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村民有擔心真出事的,拉着自家娃娃提早跑回去了。也有膽大的從人群外面擠進去,來到打好的墓穴前,想看個究竟的。我看了看方腦殼他們,發現老鐵頭和方腦殼,都站在灰先生的旁邊。白無常則不大相信這些鬼話,一個人百無聊賴坐在一旁的草地等。
方腦殼朝我招手,示意我過去。咱們這群人,雖各有主見,但真正碰到事兒的時候,還是能夠很快團結起來。這彜人部落的銀眉老道,雖說是個厲害人物,在社會上也有很大的名聲,可在咱們眼裏,畢竟還算是外人。況且,到目前爲止,我們都還不知道,究竟彜人部落和後母之間達成什麽協議,因此上次我服毒自殺,後母他們才能将我從鬼門關拉回來。
一想到服毒自殺這事兒,很有可能是彜人部落,還有盧醫生等人一手策劃,我就覺得恐怖!
冥冥之中,好像從我踏進雲貴高原的第一步開始,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圈套。
這個圈套布置十分精密,以至于每一個細節都有可能是個陷阱!
我走到剛挖出來的墓穴面前,灰先生知道自己勢單力薄,作爲當事人的我又不跳出來聲援,他隻好痛心疾首走到一邊,氣鼓鼓跟白無常坐在那兒,找白無常發洩。
“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有悖天理!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白無常突然将一顆槟榔準确地抛入灰先生的嘴巴,嬉笑。
“先生你也不是頭一次走江湖,人間百态這四個字,你又不是沒聽說過!”
灰先生看我,急得搓手頓足:“梁文寬,你……你不笨啊!爲啥變啞巴了?你老爹的棺材要是放下去埋了,你們家,可真就要……真就要斷子絕孫咯!”
“先生不要擔心,我自有分寸!”我安慰灰先生。
灰先生這人,之前一點兒都不讨我喜歡,沒想這次在這件事上面,倒令我感動!
“一二三!放!”前面,帶頭擡棺材的小夥大吼一聲。
“嘭!”一聲悶響,我父親的棺材瞬間穩穩落下。刹那間,現場安靜得就連放個啞屁都能聽見。在塵土飛揚中,所有的人全都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有盯着棺材看的,也有看着銀眉老道和灰先生的,還有看着我的。足足有五分鍾的時間,沒有人走動,也沒人說話。
五分鍾過後,狂風大作,吹得墓地周圍的流沙四處亂飛。
我揉了揉眼睛裏的沙子,就聽刀疤的電話響了。刀疤摸出手機,現場就隻有他一個人在說話。風聲太大,刀疤隻好背向吹風的一面,将免提打開,問:“季叔,啥事?”
“刀疤,你快點過來,你老婆!你老婆快生了!”
大夥全都大驚失色,一個個頓時變成啞巴。
刀疤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啥?我老婆?娃娃麽?不是……才四個月!”
四個月!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小孩是絕對不會出生的。
除非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流産!
刀疤看了我一眼,急得團團轉,一群人中,多數都是擡過棺材的。這剛擡了棺材,打過墓穴的人,農村都有忌諱,是不允許去看望病人的。
“文寬!你找個兄弟,跟我跑一趟!”刀疤滿頭大汗。
這事兒好像來得很兇險,果真被灰先生預測到了。灰先生一大早就說,這兒不是什麽大官之地,而是斷子絕孫穴。他還說什麽,棺材一落下,就會有兇兆出現。可我一想,覺得奇怪,若是墓穴的問題,按理說兇兆應該出現在我或者我哥身上才對!
爲什麽會出現在娃娃嫂身上呢?
要知道,刀疤姓盧,我姓梁,我們之間除了友誼,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呀?
我看了看大家,想到後母的叮囑,我立馬把白無常叫過來。
有白無常在,我才覺得自己有安全感!
“老白!你和我去!”
白無常輕腳輕手站起來,于是三人扭頭就跑。剛跑出去幾步,我便折返回來,跑到方腦殼和灰先生的面前,拉着灰先生的手說:“這兒一切就交給你們了!”
方腦殼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槍,說:“成!放心!”
把後面的事情交給灰先生他們,我才一陣狂奔,很快跟着刀疤來到我家的瓦房。
剛進屋,就見前來幫忙的一群婦女幾十人急得團團轉。
男人都不在,這群婦女頓時沒了主張!
見刀疤回來,一個婦女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動地說:“大兄弟,你可回來了!娃娃她,她……恐怕不行了。這不是流産,我看,肚子裏像是有怪物!”
一聽說肚子裏有怪物,我就情不自禁把白無常拉到面前,讓他帶着我們進去。
三人進了房間,就在刀疤早上打呼噜那床上,娃娃嫂整個人直挺挺躺在那兒,眼睛瞪得像水牛眼睛那樣。脖子咯咯直響,看着刀疤,有話要說,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刀疤大喊:“老婆!你這是咋個了?老婆!”
無論刀疤如何叫喊,娃娃嫂都是身子僵直。這時,柱子也回來了,顯然是方腦殼讓他來的。柱子一進門就大聲問:“啷個了?快點去醫院啊!”
刀疤背着娃娃嫂就跑。
出了院子,一群人熙熙攘攘潮水一樣往河道跑。柱子的車就停在河道。一個婦女抱着一床被子跟着過來,急匆匆說:“車上硬的話,就讓她躺着!”
見婦女要走,我趕緊将她叫住:“大嬸!我看這樣,你也跟着去!不知道是流産還是啥,這方面咱們大老爺們,都不懂!拜托大嬸了!”
大嬸想了想說:“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你們要坐在我身邊,我怕!”
刀疤于是将娃娃嫂放入車廂,鋪了被子,讓她躺着。
柱子開車,我怕出意外,就讓白無常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自己和那個婦女,還有白無常三人,就坐在鐵皮車廂裏面,守着娃娃嫂,擔心出事!
剛上車沒多久,娃娃嫂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眼淚都捏了出來。
我不敢叫喊,怕吓到大家,隻好咬牙忍受。
“你哪點疼!老婆!哪點疼你告訴我,我幫你揉揉……老婆!你不要睡着,不要!”刀疤一大男人,這時候竟然被吓得哭哭啼啼,哭得令人心碎。
沒一會兒,娃娃嫂将頭一偏,一點兒聲息也沒了。刀疤更是哭得厲害。
我摸了摸娃娃嫂的鼻息,發現比較均勻,而且心跳速率也正常,脈搏的彈跳也有力,于是安慰刀疤哥說:“不怕!她隻是暈過去了,馬上到鎮上的醫院就好!”
十五分鍾後,就在大夥到了鎮上,車子快要停下來的時候,娃娃嫂突然僵坐起來,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和刀疤,我看她的眼白變得很小,兩隻眼睛黑洞洞的。
刀疤叫她:“娃娃……你咋了?你别吓我!”
娃娃嫂推了推刀疤,有點生氣地說:“你過去……太擠了,太擠了!”
我看了看車廂,發現裏面還挺寬敞的。
“十幾個人,擠在一個小車裏,擠死人了,你還坐在這兒,你不會坐駕駛室嗎?”娃娃嫂繼續用手推刀疤,依然是那種不耐煩的口吻。
我旁邊的女人吓得媽媽呀一聲,車子剛停下她連滾帶爬往外跑。
刀疤和我也被吓得不輕。
白無常從駕駛室通過車廂的孔回頭對我們說:“中心醫院到了!”
刀疤和我這才回過神,刀疤抱着娃娃嫂就跑,娃娃嫂的鞋子掉了一隻,我跟在後面撿了,一路追到醫院的急診室。
鎮上的醫院不大,并沒大城市那樣擁擠。
聽說有急診病人,一群身穿白大褂的醫生都跑得晃起來,樓道裏就聽噼裏啪啦的聲音。
半分鍾後,娃娃嫂已經在手術室躺下。
有人将我們推出來,接着就見不同科室的醫生相繼被傳喚過去。接着,又是不同科室的醫生歎着氣出來。刀疤逮住一位婦産科的老醫師問:“我媳婦咋了?”
老醫師說:“肚子裏有股邪氣!”
“邪氣?”我們問。
老醫師點頭:“說不上來!很多年沒碰到這種病人了。有點像假懷胎,肚子裏沒東西,但感覺就像是有東西。我們照過cT,X光片也取出來了,什麽都看不見!可是,她的肚子時而隆起,時而癟下,準确來說,應該就是一股氣流!”
刀疤和我都聽糊塗了。我問:“現在情況如何?”
另外一個男醫生出來:“所有科室的醫師都到了,患者口吐白沫,卻查不出病情。誰是患者家屬?我們院長說,讓你們趕緊簽字轉院,縣裏面那邊已經派出救護車了!”
刀疤六神無主,一時間完全被吓傻了。
就在這時,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首先,是灰先生打來電話,在電話裏問:“文寬,你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我還沒回答,就見娃娃嫂從手術室沖出來。
一群醫生追在後面跑……
“刀疤!咋回事這?我咋跑醫院來了?文寬……你也在!你爸不是今天,正在安葬麽?家裏那麽多客人,沒得一個人煮飯,他們吃啥子……”
刀疤噗通一聲跪在地下,抱着頭痛哭:“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灰先生像是聽到這邊的動靜了,問:“沒事了吧?”
“沒事了,先生,你說說這咋回事?”我問。
灰先生說:“銀眉老道已經走了,把一身行頭全燒在這裏。你爸的棺材,我讓年輕人幫忙擡了,就移到早上我說的那口好穴之上,現在剛落棺!”
也就是說,那邊棺材剛好轉移,娃娃嫂就沒事了!
天下竟有這等邪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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