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常過去,取出一隻白手套戴上,用手将亂骨碎肉分在一邊,然後摘下手套扔了,摸着下巴想了很久。現場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凝重而恐怖。因爲幾乎所有人都認出,麻袋裏面裝的并不是什麽豬大腿,也不什麽牛排骨,而是一個骨肉分離的人體!
“從骨肉的新鮮程度看,的确剛被肢解不到二十分鍾!而且确确實實是個少年!”
白無常說完,看了看大家,又自言自語問:“爲什麽會是這樣?”
舞夜搖頭:“不知道!這事兒我難以應付,所以……就盼着你們來!”
“這種事情,黑玫兒在這裏,都不知道能否應付得了!”
大夥又是一種沉默,這時,阿B哥的血犬猛然擡起頭,盯着對岸的篝火發出幾聲狂叫。
一群人中,顯得最不安分的,還是灰先生。
見狀,我問:“先生走來走去,是不是有什麽……線索了麽?”
灰先生走過來,看着我說:“文寬啊!這是……”
“有話直說,先生什麽時候變得婆婆媽媽,吞吞吐吐的了?”白無常在一邊責備。
灰先生看了看地上的碎肉和剃得幹幹淨淨的骨頭,說:“這恐怕,與龍王有關!神話傳說當中,昔日哪吒三太子惹怒龍王,爲了保護父母,隻好撇開自己與父母之間的關系,于是按照骨肉乃父母所生的道理,削骨還父削肉還母……”
舞夜問:“這個典故我知道,可受害的人爲什麽是猴大?”
“猴大的父母,有沒有什麽異常之處?”白無常問。
舞夜想了想:“猴大的父母都在監獄,因一次故意傷害罪,被判處無期徒刑!”
“如果真是這樣,猴大的死與他的父母自然無關了!”
灰先生看着我:“咱們是不是,得罪那條龍了?所以,才弄得個骨肉分離!”
白無常說:“我看,在沒有查清原因之前,還是不要胡亂猜疑才好!”
一群少男少女把猴大随便挖了個坑埋了,都回帳篷裏去了。
帳篷内,一共被分爲四格。其中兩個大格子,兩個小格子。小格子平時是舞夜的房間,另外一格,想必是後母專門留給我睡覺用的,那人看樣子待我不薄。
我剛走進卧室躺倒下沒多久,灰先生就蹑手蹑腳進來。
“文寬,我來,是找你有點事!”灰先生說。
我坐起來,總覺得,自從上次掉下大瀑布之後,灰先生整個人都變了。以前那個暴戾的他,已經不複存在。相反,這人變得像個風燭殘年的仆人,做什麽事都擔驚受怕的。
看他的模樣,我溫和地問:“先生請坐,有什麽事呢?”
灰先生見我臉色正常,才席地而坐,用手搓了搓大腿說:“文寬,你老爸的事,很抱歉!”
“先生何必這樣,我并沒說是先生的錯!”我安慰他。
即便我已經這樣說,灰先生依然顯得很拘謹,隻說:“我……我要走了!”
我心頭一震,這倒是我萬萬沒有想過的事情。我之前的想法是,灰先生因爲兩次受挫,所以擔心白無常或者我發怒,從而炒了他的鱿魚。現在看來,我發現自己似乎大錯特錯。原來灰先生并非擔心自己丢了飯碗,而是想要離開,又怕被人追殺。
因爲先前,在他當老大的時候,曾說過誰離開誰死那樣的狠話!
“這是本都是自願,誰也強迫不了誰。先生如果真要走,我還可以讓白老哥,跟潔明山莊聯系。到時候,給你發一些補助。畢竟,跟着咱們跑沒功勞也有苦勞。”
灰先生忙拒絕:‘不用……不用了,我隻想安靜地走!”
說完,匆匆忙忙就退出去了。
我覺得奇怪,立即把白無常從外面叫進來,跟他說起灰先生的事。
白無常也覺得很意外,問:“灰先生真說他要走?”
“是的,而且,語氣很堅定!”
“錢都不要了?”
“是的!”
白無常想了想:“如果一個視财如命的人,連錢都不要了,那肯定是命快沒了!這陣子,灰先生一直都跟我們在一起,沒看見他得罪什麽人啊?”
“會不會是,被有關部門叫去談話了?”我問。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
的确,自從地震局的在我們家後面的麻石山填天坑,灰先生一直都跟着他們轉悠。所以我對灰先生突然提出離開,主要有兩方面的推測。
一方面,可能是被相關部門約談。另一方面,可能發現了什麽秘密!
像灰先生這樣老油條,懂的東西,和接觸的社會面,本來就比一般的人多。更何況,這人還略懂道術。你說他是真懂也好,還是不懂裝懂也好。對鬼神方面,他鐵定了要比一般的人專業。龍屍這事兒,原本就涉及很多未解之謎,灰先生通過對鬼神的研究,得知龍屍的真相,也是不難理解的。可是,他爲什麽不願意向大家透露呢?
這也有兩方面的問題。
要麽灰先生可能想吃獨食!要麽這事兒他得知追究下去自己必死無疑!
“白老哥,你看,咱們要不要放他走?”我問。
白無常想了想,隻說:“窮寇莫追!”
我頓時明白老白的意思。一個人要走,無論你怎麽留,都是留不住的。你能留得住他的人,同樣留不住他的心。龍屍這事兒,得大家自己願意賣命才行!
就好比舞夜帶來的這些年輕人,他們都是自己願意去賣命,争先恐後才行。
有的人把生命看得很寶貴,同樣也有人把生命看得很卑賤!
探險和做殺手一樣,說白了需要的就是一些亡命之徒。
然而,灰先生的走,還是給我造成了不小的心理波瀾。我原本以爲,眼前的這群人,都會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直到這時候,我才意識到另外一個真理的存在。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真正把生命交給你!
見我難過,白無常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天要下雨,年要嫁人,由他去便是了!”
我一句話沒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聚散離别本都随緣。
白無常走了,我又小憩一會。睡不着便出去走動。
剛出去,就碰到灰先生在自己的包裏匆匆忙忙翻東西。見到我,他并沒說話,而是擡起頭,微微一笑,表示問好。我繼續往白無常那邊走,這時他和舞夜老方他們正在玩望遠鏡。
我過去,方腦殼疑神疑鬼說:“文寬,那邊真的有鬼!”
白無常糾正:“不是什麽鬼!隻是有些東西,很難解釋。”
“什麽東西很難解釋?”我把眼睛湊過去。
“很多東西都不對。比如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以指南針的指向爲準,咱們在西邊的礦山,東邊的礦山原本是一夥外國人。可是,隻要你眨一眨眼睛,那夥外國人就不見了,就變成北邊的火星探險隊。即便是不眨眼睛,用不同的望遠鏡觀察,方位也會不同。”
白無常說完,陷入沉思。我問:“天葬也來了?”
“不僅天葬來了,段少也來了!”方腦殼摸着腦袋,走一邊去了。
我觀察一會兒,很快就發現自己變成了白癡。
因爲眼睛裏見到的景象,已經完全将我弄糊塗了。甚至覺得,就像做夢似的。
“會不會是指南針出錯?或者,有人在玩魔術?”我問。
白無常搖頭:“這樣的魔術,誰能玩?”
劉謙能玩嗎?當然不能!
一切的魔術不過是道具,要将八座礦山布置成一個大景魔術,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
而且即便八座礦山都是道具,上面的“參演”的人物也不可能會是真人。
但現在,八座礦山上面的都是真人!而且都不認爲自己是在演魔術。
“才兩天沒見,你們就學會殺人了?誰殺人了,跟我站出來!”一個家夥搖着扇子從山下上來。大夥迎上去一看,發現來者居然是段少。
隻不過,這次他笑不出來了。
白無常問他:“什麽風,把咱們鼎鼎大名的段少少給吹來了?”
段少瞪着大夥,用扇子逐一去指大夥:“一個小時以前,我跟天葬公子說,這西邊的礦山上,駐紮的是我的老朋友,不妨派人過來打打招呼!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火星探險隊還沒跟你們幹上,你們就把他們的來使給殺了?”
一群人都莫名其妙,舞夜沖段少發火:“誰他媽殺你人了?”
“這不……被你們一麻袋扛去埋了嗎?”
我覺得事情有點兒不對勁,就問:“莫非,剛剛咱們從礦井裏面弄出來的人,不是猴大,而是……天葬公子手下的人?要真是這樣,猴大的屍體呢?”
舞夜把阿B叫來,問:“猴大的屍體,你先前放在哪兒?”
阿B指着幾個抽着煙的卷毛:“他們處理的!”
大卷毛過來:“就放在礦井門口!”
段少問:“哪個礦井?”
大卷毛于是帶着大夥去指認現場。大夥剛過去,就發現那礦洞的門口什麽都沒有!
大夥正覺得奇怪,段少問:“咱們的來使呢?”
舞夜把人帶到土坑前:“看看裏邊!”
大夥抛開泥土,發現裏面埋着的并非碎肉和骨頭,而是一個大活人!
準确說,不是活人,而是一個完整的死人!
等我看清楚的時候,我差點暈過去。
你說,裏面的人是誰?
——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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