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睜睜的看着,運着譚征宇遺體的車子走遠、走遠,逐漸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他的靈車前,另外一台小車上除了司機以外,還坐着東方貴、董方乾、以及把我做筆錄的那個年輕的警官。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回到宿舍的,這一刻我的心裏夾雜着太多複雜的情感:恐懼、麻木、懊悔、傷心、失意……這種種複雜的情感充斥着我的心靈。
第二天,我接到校方的通知,鑒于我目前的精神狀态,讓成東林護送我回家休息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如果身體複原了,再來學校讀書……
臨行前,柳如霧過來給我送行。
柳如霧的确是一個感性的女孩,轉眼就要分别一個月,何況這幾天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她看上去淚眼漣漣,傷感之極。
我看到她,眼淚又流了下來:如霧,我馬上就要回家了,其實我神智很正常,并沒有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我那晚看到的全是真的啊?如霧,你相信我所說的是真的嗎?
我看到如霧滿臉的迷茫,急了:如霧,難道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柳如霧抿着嘴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如釋重負,臉色舒展開來:如霧,今天我就要離開學校回家了,隻是……隻是你怎麽辦?
柳如霧輕聲應道:什麽我怎麽辦?三年的感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握緊柳如霧芊芊玉手,動情的說道:如霧,你對我真好!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學校最終沒有安排成東林來送我。我在火車站與柳如霧揮淚而别。坐火車、轉公汽,再走水路,曆經兩天兩夜的時間,我終于回到了家鄉的小鎮---雙排鎮。
雙排鎮坐落在十萬大山圍繞的中央,青磚綠瓦掩映在青山綠水之間,亭台樓閣,青石闆小路四處可見,三裏一亭,十裏一鋪,民風古樸醇厚。
我背着行李,走在家鄉的青石闆小路上,呼吸着新鮮空氣,心曠神怡,大學校園裏譚征宇死亡事件帶給我的陰影此刻在腦海裏蕩然無存,我隻想快些回到闊别已久的家門,叫一聲“爹”,喊一聲“娘”,品嘗娘親手做的豬血丸子,嘗一口娘親手爆的米花,和爹坐在一起,在淡月星光下拉拉家常,喝兩杯碎米酒,滿天數星鬥!
近了,近了,離家門口近了,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掩映在翠竹林裏的屋檐牆角,我加快腳步,懷着急切的心情,邁開大步而行。
青石闆小路上安靜極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在青山綠水之間,耳畔聽着一些小鳥的鸠鳴,一陣山風刮來,我渾身打了一個寒顫,心裏頭募地又出現譚征宇躺在宿舍樓下水泥地闆上腦漿并裂,落出一副詭異笑容的畫面來……
我強自壓抑着心頭的恐懼,加快了步伐,拼命地想把那件事情從腦海裏忘掉,可任我怎麽努力卻揮之不去!
路旁的小溪邊傳來一陣棒槌敲打衣服的洗衣聲音,節奏錯落有緻,我心頭一暖,終于聽到熟悉的洗衣聲音了!這是誰家的嬸娘在洗衣服呢?
我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叫聲,顫巍巍的:曉龍,今天從學校回來了啊?
我擡頭一看,隻見溪邊蹲着一位年約八十來歲的老太婆,門牙已經掉得差不多了,滿頭銀絲,裂開着一張嘴在喊他。
這不是院子東頭的吳婆婆嗎?吳婆婆年輕的時候死了丈夫,沒有生下一子半嗣。在村子裏一直打着單身,守着活寡。天幸可見的是,這位老人從年輕到現在一直身體硬朗,無病無痛,在村子裏是出了名的慈祥、善良的老人,我從小就很喜歡這位吳婆婆,吳婆婆也經常拿一些自家地頭種出來的黃瓜之類的瓜果給我吃。
我見吳婆婆一臉慈祥的笑意,在跟自己打招呼,剛才萦繞在心裏的那一份恐懼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吳婆婆,是你啊?你好!嗯,回來休息幾天……
吳婆婆顫巍巍地答道:回來了好!回來了好!你快些回家吧……
我邊走邊笑道:吳婆婆,那我先走了!啊?
棒槌聲悠然而熄,身後傳來一聲長長地歎息……
院子裏靜悄悄地,午後的陽光盡情的照耀着我家門口的青石闆小路和翠竹柳林。
娘楊四妹正坐在走廊上的竹椅上神情專注地,一針一線地納着鞋底,我踏進院子,她兀自還沒有發覺!
娘,你在納鞋底啊?我回來了!久别進家門,我如一隻歡快的小鳥。
娘猛然一驚,擡起頭來,見到我長身玉立地立在她面前,這麽久沒有看到我了,淚水一瞬間濕潤了她的眼眶,她強忍着沒有掉下來,問我:曉龍,你今天怎麽回來了?不是還沒有放假嗎?怎麽也不提前寫封信回家啊?你爹都還外出做工去了!
娘接過我身上背的行李,一邊進屋一邊唠叨,我歡快地跟在她的背後。
娘,我剛才在村子的小溪邊看到吳婆婆在洗衣服,看上去她老人家身體還硬朗得很呢!我想起小時候吳婆婆對自己的好,開心的說道。
娘的臉募地變色,手上拿着的行李“嘭”地一聲掉到了地上,尖聲叫道:曉龍,你說什麽?
我吓了一跳:娘,你怎麽了?我說我剛才在村口小溪邊看到吳婆婆在洗衣服啊!
不可能吧?吳婆婆在一個月以前就已經去世了!你怎麽可能看到她?你是不是看錯了……娘呼吸急促。
啊?怎麽可能?我明明看到是她,我還跟她說了兩句話呢!一陣寒意忽的從我的脊梁處升起,寒到了心底深處。
一個死了一個月的人,怎麽可能出現在小溪邊洗衣服?
娘果斷地說:曉龍,你肯定是看錯人了!吳婆婆是一個月以前去世的,我和你爹還到幫助料理她的喪事,你怎麽可能在青天白日之下看到她?她就葬在村子路口的小山坡上……
我一下子懵了,對娘說的話置若罔聞,那晚在寝室裏看到的那個漂浮在空中的鬼影,今天在小溪邊看到死去了一個月的吳婆婆!我是怎麽了?真的是處處都能碰到鬼嗎?
我一聲大叫,扭頭沖出了屋子,向村口的小山坡上跑去。不行,我要到對面的小山坡上親眼看看,吳婆婆是不是真的如娘所說,已經在一個月以前已經死了?
我身後傳來娘的驚呼:曉龍,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兩眼充血,不理不睬,向小山坡疾步小跑,娘追了出來。
我氣喘噓噓地來到了小山坡上,但見茅草叢中,一座新建的墳墓赫然而立:吳氏老孺人之墓!
墳上沒有長草,顯然是剛死下葬不久,我一陣天旋地轉,心膽俱裂:自己就在剛才居然還看到了葬在這座墳墓裏的主人,并且還與她交談過!
這世界有鬼,莫非我真的能看到别人眼睛看不到的東西?我魂飛魄散,寒透心肺,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在吳婆婆的墳前昏迷過去……
我倒在吳婆婆的墳前,眼睛緊閉,身子不能動,口不能言,意識卻很清楚,我能聽到母親楊四妹焦急的呼喊聲,她在喊正在田裏做事的父親來背我回家。
父親林擎天很快的來了,我聽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然後被他背在了背上,母親扶着我的背,一路小跑,往家裏趕。
父親将我放在了床上,用被子蓋好,我聽到母親說:老林,孩子是遇到髒東西,撞邪了,你快去請七叔公過來吧?越快越好,我在家裏守着……
父親沒有答話,我聽到他的腳步聲離開了房子。我感覺特别疲憊,朦朦胧胧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