘給收了。”
“收了?”我有些疑惑,腦袋裏想到了酒店裏她與鬼影重合的那一幕,就也沒有多問,感慨道:“原來,巫蠱真的這麽厲害,連養蠱之人都有可能遇到風險。”
“那當然,你難道沒聽過那句話嗎?”梁贊道。
“什麽話?”
“蠱市有風險,入市須謹慎。”
我倒!
“你***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呢!”我罵道,長這麽大,像他這種人,我還真是頭一次遇見過。
梁贊也不再與我侃大山,而是說道:“算了算了,不逗你了,我還是帶你去找段郁文吧。”
我猛然一驚,心說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忙點頭道:“對,這個事最要緊。”
可是,我回頭看了看躺在床上仍然沒有蘇醒的劉震和站在一旁面無血色的蔔瑾,想了想,又道:“要不,我們明天一早再去吧,現在劉震還沒有醒,而且蔔瑾她……”
梁贊搖搖頭,說道:“就現在,而且,隻能你一個人去,那小子和這個姑娘,都得留在這裏。”
蔔瑾似乎聽懂了梁贊的話,此時轉過頭來,看了看梁贊。
梁贊沒有理她,而是對我說:“現在就動身,快走吧。”
我點點頭,但仍然有些疑慮,梁贊大概是猜到了我的心思,說道:“你放心,這姑娘不會跑,她的思維還沒到那個程度,你也不用擔心你的朋友,現在整棟公寓樓的蠱貓都跑了,不會再有其他的事情了。”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放心地點點頭,跟着他走出了老公寓。此時,已經是淩晨一點鍾了,外面幾乎沒有任何行人,馬路上一片空曠,悶了一天的陰雲仍舊沒有落下一滴雨水。
我問梁贊路途遠不遠,梁贊說走個四五分鍾就能到。
果然,我們走了不到五分鍾,就來到了一家小旅店,梁贊對我說:“就是這裏。”
我很驚訝,心說這人在雲南住了這麽久,難不成一直是住在旅店裏?那這樣的開銷也未免太大了些。
不過,這些畢竟是小事,我也懶得去琢磨,跟着梁贊的步伐走進旅店。走到一間房的門外,梁贊敲了敲門,隔了一會兒,裏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梁贊?”
我心頭一喜,這正是段師傅的聲音。梁贊在門口應了一聲,不一會兒,段師傅就打開了鎖着的房門,我一看到他,卻發現原本心中那麽多的疑問此刻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段師傅,不,現在我應該稱他爲段郁文,他這幾天似乎蒼老了許多。
我和梁贊一同走進屋子裏,那是一間很普通的标準客房,沒有任何其他多餘的擺設。
段郁文讓我們倆坐在床上,他則坐在我們對面的一把椅子上。
段郁文看上去似乎并不着急,他鎖上了房門,看了看手表,好像準備要講一段很長的故事一般。
他簡單醞釀了一陣子,然後對我說道:“佩玺,你今晚能來找我,就說明你父親已經決定讓你來接受你哥哥的任務了。”
我剛想插嘴,段郁文卻一擺手,接着說道:“你不必發問,我自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你講清楚。事情,得從三十年前說起。”
我點點頭,示意我已經做好了聽長篇故事的準備,沒想到那段郁文一開口,就說出了一句讓我萬分驚訝的話——“其實,三十年前的雲南考察的真正策劃者并不是你的父親,而是汪成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