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大夥洗漱一番,相互幫忙往彼此的身上塗抹一些膏藥,也就睡了。睡到半夜,我感覺自己肚子痛得厲害,像是吃多了東西。于是就爬起來四處找廁所上。由于雲貴高原的農村多數都是用的旱廁,而且廁所和房屋之間要隔着幾米甚至幾十米的距離,所以我從屋子裏一路尋找,最終才在這戶人家的院落一角,也就是大家停車的地方将茅房找到。
來不及多想,我一頭鑽入茅草,蹲在那兒忘乎所以。
過了幾分鍾,肚子果然舒服多了。還沒将褲子提起,就聽到外面的車門在嘭嘭直響。聲音不大不小,而且還挺有規律的。我心想這時候,誰還會在咱們的車裏呢?
這不想還好,一想立即被吓得冷汗直冒。因爲小河南的屍體還在車裏。
回想到第一次在鬼打嶺見面的時候,小河南和我坐在一起聊僵屍的情景,還有他傍晚拍打車門時的模樣,我感覺渾身不自在,甚至就連臀部都涼飕飕的,感覺糞坑裏有鬼一樣。
我開始自我安慰:“一定是柱子睡不着,半夜起來檢查車輛!”
想到這,我一邊系腰帶,一邊吹起口哨來。
“柱子?是柱子不?”我站在茅房裏喊了幾聲。
外面傳來汪汪兩聲狗叫,應該是隔壁某戶人家養的。想到童年時曾聽爺爺奶奶說起,鬼最怕的兩樣東西,一是公雞,二就是狗。奶奶曾抱着我說,鬼魂出去遊蕩,隻要碰到公雞叫,就必須得回到陰間去,不然就會被狗給吃掉。
我心想,既然有狗叫,哪怕小河南變成惡鬼了,也是不敢出來的。
想到這些,我感覺好多了,心裏的恐懼驟然減了不少。
從茅房出來,我一邊往大夥睡覺的樓上走,一邊歪着腦袋瞅了瞅咱們的巴士。
這一瞅,立即看到一個人影站在車廂裏面,就在車門的地方。
我心裏一緊,馬上大聲呼叫:“是柱子不?哪個在車裏?”
車裏的人沒回應,倒是樓上的灰先生聽到動靜,跑到走廊上來了。他站在走廊上問我:“文寬!叫啥叫呢?大半夜的,不要驚擾他人……”
我停下腳步,昂着腦袋問:“柱子呢?柱子還在房間裏沒?”
灰先生伸了個懶腰回答:“在捏!就在我腳邊……”
“那……誰在車裏?”我結巴着問。
灰先生聽了,從樓上下來,愕然問我:“車裏,有人?”
我點了點頭,帶着灰先生往巴士那邊去。灰先生是個老江湖,剛走到院子中央,就從柴堆裏抽出兩根木棍,自己拿了一根,并将另一根遞到我手上。
“搞不好是偷車賊!文寬你小心點!”灰先生說。
兩人走到巴士一側,站在離巴士五六米的地方,灰先生問:“誰在車裏?”
巴士裏邊頓時沒了動靜,剛才我見到的黑影也不在了。
我心裏犯嘀咕,心想剛才分明聽到響聲,還看到一個家夥在車裏走來走去,咋灰先生下來,那玩意就沒了?莫非真是小河南的鬼魂嗎?
小河南平常就害怕灰先生,我想,即便是變成鬼魂,依然是怕的!
灰先生将木棍扔在一邊:“大驚小怪的,什麽都沒有!”
就在灰先生準備離開的時候,車廂突然嘭地一聲巨響,一條黑影就像飛那樣,從車窗裏彈跳出來,一把就将灰先生的腳給抱住了。
灰先生吃了一驚,一腳将那黑影給踢在一邊。那黑影見撲不到灰先生,立馬将目标轉向我。灰先生慌忙在地上找棍棒,趁着這個時候,那玩意一路将我逼到牆角。
見走投無路,我隻好舞着棍棒沖上去,劈頭就是一陣亂棍。
我原本以爲那玩意會躲過我的攻擊,不想他不躲不避,一連挨了我的無數棍。我隻聽到噼噼啪啪一陣悶響,沒把那玩意打倒,卻把自己的虎口震得出血。
好在這時,灰先生已經爬起來了,從後面一棍直接把那玩意打飛到我面前。
我慌忙閃開,身體沒被撞着,就感覺有點液體飛濺在自己臉上。
我朝臉上摸了摸,頓時聞到一股血腥味。
再看那玩意,挨了灰先生這棍,顯然不輕,倒在地上半天站不起來。
灰先生問:“來者何人?說!”
那玩意的四肢在地上蹬得噌噌響,喉嚨裏咯咯發出怪聲,就是一句話不說。
“大半夜的吼啥子吼?”方腦殼在樓上的房間裏問。
我大喊:“方叔!有……有偷車賊……不……是……是……”我是了半天,都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因爲那玩意雖在黑暗中,但憑我的一雙特殊眼睛,已經大緻看清那玩意的面孔。原來那玩意不是别個,就是被我用透明膠布和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河南!
小河南既然已經死了,爲什麽還會爬起來咬人?
方腦殼帶着鬼螞蚱将樓上的路燈拉開,在白熾燈的映照下,灰先生發出呀地一聲驚呼。
這時,老鐵頭也爬起來了。
灰先生大喊:“把我的葫蘆拿來……”
不一會兒,樓上就飛下一個葫蘆。灰先生伸手撈在手上,拉開塞子,對着那玩意就潑了過去。我正暗自猜想,那葫蘆裏裝的是什麽,突然就聞到一股酒味。
“打火機……拿打火機來……”灰先生滿口袋地摸。
那玩意噌一下立起來了,眼睛血紅,蹦蹦跳跳看着我和灰先生。我見情況不對,撒腿就跑。
剛跑到樓口,迎面就撞上從樓上下來的方腦殼等人。
方腦殼一把将我逮住:“文寬,快去叫柱子……拿車鑰匙,找汽油……”
我知道,這恐怕是我生平第一次碰到傳說中的詐屍!
我跌跌撞撞沖進房間,柱子摸頭不着腦坐在床上問我:“啥子事?發生啥子事了?”
我說:“小河南變僵屍了,方腦殼叫你拿車鑰匙下去!”
柱子吓得瑟瑟發抖,問:“拿……拿車鑰匙,幹啥子?”
“找汽油!”找了半天,我終于在房間書桌的抽屜裏面找到一個打火機,試了幾下,感覺還非常好用。見柱子坐在那兒不敢動,我隻好将他推下床。
“沒事,鐵頭叔他們都在下面!”我安慰柱子。
柱子回頭看了看空着的床鋪,知道大夥全都下去了,這時他才跟着我往樓下跑。因爲大夥都出去了的話,柱子一個人也不敢呆在屋子裏。
兩人剛跑出宿舍,就發現樓下的院子裏,灰先生他們一群人,就像玩遊戲似的,将小河南圍成一個圈。這時,睡在隔壁另外一間屋子裏的那三兄弟也起來了。
見到我和柱子,灰先生問:“汽油呢?打火機呢?”
我将打火機遞給灰先生,立即跟着柱子拿着打火機去車裏倒汽油。
剛把汽油倒出來,就聽身後噗一聲悶響。
回頭一看,小河南全身已經被點燃,整個人就是一個圓溜溜的火球,在大夥面前跳來跳去。
見火勢小了,灰先生大喊:“快點!搞啥子搞!”
原本已經灌了一小壺汽油,不料被灰先生這麽一催,柱子手一抖,小壺嘭一聲掉在了地上。好在我手疾眼快,一把抓下去,将傾倒的小壺抓住,這才沒潑出去多少。
我拿了汽油,飛快跑到灰先生面前,說:“給!”
灰先生得了汽油。大夥這時也都撈了一根木闆在手上。灰先生對方腦殼說:“你讓那三兄弟轉到小河南的背後去,用木闆堵着不要讓他跑了!”
方腦殼用肢體跟那三兄弟交流,那三兄弟很快就明白了灰先生的意思。
于是大家就像殺豬似的,很快就将小河南制服,并澆了他一身汽油。
由于擔心場面太過于慘烈,我隻好提早跑到樓上去。
剛進屋子,就見院子裏火光沖天。
“你們在燒啥子?”房東的聲音從另外一邊傳來。
樓下有人回應:“沒得啥子,就燒一隻猴子……猴子出來偷東西呢!”
房東問:“哪裏來的猴子?你們是不是在燒人?”
我怕惹麻煩,就走出去對站在走廊上觀望的房東說:“老伯!是我們帶來的猴子,山裏抓的。不聽話半夜爬起來咬人,我們怕傷到你和你娃娃,就燒了!”
老伯将信将疑,念叨說:“啥子猴子,燒那麽久都燒不死……”
我說:“老伯你放心,要是人的話,早叫救命了!”
老伯摸了摸腦袋,想了一下覺得我的話很有道理,就轉身去睡了。臨走前對樓下的人說:“你們燒倒是燒,不要把院子裏的稻草堆惹着了……”
灰先生他們在樓下燒了大概兩個小時,總算把小河南燒得隻剩骨頭渣子了。
柱子捂着嘴巴嗚嗚地哭着,從院子裏上來。我看他的模樣,應該是小河南生前跟他的關系較好。同時,上次老王的死,也在柱子的心裏留下巨大陰影。加上他的性格天生優柔寡斷,安安靜靜像個女孩子,所以這一路走來,才經常見他哭哭啼啼的。
“哭啥子哭!過幾天就送你回家去!”老鐵頭走進來說。
大夥全都進屋,在他們的身上,我聞到一股燒焦的肉香味。衆人悶着頭進了屋子,全都看着灰先生。灰先生撈了個臉盆,在二樓的走廊接了點水,像沒事兒似的走進來,一個勁地洗臉。途中,方腦殼問他:“先生,小河南死都死了咋又爬起來了?”
灰先生抹着臉回答:“詐屍……”
衆人半信半疑,都悶着頭不說話。這一晚,着實把大夥吓得不輕。
隻有我一個人覺得,小河南的表現絕非詐屍!
不是詐屍,那又會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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