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封信的全部内容,這多少令我有些吃驚。吃驚的事有兩件,第一件,是我沒想到的,那就是這封信竟然是出自那個段師傅的手筆;第二件,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本以爲,那會是一封長信,起碼也應該寫兩句諸如“近來可好”這樣的客套話。但是,信的内容實在過于簡潔,簡潔到幾乎字字如金。
如果說第一句話帶給我的是震驚,那麽剩下的兩句話給我帶來的則是疑惑。首先,我哥哥的失蹤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時間過去了十幾年,雖然聽起來有些無情,但是時至今日,我差不多已經要把我的這個哥哥忘得一幹二淨了。而如今,一個曾經與我父親一同共事的段郁文在寫給我父親的信中卻說我哥哥已經死了。
“佩林已死,速派後人。”這話的語氣就好像我的父親一直都知道我哥哥這十幾年來一直在雲南一樣。我想想父親讀到這封信的反應,他那時的反應是擔心和亢奮,而如今看了信的内容我再回憶起父親的反應才恍然大悟,那種反應更有可能是焦慮和恐懼。
我根據信的内容,開始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父親這十幾年來一直都知道我哥哥身在何處?但是,既然知道自己兒子的下落,卻爲什麽不去尋找呢?
還有,後面的“速派後人”又是指什麽意思呢?如果說這個後人是指我,那麽如此說來,我不過是父親按照那個段郁文的指示才派我來雲南的。而且,派我來雲南的直接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因爲我哥哥的死。而我,很有可能是作爲一個繼任者的身份來到雲南的。繼任者?如果事實真的如我所猜想的那樣,那麽我哥哥這十幾年來到底在做些什麽呢?而我作爲一個繼任者,是否要繼續我哥哥所做的事情呢?
後面的兩句話也讓我頗感困惑。“阿姝娜大限将至,玉牌傳至新巫蔔瑾。”這句話無疑透露出三件事情:第一件就是那個段郁文知道阿姝娜的事情,并且還知道阿姝娜離死不遠了;第二件事情是段郁文知道阿姝娜的後人名字叫蔔瑾,而且也明确地告訴了我的父親;第三件事情,也是最吸引我的注意力的事情就是段郁文和我父親也都知道蔔瑾脖子上的玉牌。
信的最後一句話寫的是“另,事已敗露,雲南兇險,小心爲上”。
這“雲南兇險,小心爲上”倒是很好理解,就是明确地告訴我的父親我這一次來雲南會遇到很多危險。我恍然間回憶起父親在讀完信的時候,并沒有直接對我說去雲南的事宜,而是過了好幾天以後才跟我提起這件事,那幾天他心不在焉又憂心忡忡的樣子顯然就是在爲我擔心,很有可能是在猶豫到底應不應該讓我來雲南。
但是,“事已敗露”這四個字又是代表了什麽意思呢?從字面上理解,那就是我父親和這個段郁文之間好像有什麽秘密的事情,而現在事情已經敗露,而根據前後文的推斷,可以看出正是因爲事情的敗露,所以才會導緻這次旅途的兇險。
我放下信,陷入了沉思,信的字數很少,但包含的信息卻異常豐富。我心想,看來,我這次雲南之旅絕不是我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劉震看我的表情,多少也能猜到我心中的反應,也沒有過多的打擾,隻是安靜地坐在一邊抽煙。
我瞟了一眼劉震,突然身子一震,腦子裏一下子想到了什麽。從段郁文給我父親的信中可以得知,段郁文是明确說明讓我父親的後人也就是我來雲南,好像是有某種血緣的關系在裏面,那麽,劉震又爲什麽來雲南呢?我想起劉震在我和那個汪成寶見面的時候打電話給我,事情真的會有這麽巧,就在我遇見汪成寶的時候他打電話給我?還是,我眼前的這個我一直以來視爲好朋友的劉震也有問題?
想到這裏,我急忙搖了搖頭,心說不會,劉震和我認識不是一兩天,我家一向待他很好,他是不會做出什麽傷害我的事情的。大概是這幾天我所經曆的離奇的事情太多了,緻使我越來越傾向于一個陰謀論者,對什麽事情都起疑心。
雖然我心裏是這麽想的,但是嘴上還是忍不住問劉震道:“老劉,我有一件事不知道應不應該問。”
劉震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什麽時候還跟我客氣上了?”
我醞釀了一下,說道:“不過,咱們話可說在前面,我希望你别介意我問你這樣的問題,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我隻是有些疑惑。”我看劉震點了點頭,才繼續說道:“這信裏面明确寫着讓我父親的後人來雲南,那我父親爲什麽要去找你,讓你來雲南幫我呢?這信裏面已經告訴我的父親,說雲南兇險,如果說我父親從一開始就擔心我,那何不直接讓你和我一起去,反倒是不嫌麻煩地讓你随後趕到?”
劉震聽了我的話,搖搖頭,說道:“佩玺,這樣的話可真不像是你說的呀。不過,你放心,對于你這樣的提問我并不介意,你剛才也說了,給老師的信裏明确說過雲南兇險,所以,你還是應該處處小心,不能夠輕易相信别人。既然你問了這個問題,那麽,我就如實告訴你吧。”
我點點頭,表示願聞其詳,劉震繼續道:“其實,根據老師跟我所說的事情,那個‘後人’的意思并非是指有血緣關系的人,就想你接來的這個苗女,她跟阿姝娜不是也沒有血緣關系麽。其實,這心中所指的‘後人’所代表的意思更像是一個繼任者。”
我沒有說話,但劉震所說的話跟我之前的猜測基本一緻。劉震看了看我,繼續說道:“老師那一晚來找我時曾經對我說過,他心目中去雲南的理想人物是我,而不是你。”
我一聽這話,不知爲什麽,有種丢失尊嚴的感覺,便問道:“爲什麽?”
“你也看到了,那信上告訴過老師雲南兇險。一方面,老師大概是因爲擔心你,另一方面,老師那晚對我說過,此次雲南一遊,在很多時候需要一些曆史學知識。”
“**。”我一下子靠在床頭,嘴上不由自主地罵了一句髒話。原來,父親打一開始就不認爲我能完成這個任務,遇到危險時需要勇氣和好身手,而遇到一些曆史學知識時又需要一個知識淵博的大腦,這兩樣東西我顯然都不具備,而我眼前的劉震卻似乎就是爲這個任務而生的。
我又想起了我那個失蹤的哥哥,在我印象中,他也是和我父親一樣,知識豐富而且身體力強,看來,這個任務還真的需要一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來完成。
“那爲什麽最後還是派我來了?”我沒好氣地問道。
劉震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我一樣,說道:“那晚,老師對我說,本來他一直都很看好我,希望我去雲南,他甚至說教導我這麽多年其實就是爲了雲南做準備。但是,來信說事情敗露,太過危險,而我跟老師不過是一場師徒關系,如果我真在雲南出了什麽事,他也不好跟我的父母交代,所以就派了你來雲南。”
我一聽這話,就更生氣了,敢情我父親派我來就是因爲如果我出了個三長兩短,他不必向别人交代,就因爲我是他的兒子。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這兒子當的也真夠憋屈的了。
劉震看了看我,又說道:“不過,佩玺,你難道就沒有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我被劉震這一句話問得一驚。奇怪的地方?我一時間還真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劉震說道:“看來,你是被我的叙述和這封信搞暈了頭腦,而把事情複雜化了。”
“複雜化了?”我心說我現在都還覺得我所想的事情不足以解開這些疑團,怎麽會覺得自己把事情搞複雜化了呢。
可是,劉震卻态度堅定地點點頭,說道:“你盡量簡單地思考問題,這整件事裏面,有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我搖搖頭,平日裏我最讨厭賣官司猜謎,就直接問他道:“到底是哪裏奇怪你就直說吧,看在我大病初愈的份上,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别吊我的胃口了行嗎?”
劉震點了點頭,淡淡的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到嚴肅的神情,道:“我也不是故意吊你的胃口,隻是,如果你不能自己跳出原先的那個思考模式的話,我們很有可能會在以後的疑團中越陷越深。”
“得得得,别扯了,快點說吧。”我催促道。
劉震解釋道:“其實,從那天晚上老師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發覺了這個奇怪的地方。那天晚上,老師反複地重複着‘時間不多了’,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是知道自己快要出事了,所以才來找我,跟我說了這些事情,然後讓我來雲南找你。但是,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裏。雖然老師反複說‘時間不多了’,但是他既然還有時間能夠來找我,爲什麽不直接給你打電話把事情告訴你,而非要讓我來轉告給你,你不覺得這樣有違正常邏輯嗎?老師明顯把事情給複雜化了。”
我聽後一驚,心說對呀,既然父親明知道雲南有危險,而且冥冥中已經預感到自己要出事了,那爲什麽不直接打電話把事情講給我呢?就算他覺得我一個人恐怕完成不了任務,至少也可以先告訴我這些事情,這樣的話,我可能就會少走許多彎路。
“的确有些奇怪。”我自言自語道,接着我又問劉震我父親是否給他解釋過其中的原因。
劉震大手一擺,歎了口氣,說道:“那晚的一切都很匆忙,老師根本不給我發問的時間,而是簡單交代給我任務之後,就匆匆離開了。”
我一下子又沒了話,想了很久,說道:“看來,我們明天真的得去找到那個段郁文。”
劉震表示贊同,說道:“沒錯,他現在是我們唯一的線索。”
“不,”我坐起來,說道:“我認爲,那個段郁文不見得是一條線索,而是一個而是充當一個引路人的角色。我覺得,我們真正唯一的線索,是那個叫龍蔔瑾的苗族少女,因爲現在的所有事情都在或多或少地指向雲南和她,當然,還有她脖子上的那塊玉牌,那才是我們唯一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