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沁歌在醫院生活過很長的時間,她知道癌症和癌症的治療對一個人來說意味着什麽?也許是死亡、也許是一生難以治愈的痛苦。很多癌症病人都不得不面對有創搶救,卻在最後關頭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因爲太辛苦了,他們不願意再堅持下去了。
一個人縱然是再堅強最後也會被磨平了所有的心性,在苦難中祈求自己的主治醫生爲自己結束這段痛苦的旅程。所以安樂死的提案每每都會被擺上卓頭,活人們爲了他們所謂的道德感叫這些将死之人得不到死亡應有的尊嚴。
袁兆鋒看着孫沁歌說道,“你也一樣不會活很久,你不能把我就這樣推出去。”
孫沁歌淺淺的笑了笑,從六歲那年的那場車禍開始就注定了她的生命也許隻是一場煙花般的繁華,在手中握不了太久。可是她現在活得很好,沒有病痛的折磨,沒有往事的糾纏,她向袁兆鋒比劃着她好好的,也一定會一直這麽好好的活下去。
袁兆鋒拉過孫沁歌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裏,“讓我帶你走,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讓我帶你走。”
孫沁歌在袁兆鋒的懷裏點了點頭,她慢慢的擡起自己的手臂,抱住了袁兆鋒,臉蹭在他的胸口,享受着他胸前溫熱的體溫。
吃過飯後,袁兆鋒坐在沙發上處理些公司的事情,互聯網服務公司那邊基本上已經可以出手了,有新的風投決定注資,這次袁兆鋒沒有拒絕這個提議,幫公司的法人和風投公司的代表牽線,讓他們進行了談判。
而宋氏企業的債券發行,他查閱了相關的資料,問題都不大。這件事情移交給張總處理,他來善後,這樣,公司的事情幾乎被他全部推出去了。如果孫沁歌點頭,他現在就能帶她走。遺憾的是,孫沁歌不會走,她躺在他的腿上看着自己父親的臉,多日來的折磨叫他無暇去打理自己,胡子已經長的很長了。
孫沁歌擡起手臂摸着袁兆鋒臉上的胡茬,又短又硬,有些紮手。袁兆鋒把孫沁歌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臉上,帶着些笑意盯着屏幕問道,“怎麽了?”
孫沁歌抽回自己的手,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跪在袁兆鋒的面前,她叫他躺下來,她說着拍了拍沙發。袁兆鋒微微的皺了皺眉頭,看着她問道,“幹什麽?”
孫沁歌不回答他,隻是拍了拍沙發。
袁兆鋒執拗不過,便在沙發上躺了下來,孫沁歌起身跑去衛生間把袁兆鋒刮胡子的東西拿出來,在他的臉上堆滿了泡沫,然後拿着帶有刀片的刮胡刀慢慢的将那些胡茬盡數的去處,又露出了一張光滑而平整的臉,他看起來又年輕了。
“讓我看看。”袁兆鋒伸手向孫沁歌要鏡子。
孫沁歌從茶幾上拿過一面小小的鏡子遞給袁兆鋒,他滿意的點點頭,“以前是我幫你剪頭發,現在真是……”他說着長長的歎了口氣,“不服老都不行了。”
孫沁歌笑了出來,指了指自己的頭,袁兆鋒以前給她剪頭發那是圖省事,找個大小合适的碗倒扣在頭上,然後拿着剪刀這麽随便的劃拉一圈,就算是個齊劉海了。然後他還趕着去處理他工作上的事情,留着孫沁歌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大惑不解。
袁兆鋒笑了出來,使勁兒的揉了揉孫沁歌的頭發。
孫沁歌又在袁兆鋒的大腿上躺了下來,靜靜的睡去了,她在他的懷裏總有種莫名的安心,她側過身終于慢慢的合上了眼睛。袁兆鋒看着熟睡中的孫沁歌,朝後靠在了沙發的靠背上,他看着她的臉,細膩而潔白,她還那麽小,小的就像是剛剛從雞蛋殼裏孵出般的稚嫩,他忍不住的輕輕摸着她的臉,壓抑着心中最原始的沖動。
消失了一周的孫沁歌終于再次出現在自己的咖啡店中,阿玲将瘦了一圈的孫沁歌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還好你活着回來了!”她仿佛松了一大口氣。
孫沁歌表達着自己的歉意,這段時間辛苦阿玲了。
“這個時候你還和我說辛苦不辛苦的事情?”阿玲看着孫沁歌說道,“你能活着出現我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她說罷又勸慰道,“其實這個世界上,沒幾個人能和自己的初戀結婚的,初戀就是用來教會人們什麽是愛,怎麽去愛的,通常實踐都是放在其他人身上的。所以……即便是沒有發生這種事情,你們以後肯定也會因爲這啊、那啊的開門七件事分手的。”
孫沁歌點點頭,謝謝了阿玲。
“你要自己想的開才好。”阿玲說道,這種狗血的情節從來隻在電視劇裏見到過,沒想到身邊居然會實打實的發生,茫茫人海中兩個擁有血緣關系的人相遇,是何其渺小的幾率。事實上,隻有孫沁歌和宋康正本人才知道這件事情是必然會發生的,因爲他不能放着宋濂自殺的案子不管,而她一定會被牽扯其中。
“你要是不提,可能人家真的都快想不起這事兒了,非得把人的傷口再解開撒點鹽,然後跟人說我給你洗洗傷口……”唐宇看着阿玲說道,“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沒眼力勁兒呢?”
“你懂個屁!”阿玲看着唐宇說道,“我認識孫姐姐多少年,你認識她多少天?”
孫沁歌淺淺的笑了笑,伸手制止了兩個人的吵架,叫他們不要再說下去了,然後又轉向唐宇謝謝他那天能把自己找出來。
“也是巧了,你要去的不是東區酒吧那塊,沒人會帶你回來的!”唐宇說道,“以後咱們商量個地方成不?你下次不開心就往那裏跑,我也好去找人。這樣你脾氣也耍過了,我也找到人了,一箭雙雕啊!”
孫沁歌笑了出來,點點頭。
“還說我往傷口上撒鹽,你簡直就是潑硫酸啊!”阿玲對唐宇說道。
“我……”唐宇才說了一個字,阿玲就頂嘴的說道,“還是98%的濃硫酸,一遇水就噼裏啪啦爆炸的那種!”她說完就拎起自己的職業道具跑去給各個桌填水了,唐宇看着阿玲的後背搖搖頭,在吧台上坐下來了,“你看看你都招的什麽服務員,這種态度被辭掉一萬次都是活該。”
孫沁歌笑着沒有說話。
“這兩天你沒來,把思思擔心壞了,”唐宇對孫沁歌說道,“她覺得要不是她告訴你這件事情,讓你慢慢的接受,可能你會好受點。”
孫沁歌表示沒事兒,在紙上寫道“長痛不如短痛”。
“話是這麽說,也要你自己真的想得開才好。”唐宇拿着那張字條看着,“最近有時間嗎?”
孫沁歌擡起頭等待着唐宇繼續說下去。
“帶你出去散散心?”唐宇說道,“你想去什麽地方?進山、溫泉、或者是去周邊的郡縣上旅遊?”
孫沁歌搖搖頭,她還要盯着袁兆鋒去找肖薇呢,要是她走了,她保證袁兆鋒絕對不會踏入醫院的門。她總覺得這有些奇怪,就像是袁兆鋒認爲肖薇對不起他,而肖薇則認爲袁兆鋒對不起她,兩個人到底誰對誰錯呢?袁兆鋒不願意和孫沁歌說,她也隻好将這件事情姑且在記憶中束之高閣,總有一天,真相會慢慢從水底浮到表面的。
唐宇聳了聳肩,“那好吧,有什麽事兒打給我。”
孫沁歌點了點頭。
“看見你還生龍活虎的就好,我去上班了。”唐宇說道。
孫沁歌點了點頭。
“哦,對了!”唐宇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有時間的話,給宋思思發個短信吧,她這兩天擔心的都快死了,又不敢去你家裏,怕被袁兆鋒罵。”
孫沁歌點了點頭。
唐宇從吧台的椅子上跳下來,全咖啡店的人都知道他要走了,因爲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腳下明顯的震了一下,走了兩步唐宇又折回來看着孫沁歌問道,“我要是減減肥,你覺得我能成嗎?”
孫沁歌歪着頭看着唐宇,不解他在說什麽。
唐宇擺了擺手,“當我什麽都沒說。”他發現自己心跳的厲害,就像是遇見自己夢中情人的花季少女那般的緊張,所以他趕緊轉過頭,立刻消失在這家咖啡店了,阿玲這會兒才湊過來看着孫沁歌說道,“他剛才那是表白啊!”
孫沁歌搖搖頭叫阿玲不要一天到晚的八卦,咖啡店又響起了風鈴的聲音,有人推開了這扇笨重的木門,孫沁歌擡起頭人卻愣住了。宋康正朝着她走過來,面色比孫沁歌也好不到什麽地方去,幾天來強撐着自己不倒下去已經叫他瘦削了不少,看見孫沁歌時候的眼神卻仍舊灼灼。
“我過來辦手續,”宋康正對孫沁歌說道。
孫沁歌點了點頭。
“好點了嗎?”宋康正問道,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孫沁歌點了點頭。
“好好照顧自己,”宋康正囑咐道。
孫沁歌仍舊隻是點了點頭,她同樣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宋康正擡起頭撥了一下孫沁歌額前的留海,她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他也隻能滿眼憐惜的看着她,“那我先走了?”
孫沁歌點了點頭。
宋康正抿了抿自己的嘴,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他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又有什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