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成東林在茅草屋裏找到一根粗大的草繩,嚴嚴實實将那男子像包粽子一樣捆了起來。那男子一邊掙紮,一邊叫罵:你們是誰,爲何要突然襲擊我?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到底是誰?
我看着在地上翻滾騰挪的男子,聲音冷到了極點:你的事兒犯了,跟我們走吧!
我沒有想到我能像警察一樣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我看到那男子兇狠的目光一閃即逝,眼裏最後剩下的是可憐和哀求:你們是警察對嗎?老子手上确實有幾條命案,今天落到你們的手中,也算是老天有眼!老子早就活膩了,這麽些年躲在這深山老林,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陪伴,像一個孤魂野鬼,我早就不想活了,你們的到來就讓我結束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吧?
說到過後來,他已經是咆哮起來!
對于他這種歇斯底裏的嚎叫我能理解,如果一個人整天生活在恐懼、沒有希望、與世隔絕的日子裏,倒還不如真的死去!
我沒有多說話,示意成東林發放煙霧彈,招呼張剛和熊必可過來。
成東林點燃夜霧彈的那一瞬間,煙霧彈沖天而起!我看到那煙霧彈幾乎映紅了整個鬼見愁山頭的空中。
十來分鍾左右,張剛、熊必可披荊斬棘趕過來了,渾身大汗淋漓,看到被我們制服在茅草屋裏的漢子,眼神裏充滿着驚異。
張剛問我怎麽回事,我将這漢子說過的話說了一遍,他瞬間明白過來,知道我們的猜測不錯。也不問他爲什麽,押着那漢子就往山外行。
當我們回到村子裏金大貴的家中,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金大貴、楊芳、柳如霧都還沒有睡,在焦急的等着我們回來。
他們看到押回來個野人似的漢子,大吃一驚!
張剛、熊必可将那漢子捆在了金大貴門前的那棵桂花樹上,漢子也不掙紮,任由他們處置,隻是眼神裏偶爾閃過一絲兇狠的光芒,透露出他原本兇殘的本性。
金大貴到廚房點了一個很大的火把出來了,火光映紅了馬家巷子的半邊天。我看到成東林和自己滿臉全是泥垢,衣服褲子被山裏面的荊棘劃得稀爛,臉上、手臂上有幾道細微的傷口,隐隐有細小的血絲滲出,可我們并沒有感到疼痛,我們還沉浸在今夜這種平生第一次刺激而又恐怖的曆險過程中。
或許是成東林在山上放的煙霧彈驚動了村子裏的衆人,村民們又看到金大貴家中火把亮起的熊熊火光,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紛紛往金大貴家中趕來。
幾乎整個全村的村民都被驚動了,金大貴家中的和堂裏站了黑壓壓的一群人。他們看到我們幾個陌生的面孔和被捆在樹上野人似的大漢,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我知道,在他們的心裏,全村應該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一個村長摸樣的人擠過叽叽喳喳議論的人群,走到我們的面前,遲疑着問金大貴:大貴,這……這是怎麽回事情……
金大貴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也不知道碰到這樣的事情該如何處理,聶諾着指着我們:村長,你問他們吧?
我和成東林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荷槍實彈的張剛此刻顯露出了他作爲警察的優點,他處變不驚,大聲的喝道:鄉親們,我是一線省警察局的警察,請你們安靜一下,我有話對你們說!
張剛聲音不大,但很有磁性和穿透力,人群安靜下來,張剛在人群中間成了矚目的焦點。
張剛雙目很有神的掃視了一遍黑壓壓的人群,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鄉親們,你們看到了捆在樹上的這個人了嗎?你們有誰認識他嗎?你們還記得前年村子裏面死去的那幾個年輕人嗎?我懷疑,那四個年輕人的死亡,與這個人有關!這個人是今晚我們從鬼見愁深山老林中捉回來的,試想,一個外鄉人居住在人人害怕進入的禁區鬼見愁,他是爲了什麽?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應該是一個身負血案的流串犯竄入了我們馬家巷村子,爲了躲避警察的追捕和活命,躲進了人見人怕的鬼見愁!利用你們不敢進入鬼見愁畏懼的心理掩護着自己,在深山老林裏苟延殘喘!
張剛說完走上前,将那漢子被長長頭發遮住的臉用力的擡起,喝道:說!你是誰?爲啥要躲進鬼見愁,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馬家巷村馬清甯四個年輕人是不是被你殺害的?
那漢子的臉在火光下由紅變青,再變白,眼神裏兇惡的光芒一點一點褪去,或許是常年累月的逃亡生活已經使他心力交瘁,疲憊不堪,再也不想掙紮,不想做無望的抵抗。他兩眼失神的望着面前黑壓壓的人群,壓低着聲音:我說,我說,我也不求你們能放過我,我罪惡滔天,罪責難逃,我知道總會有這麽一天到來,我早就期望着這一天了,我實在是受夠了,痛苦、寂寞、折磨,這麽些年,我像野狗一樣活着,生活沒有意義,沒有樂趣,我早就想死了……
那漢子接着對我們說出了一件石破天驚的事情來。
原來,這漢子叫做柳二黑,廣東肇慶市人,三年前在家鄉賭博與人争吵,将對方用刀捅死,警方接到報案後四處圍堵,卻被他逃脫。他一路逃亡,竟被他逃進了廣西的十萬大山,消失在了警方的視線當中。
他晝伏夜行,來到馬家巷村已經是疲憊不堪,他龜縮在田野山腳,渴了喝山泉水,餓了就到地裏或者偷進農家找東西吃,偶爾的一次機會,讓他知道了馬家巷子裏面的人對大山鬼見愁諱莫如深,從來沒有人敢輕易進入,他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留的唯一一條生路,他很快的潛入了鬼見愁,在大山的深處搭起了一間茅草屋,開辟了一個小菜園,人如鬼魅,在鬼見愁裏生活下來。
告别如驚弓之鳥的生活足足有半年的時間,他沒有被外界打擾,他在深山裏打獵、種菜,除了寂寞和内心的恐懼之外,倒也安然自在。
可是,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一個不速之客竟然膽大包天的闖進了這個人人自危的深山老林,并且發現了他茅屋中深夜燃起的火堆。他吓壞了,開始以爲是警察,正準備逃亡,可仔細一看,又不是警察,倒像村子裏面的村民。
他瞬間想到了一個辦法,扮鬼吓退來人。他捏緊喉嚨發出各種恐怖的叫聲,沒想到不僅沒有吓退來人,反聽到來人說:我馬清甯今夜既然敢獨自來到這裏,就不管你是人、是鬼,還是獸,即使是鬼也要扳掉你兩隻角,拿回去好跟金小狗、劉大林、馬家駒他們證明我來過這鬼見愁,回去用你的肉跟他們下酒!
來人馬清甯悄無聲息的向茅草屋逼近,柳二黑聽清了來人的話之後,反倒鎮靜下來,來的隻是村子裏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輕後生而已,激發了他潛在的兇性。他拿着一根粗如兒臂的木頭,隻要馬清甯靠近茅草屋,就給他緻命一擊。
馬清甯走進茅草屋的那一瞬間,柳二黑出手了,粗大的木頭重重的擊中了他的頭部。馬清甯連柳二黑的摸樣都沒有瞧到,就像一段斷木一樣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柳二黑一不做二不休,身上已經背負着一條人命,再多一條人命也不在乎。他拿出逃亡時随身攜帶的管制刀具,割破了馬清甯的喉嚨,看着殷虹的血液汩汩流出,他感到了一種很久沒有的殘忍的快意。
然後,他在馬清甯的屍體上橫一道,縱一道劃滿很多傷口,弄得慘不忍睹,将屍體抛在金山的路口,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村民們發現了馬清甯的屍體,并沒有報案,反而認爲是住在山裏的惡魔所爲,草草埋葬了事。
風平浪盡過後的幾天裏,他想到了那晚馬清甯口中提到的那幾個名字,擔心馬清甯進山之前跟那些人說了什麽,他一旦想到這些,就夜不能寐。
他想出一條天衣無縫的計劃,繼續扮鬼魅殺人,設計将其餘的三人先後害死,同時制造出相同的死狀和抛屍地點。
柳二黑招待了所有的犯罪事實,話音剛落,就聽到幾聲凄厲的哭聲,幾個老者和婦人痛哭着、叫罵着撲上前來:你個惡魔,你還我兒子的命來……這些人都是受害者的家屬,他們對着柳二黑又是拳打腳踢,又是撕扯口咬,瞬間弄得綁在桂花樹上的柳二黑遍體鱗傷。
張剛看到群情激奮,擔心柳二黑會被這些人打死,趕緊招呼我們上前将這些人拉開,并且大聲的說道:鄉親們,我能理解你們失去親人的痛苦,柳二黑雙手沾滿了鮮血,的确是将他打死也不爲過。可我們畢竟是一個法治社會,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嚴懲!
群情依然湧動,我們剛拉開的家屬瞬間又撲了上來,現場很混亂,我們正在爲難之極,那個村長發話了,看樣子,村長在村子裏有一定的威信。他攔在柳二黑身前,大聲的說:父老鄉親們,我能理解你們此刻的心情,可畢竟人死不能複生。如今這兇徒終于被這幾個英雄給抓住了,我們不能失去理智,不能打死他,不能知法犯法……我們将他交給派出所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