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兒們把大家帶到鎮上中心醫院的家屬樓裏面。那地方特别偏僻,而且病人和醫生都不多。到了晚上,除了少數有患者的病房還亮着燈,基本上都沒人了。家屬樓更是清靜,一整棟老式樓房,從一層到三層,都見不着幾個居民,一看這些醫生老家應該都是附近的。原來,長腳蚊子的爸媽都是醫生。這套老宿舍,也都是單位分給他們家的。不過聽他說,他爸媽經常不來這兒,偌大一套空屋,要是就成了長腳蚊子跟這群小混混尋歡作樂的場所。一群人進了屋,裏邊顯得有些雜亂。除了一個擺滿醫學書籍的大書櫃,别的差不多都被這群小家夥蹂躏得差不多了。長腳蚊子指了指淩亂的沙發:“哥們随便坐!”大夥剛坐下,一些學生趕緊拿來一把清香,說是要拜火雲邪神。“老大,給曉得我們是哪個幫派?我們是正兒八經的邪神幫!加入幫派必須要跪拜邪神。”長腳蚊子看了看猴蛋,捧着一炷香,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一群學生也跟着跪,不約而同喊:“邪神老大在上,賜我光芒和力量!”猴蛋摸着肚子咯咯傻笑,這家夥哪裏想過,跑到這個小鎮來還能混個老大當。拜完邪神,這些小家夥就開始準備一頓大餐伺候咱們。我看他們殺雞的殺雞,洗臘肉的洗肉,真别說,還真有一種久别回鄉的感覺。弄了半天,一個留着馬蹄頭的小夥過來問:“老大最喜歡吃啥?”猴蛋指了指我:“他是我老大,你問他?”馬蹄頭沖我嘿嘿一笑:“老大爺,你最喜歡吃啥,咱們去弄?”我摸了摸肚子,說實在的,這一路酒肉都吃了不少,突然間就想吃幾個家鄉的苞谷。“有玉米沒?想吃新鮮的玉米!”我說。長腳蚊子聽了,滿屋子翻了一圈回來:“沒得苞谷……”另外一個人過來:“不就苞谷嘛!醫院後頭一大片苞谷地,你眼睛瞎了?”然後一群人都約好說出去偷。這農村不比城裏,拔了别人幾顆大白菜都有人報警。這鄉下到處都是農作物,随便摘那麽幾十個苞谷,對于鄉下人來說,是算不上偷的。一想到小時候和梁文武也幹過這事,我就覺得心裏癢癢的。問:“我能去不?”長腳蚊子說:“能去能去!鎖門,偷苞谷去!”二三十個小夥傾巢而出。長腳蚊子帶着大家上了樓頂,指着後面的房子說:“咱們人多,不能走大門。從後面的房子上面跳下去。看到沒,三層房子一層還比一層低,你們跟着我跳!”這些小家夥,一個個都像是練過跑酷似的,一下子就把我們甩在了後面。我心想,年輕就是好啊!和這群小家夥比起來,我感覺自己瞬間老了不少。“搞快點,下來了沒得?”前面的人在喊。大夥加快腳步跟過去,一連躍過兩層平房,到了玉米地邊緣那棟平房時,我就感覺腹部開始隐隐作痛,估計是剛才運動太激烈,因此把肚子裏面那個莫名其妙的玩意給震到了,于是就坐在那棟小平房上面喘氣。回頭一看,所有的人都跳下去了,就剩我一個。小猴六在下面叫:“梁大哥,我老大,能跳得下來不?”我看了一眼,發現比一般的一層還要高一點。其實哪怕是兩層樓,我都敢往下跳,這時候試了幾下覺得恐慌,是因爲下面是玉米地,有玉米杆擋住部分視線,無法得知玉米葉下面的狀況,因此才顯得躊躇不前。長腳蚊子見多數人都跑了,就剩我一個,便沖我叫:“快點跳,這是個停屍房!”一聽說屁股底下就是停屍房,我哎呀一聲直接跳下去了。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就像摔南瓜一樣掉下去。在砸斷幾棵兩米高的玉米以後,我爬起來,瞬間覺得自己就像來到了亞馬遜森林。原來,這鄉下種的還是我們小時候那種老式玉米。這老式玉米,和現在的新品種、轉基因相比起來,最大的特點就是玉米杆長得特别高。最高的能夠達到三米。走在玉米林裏面,壓根兒看不清周圍是什麽情況。也正是因爲如此,這老式玉米也就經常遭遇暴風暴雨的襲擊……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目前全國各地種植的玉米多半都是新品種,聽說還有轉基因。“猴蛋,小猴六,你們在哪點?”我問。小猴六在前面回答:“在這呢!”我加快腳步追過去。旁邊猛地冒出一個人,吓我一跳。我一看,是劉支書的兒子小糊辣子。小糊辣子和另外一個人走在我前面,擔心我被玉米葉劃到所以替我開路來了。大夥一陣小跑,不知不覺就到了玉米地深處的一塊草坪。那地兒其實就是一塊荒地。我問:“爲啥要跑這麽遠?”小糊辣子說:“兔兒不吃窩邊草,那個賊日的住在這附近,怕人家咒他。”小糊辣子說的,自然就是長腳蚊子。這農村,雖然玉米棒子被偷這種事情司空見慣,多數人是不會計較的。若是碰着幾個毒舌婦人,那就說不清了。這農村的婦人若是計較起來,就會咒人。什麽是咒人?說起來,可不是什麽咒語,就是用一些肮髒龌龊的話語編山歌那樣,爬到村莊最高的山上去,對着全村人一遍又一遍罵。聽說最厲害的,能一口氣罵三天三夜。站在空地上,我擡起頭,發現天上有個月亮,隻是還不到十五六的時候,看起來沒那麽圓。而且月亮下面,還有一些快速流動的烏雲。一陣夜風吹來,隻聽周圍全是嘩啦啦的玉米葉在響。小猴六和猴蛋都不見了。在我身邊,就隻有小糊辣子,還有爛泥灣的一個小兄弟。周圍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這玉米地到底有多大?咋沒個邊際?”我問小糊辣子。小糊辣子說:“大着呢!這兒有股水,苞谷好得很,全鎮的苞谷就在這裏!”原來,這片玉米林,就是全鎮人一年到頭的期盼!“老大,我們在這裏等他們吧!”小兄弟說。我點頭。剛在草地上坐下,就聽玉米林深處傳來一聲慘叫。我驚魂未定站起來,問:“是哪個的聲音?”小糊辣子和小兄弟都豎起耳朵聽,卻聽不出個所以然。“猴蛋,小猴六,你們在哪點?”我大喊。又一陣夜風吹來,除了嘩啦聲,什麽聲音都沒有了。一股不詳的預感頓時浮上心頭,我讓小糊辣子和小兄弟跟緊,同我一起到玉米林裏面去找長腳蚊子和猴蛋他們。原本想着二三十人一哄而來,不會有事,不想這玉米地竟如此之大,一陣狂跑之後,竟然沒個邊際,并且搞得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三人一陣疾行,前面的玉米林越來越高。“站住,别動!”我說。三人屏住呼吸,玉米林裏時不時有嘩啦的聲音傳來。像是風聲,又像是有人灑泥巴。我心想,莫非是長腳蚊子他們整蠱,注意吓唬咱們?想到這,我就大罵:“誰他媽在哪兒!出來!”周圍,還是沒一點兒聲音。小糊辣子和那個小弟這時也怕了。三人開始往回走,剛走兩步,那個小弟就大喊:“我脖子後面有鬼!”說完推着我飛溜溜跑。狂跑一陣,連我都覺得身邊有人了。“都站住,别自個兒吓自個兒!”我一把将小糊辣子他們抓住。三人停下腳步,身邊的聲音也沒了。可是我很快發現不對勁,因爲咱們這陣奔跑,按道理來說,早該到那塊空地了。然而這時,周圍都是無邊無際的玉米杆,哪裏還有什麽空地!——天空的月亮,帶了一層月暈,烏雲還在快速流動。我抹了抹額頭的汗,心想這一路都沒被怎麽吓,卻平白無故在一片玉米林裏面,被吓成這副熊樣。這時候我才想起還有手機這玩意,于是摸出手機給小猴六打電話。小猴六的電話通了,氣喘籲籲問:“老大你在哪點?我們迷路了!”我說:“我們也一樣,這地方沒個出路……”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小猴六那邊有人在大喊大叫,像是被蛇給咬了那樣。我問:“你那邊,咋了?”那邊沒了聲音,就一陣嘩啦聲,聽起來,像是小猴六在奔跑。“嘟!”一聲,電話徹底挂斷了。迫于無奈,我隻好分别給紅桃k,還有方腦殼他們打電話。然而電話要麽就是打不通,要麽就是吱吱嗤嗤一陣雜音。我心想,莫非這次,咱們是真的遇到鬼了?“老大,你聞,什麽味道?”小糊辣子突然拉了我一把。我吸了吸鼻子,說:“烤玉米的味道!”“賊日的,不等我們?”小糊辣子罵着,就帶着我還有小弟一起朝烤玉米的方向大步邁進。走了十幾分鍾,烤玉米的香味越來越濃了。再往前走,突然就看見一條兩米寬的馬路。這玉米地中間,怎麽會憑空多了一條馬路呢?我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那根本就不是馬路,而是一條被燒出來的通道。我用手摸了一下兩邊被燒焦的玉米葉,顯然還會燙手。誰有這麽大的本事,突然間就将玉米林燒出一條路來?大家都知道,玉米杆飽含水分,别說活鮮鮮的玉米杆,即便是砍下來放了一兩個月的玉米杆,也不一定能夠一下子燒成這副模樣……這道路中間的,基本燒成灰燼,兩邊的也都垂頭喪氣直不起腰來。我頓時覺得害怕,但爲了真相,還是忍不住帶着小糊辣子他們往前走。這條被燒出來的馬路,差不多有十幾米長。前面,忽見一個黑影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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