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伯雙手一抖，将鳥籠從竹竿上抖落下來。水葫蘆到了平房下邊，一個猛沖，幾腳淩空踏在牆壁上，然後用手掌猛地勾屋緣的水泥闆，一個甩身，整個人已經立在我們面前了。王老伯見水葫蘆過來，忙用右手托着鳥籠，笑眯眯問：“想要？來取！”水葫蘆嘿嘿一笑，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圍着王老伯像隻猴子那樣轉來轉去。王老伯的衣袖無風自動，一股氣流萦繞在兩手間。再去看他的腳步，正随着水葫蘆的轉悠而移動，并且不停變換着。那步法十分獨特，移動的速度雖不快，卻看得人眼花缭亂。水葫蘆轉着轉着，突然餓狼撲食般朝王老伯撲去。王老伯身子一閃，輕而易舉躲過水葫蘆的抓捕。水葫蘆一撲不中，氣得咬牙切齒。這兩人一追一躲，一哭一笑，看上去應該不是第一次相互捉弄嬉戲了。我看得津津有味，幹脆坐下來，看看到底誰厲害！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各自拆了數十招。水葫蘆累得爬在地上喘氣，王老伯雖氣息充盈，但額頭也不忍冒出細汗。見鳥籠在王老伯的手上，被他像籃球那樣玩得順溜，水葫蘆隻好調整再次出擊的姿态，忽然素面朝天躺在地上不動了。王老伯停下，一隻手提着鳥籠問：“水兄弟，累壞了就不搶了吧？”水葫蘆四肢抽搐，一下子僵死在地上。王老伯愣了一下，随即笑說：“你這詐死的招法，我早已領教過，才不會上你的當！”水葫蘆還不應答。王老伯便叫我：“文寬，去提隻火腿來下酒！”我跑進樓道，回廚房裏弄了半隻小豬腿到屋頂上，還提了幾罐啤酒。兩人将酒肉攤放在水泥闆上，于是就劃起拳來。“快得多！四匹馬！快得多！蠻實在……”劃了幾十拳，大半隻火腿都吃得隻剩下骨頭了。王老伯将最後一罐啤酒拿在手上，朝那邊僵死的水葫蘆問：“還不起來？”水葫蘆還是一動不動。王老伯突然扔下啤酒罐站起來。我被王老伯的舉動吓一跳，問：“咋了？”“壞了！”王老伯快步跑到水葫蘆身邊。我站起來，發現水葫蘆的身邊，突然出現幾十隻綠頭蒼蠅。那些蒼蠅嗚嗚飛着，其中一隻還飛進水葫蘆的鼻孔裏去了。大家都知道，這綠蒼蠅，和麻蒼蠅不一樣。麻蒼蠅，也叫飯蒼蠅。平時我們在餐館，在農村，都時常看到。這種蒼蠅一般危害不大。但綠蒼蠅不一樣。但凡有綠蒼蠅出現的地方，必然就存在着腐肉。毫不誇張地說，綠蒼蠅也可被視作死亡的一種預兆。——經常活動在醫院的王老伯，不可能不知道這點。“水兄弟！醒醒！喂！”王老伯一邊叫着，一邊給水葫蘆做心肺複蘇。我站在這邊手足無措，問：“他到底咋了？”王老伯回答：“心跳停止了，有可能是腦溢血！說不好，也有可能是猝死！”提到猝死，我難免被吓一跳。沒想就在這時，水葫蘆突然笑呵呵坐起來，幾個空翻跳到鳥籠子的前面。王老伯雙掌一引，用無極拳的氣流将籠子取回手中，笑說：“差點上你的當！”水葫蘆抓不着鳥籠，甩了甩腦袋，依然笑呵呵的。再去看王老伯那邊，突然表情怪異，然後就忍不住用手往衣服裏搔。搔了一久，像是不見效，就遍地打滾。這時，先前飛旋在水葫蘆身邊的綠蒼蠅，都朝王老伯飛去了。王老伯一邊要往胳肢窩裏面搔癢，一邊還要去驅趕綠蒼蠅，别提有多狼狽。見狀，我沖過去準備幫忙，不想水葫蘆猛地将我攔住。我心想鳥籠要是被他捉住，王老伯就算輸了。王老伯輸了，這家夥就會跑掉。爲了将這家夥留住，也爲了讓“師傅”王老伯挽回一點面子，我無意中竟然用剛在書上看到的太極招式，将水葫蘆攔我的那隻手給繞了一圈。就在水葫蘆的手被我繞開時，這家夥居然愣了一愣。我趁機沖過去，一把将王老伯扔地上的鳥籠撈在手中。那邊，水葫蘆還是一動不動看着我。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問王老伯：“你那個水兄弟咋了？”王老伯這時候像是舒服了，站起來抖了抖身子。這一抖，一下子抖出幾十顆黑豆來。我低頭去看，發現那些黑豆滾落在地上以後，突然伸出腳，一下子跑開了。王老伯一腳踩死一隻說：“這是蜱蟲！”“這是……哪來的？”我問。王老伯看着水葫蘆說：“很多動物，尤其是野生動物身上都有蜱蟲，像刺猬，兔子這些。這玩意，荒野裏比較多。我想，應該是水兄弟帶來的。”水葫蘆失魂落魄，看上去很憂傷的樣子。王老伯從我手中接過鳥籠，将裏面那隻玩具八哥取出來，走過去，放在水葫蘆手中。我在這邊聽他說：“來！給你。要不是這娃幫忙，老哥我還真輸給你了!”水葫蘆得了玩具八哥，頓時喜笑顔開。“你不走了？”王老伯問。水葫蘆點頭。我看得不明白，王老伯走過來解釋說：“這水兄弟的本事，你現在見識到了吧？他這個本事，在古代本來叫驅蟲師，也是一種職業。到了水兄弟這兒，已經不限于一般的小蟲子了。我爲啥要弄個玩具八哥來？就是因爲水兄弟能夠聽懂所有動物的語言，而且還能夠跟它們對話。剛剛那隻八哥，顯然就被他給慫恿了。所以……”“所以隻有玩具八哥，不會被水叔叔控制？”我問。“嗯！的确如此。水兄弟對動物十分癡迷，當他不了解某隻動物的内心世界時，他就會坐立不安，聽咱們天水一族的人說，有一次他甚至爲了一隻狐狸七天沒吃飯!”聽了王老伯的這些話，我不得不對眼前這個精神病患者肅然起敬。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上天關了你的門就會爲你開扇窗。水葫蘆是瘋了，但卻多了一個本事！“這就是我想讓水兄弟教你無極拳的原因！”王老伯說，“水兄弟不懂無極拳，但是他知道什麽叫天地合一，知道什麽叫混沌忘我。精神病人的大腦，往往能接收到很多令人無法解釋的東西。文寬你知道一個名叫尼古拉·特斯拉的人嗎？”“知道！”我興奮地回答。這家夥可是我最喜歡的科學家。王老伯說：“你也許沒有看過他的傳記。那人一生當中有幾千種驚人發明，别說在一百年以前，就算現在科技突飛猛進的時代，誰能做到？一個人做不到，一個公司也做不到！所以，有些人，像什麽達芬奇、愛因斯坦、牛頓、愛迪生他們，絕對不是普通人類。”“不是普通人類？”這句話，我一下怔住，不知道如何解釋。王老伯感歎：“有些東西，不是靠努力就能夠換得回來的。得講命運，講天賦。天賦從何得來？這都是很神奇的事。就像特斯拉，據說是他哥死了，他精神狀态不好，整夜失眠，最終才成了科學巨人。爲他寫傳記的人曾說，特斯拉的耳朵能夠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說到這，王老伯就開始帶着我和水葫蘆往屋子裏走。這時，太陽也熱一些了，火一樣烤着荒野。我一邊走，一邊在思考。看來王老伯教我練習無極拳防身，隻是他的一個目的。另外一個目的，大概是想讓我通過無極拳，去了解另外一個特殊的世界。按照王老伯說說，在這個特殊世界裏，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奇迹。有科技，有哲學。有情感，有溫暖。至于這個世界在哪裏，我不知道，王老伯也不知道，但他相信，它的确存在。也許，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仙境，西方人所說的天堂！想到這些，我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我覺得，一個人的生活要是平淡無奇，吃好穿好住好玩好，有美女有金錢，有一切，那又算得了什麽？在我看來，人生的真正意義，在于體驗神奇，邂逅神奇！比如說你昨天還身無分文，結果今天突然中了五百萬彩票，明天醒來卻是一場夢，後天出門卻又真的中了500萬彩票，這就是神奇，也是奇迹！而我的神奇，卻注定在悲劇中開始……回到屋子中，王老伯決定就讓我跟着水葫蘆去荒野，體驗一番荒野生存。他說：“水兄弟這個人，頭腦雖然颠三倒四，但大局面沒問題，你自可放心跟着他去。”我拿了那本太極拳譜，問：“老伯你要去哪兒？”王老伯說：“我去找另外一個小柔！”“另外一個？綠息？”“恩！太極生兩儀，小柔的存在，和太極一樣。爛泥灣那邊的工廠正在大舉遷墳，這兩天我表面上是去買八哥，暗地裏也在打聽那邊的情況。據說那邊很多村民都發了大财。因爲工廠給了他們高價的土地征收款，加上遷墳補助款，他們都樂開花了……”“那老伯打算，去哪裏找另外一個……綠息？”王老伯熱淚盈眶，按了按我的肩膀說：“當然去墳墓裏找！”爲什麽另外一個綠息，會在墳墓裏？我認識的那個綠息去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