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會問我,你還記不記得災難發生那一天?是什麽讓你變成了現在這樣?
我怎麽會不記得,但我不會回答。從末日中活過來的人,心中都有那麽幾件難以切齒的事情,我們看見自己的親人死去,我們永遠也不願意再提起。
我怎麽會不記得當成千上萬的喪屍湧上山來的情景?我怎麽會不記得營地被大火吞沒的情景?我不可能不記得。
我記得當自己背着茜兒的屍體穿過無數廢棄汽車,我記得那漫天的飛雪飄拂在我的臉龐,雪花融化進我的肌膚,化成一根根鋒利的冰針刺破血管,一下又一下地紮進我的心髒。
是什麽讓我變成了現在這樣?
因爲,“我會有不平凡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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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跟你說,待會山哥問你起來,你就說自己摔得。”黃狗扛着我,突然抖抖肩膀對我說道。
我十分硬氣地回答:“不可能!我會告訴山爺,你們欺負我。”
之所以我會說出這一番令人哭笑不得的話來,是因爲自己當時實在被氣暈了頭腦,現在想起來,那一番話簡直比“我要告訴老師。”“你放學給我等着。”更加搞笑。
“真的?”他突然停下腳步,往左邊走了幾步,把枯萎的樹枝掃開,撒下白色的雪粒。
他把我往那邊聳了聳,我看見了一個深坑,坑裏插着無數削尖的木樁。
“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确定了?”他冷聲問道。
我絕對有理由相信,他真的會把我扔下去的,他似乎很怕何齊山發怒。
“我又沒得罪過你,爲什麽你們……”
我話音未落,整個人被他往坑裏抛去,我想,自己完蛋了,一定會給摔得體無完膚。但臨死之前,我還是有那麽一絲希望,連忙大喊:“不會!我不說!”
他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扯住我,直接把我拉了出去,再次抗到肩上。我被吓得冷汗直流。
“爲什麽?”他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會知道的。”
我們照着沿路返回,山爺他們一行人早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回去了,遠遠就看到了被抗住的我,臉頰的肌肉微微顫了顫,但盡量保持着平靜。
“怎麽回事?!”他問道,同時狠狠地瞪了黑熊和黃狗一眼,此時的黑熊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底下了腦袋,連話都不敢說。
“忘記我說過什麽了?!”他沖上來查看我的傷勢,而何啓仍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我。
那眼中盡是仇恨與輕蔑,與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
“山爺,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雪地裏太滑了。”我連忙按照事先和黃狗說好的向山爺解釋。
原本已經做好受罰的準備的黑熊突然一怔,緊接着并沒有向我投來感激的眼神,相反的,卻是一種更加陰毒的眼光。
我感覺除了山爺以外,這所有的人都似乎要吃了我一般。
見我這麽說了,山爺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揮揮手,瞪了瞪黃狗,“回去!”
在山爺的眼神瞪到黃狗那一瞬間,我明顯感覺到身下的青年微微顫了一下。
下了山,原本送我們來的那輛車還在那兒等着,我被扔到了車裏,一行人再次擠進車來。好在剛才黑熊打我并沒有往死裏打,他打的地方總是最痛的,卻隻是一點皮外傷。看來他還是有所留情,否則我現在早就癱瘓了,不癱也要斷幾根肋骨。
車子颠簸,我癱軟的身體在車裏搖來搖去。氣氛異常緊張,山爺仍舊坐在前排,一言不發,總是像在思考什麽問題。
而黑熊,卻總是不自覺得朝我瞟幾眼,恨不得扒了我的模樣。
車在農場外的圍牆前停下,圍牆看起來像是建成不久,呈灰白色。圍牆下挖着抵禦喪屍群的屍坑。圍牆上站着三、四個持槍的大汗。
在我看來,這簡直成了無堅不摧的城堡。
我當時的心思全放到欣賞防禦工事上了,殊不知接下來自己将要面對更加嚴酷的難題。
我們像出發時一樣,安安穩穩地到了農場中心的宅院,也就是所有幸存者居住的總營地。那裏頭大概容納了兩百多人,其中有一百來人是擁有戰鬥力的男性,他們大多負責保衛農場的工作,其他的都是一些婦女、老人和兒童,當然,其中也有像柳醫生那種不需要持槍卻對農場有大用處的男性。
我疲憊地跟着他們進了院子,本以爲今天就到此爲止了,卻不料剛進門,所有老人、婦女和兒童都怒氣沖沖地守在院子裏。
他們手中竟然握着鋤頭、鍋鏟什麽的。
我想,這是要鬧哪樣?造反了?
但很快我就反應了過來,他們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一個年紀稍大的老者走了出來,他在這一夥人中明顯有着重要地位。
“山爺,這些日子還多虧了你的照顧,我們大家很感激。”他說道,“我們已經知道,就是這個小子,他害你失去了妻子,還有很多兄弟。”
隻見他伸出手指向我指來。
“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心軟,你看他是個孩子就想放過他。但是今天,我們必須得替你出這口惡氣,否則,我們也無臉再在農場住下去了。”
“爸爸,你快阻止他們呀!!”小雪被幾個女人抱着,她哭着替我求情。
老者話音未落,其他人便附和着他呐喊起來:“殺了他!殺了他!!”
我犯啥事兒了?我當時完全摸不着頭腦,在他們的呐喊聲和怒視下陷入一片空白。
現場的情況完全是不受控制的,山爺冷着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群老人孩子,再加上婦女們高分貝的呐喊聲,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掙脫黃狗的手,沖進人群,當然,還是離他們有意段距離,否則指定被揮舞的鋤頭砸得腦漿迸裂了。
我沖上前去,也沒人攔我,也沒人沖上來打我。
“我犯啥事兒了?”我環顧人群,指着自己的鼻子聞到。
那一瞬間,我就感覺自己是站在舞台中央的小醜,受着所有人的冷嘲熱諷。他們冷眼看着我,他們揚言要殺了我。
最重要的,他們還是一群老人和孩子。
“我犯啥事了?”我完全懵了,隻是指着自己的鼻子發問。
“飛哥……飛哥……”
“殺了他!殺了他!”
“我犯傻事兒了?”我瞪大眼睛走進一個老太太,剛一靠近,她就用掃帚往我身上抽,我用手擋住,“老太太,你說呀,我偷過你家的菜嗎?”
“喂,小孩,我咋了?”
原來自己一直都是個不速之客。
“我來告訴你,讓你死個痛快。”老者再次沖上前來,開始了他的講述。
“七個月前,sy市最大的兩個幫派開戰了。”
開戰了?這麽大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不過想想也是,如果這麽大的事情像我這種不入流的小混混都知道,那政府的工作真的白做了。可是開戰就開戰,和我一個校園小混混有什麽關系?
“山爺好不容易才帶着這僅剩下的人,逃出來,躲到了這個農場。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要不是你!”老頭似乎有些不可理喻了,口水全往我臉上噴,幾乎是想要一口老血噴死我。
“跟我有什麽關系?”
“跟你有什麽關系?戰事因你而起,又因你而敗!!”
“得了,我來說吧。”何啓突然站出來,看了看我,接着說道:“你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
“我沒得罪人。”
“黃剛。”
我恍然大悟。
“他是張憲手下的一個頭目。知道怎麽回事了吧?”
我知道了,一定是小雪爲了保護我去求他爸爸,而因這件事和張憲撕破臉。就爲了我一個小混混?爲了我一個孤兒,何啓山肯爲了我和“掃黑”開戰?
我不由自主地望了望在一旁痛哭着求他們放過我的小雪。
“這也許不怪你,是小雪太任性。她從家裏跑了出去,這丫頭以死相逼。我們保護你是在很多年前了,我們本以爲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沒人會爲了你這麽個小混混拼個你死我活。”
“可還是發生了意外。那天我們去接小雪放學,是你帶她從後門爬牆跑了吧?”
我仔細想想,好像真有這麽回事,那天小雪死活要我爬牆出去帶她玩,她說晚上不回去了,要和我們一起去上通宵。
到十二點的時候,我怕她家裏人擔心,就硬是把她趕回去了,還吵了一架。當時由于玩遊戲竟然……大晚上的竟然忘了送她回去。
我思考着,沉默着……
“她被抓走了!!”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這件事确實是由我而起,确實又是我害了大家,可是,我難道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嗎?爲什麽這群人一定要把憤怒發洩到我的身上?
“我們好不容易把她救回去,因此而損失了大半人,也因此而慘敗。我們逃出城,sy市将不再有我們的立足之地,我父親花費了半輩子打下的江山全毀了,我母親死了,你現在知道了吧?”
“哥,這都是我的錯!!哥。”小雪在那邊瘋狂地掙紮。
“殺了他!殺了他!”人們再一次大喊。
那麽這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那段時間小雪沒來學校,她托人告訴過我,說她感冒了。我也信以爲真,後來在災難發生前幾天她又突然出現在學校,我猜測一定是又從家裏跑出來了。
而黑熊爲什麽要那樣對我,後來聽黃狗說,黑熊的親弟弟就是在救小雪的任務中死的,而由于大戰,黃剛也沒有時間來管我,反正我在學校也不會飛,什麽時候報仇都行,可他萬萬沒有料到末日會突然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