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方腦殼将老鐵頭扶到灰燼外面的大石頭上坐着,隻見他渾身顫抖,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出于憤怒。“究竟是誰?是誰?究竟是誰?非要和我過不去……”
老鐵頭絮絮叨叨自言自語,無論我和方腦殼如何叫他,他都沒有回應。
大概過了五六分鍾,他才昂起頭叫方腦殼:“方兄弟,你叫……叫幾個兄弟,把老王葬了吧!這事兒,就到此爲止。明天,明天讓灰先生過來看看……”
把事情吩咐好,老鐵頭悶着頭,開始心神不甯往工人們休息的山洞走去。
我緊跟在老鐵頭的背後,因爲我還有事兒沒有解決。
老鐵頭見我跟着他,這才想起我父親的事。
“文寬,今晚靈棚的事,讓你受驚了。這事兒不怪小河南,也怪不得你。等到了灰先生那兒,咱們向他打探一個究竟。關于你父親的事,灰先生帶了一些消息回來。”
我心裏一陣感激,沒想到老鐵頭剛才損失了一百萬,這會兒還會關心我的事。
很明顯,老王的事情還沒處理,屍體卻出了漏子,等上頭來人了,恐怕也不會輕而易舉就承認老王是死于工傷事故。若是不承認,必然會立案偵查。若是立案偵查,對老鐵頭這樣行走江湖,黑白兩道都混的人來說,明顯隻有壞處沒好處。進一步說,若是将老鐵頭這夥人的陳年往事揪出來,說不定這裏邊會有個别的漢子要去坐牢。橫豎都劃不來。
方腦殼從後面跟上來,問:“老王的那一百萬,不打算要了?”
老鐵頭摸出一卷葉子煙,抽着說:“不要了!灰先生那兒,還有更大的買賣!”
“更大的買賣,真的比汶川那筆買賣還大?”
“哼!汶川那筆算啥?這次和以往不同,這次是咱們自個兒當老闆。以前不管幫别人挖出什麽寶貝,都隻能混一點苦力錢,說來說去都是給人打工!”
方腦殼聽出一些名堂:“這麽說,鐵頭老哥是準備自己當老闆了?”
老鐵頭停下腳步,伸一隻手勾住方腦殼的肩膀,用另外一隻手勾住我的肩膀,嘴上叼着葉子煙,猛吸了幾口說:“要幹大事,得有一幫子兄弟捧場才行。你,鬼螞蚱,還有文寬侄兒,你們都是難得的人才,以後,尤其是你和文寬侄兒,要多出力才行!”
方腦殼笑呵呵地說:“我算啥人才,我就會耍點嘴皮子……”
老鐵頭突然停下腳步,扭頭對我說:“文寬,有件事兒,叔現在得告訴你了。你父親……恐怕熬不過今天晚上了。給你那顆怪物的眼珠子,其實……根本不是什麽藥。叔之所以這麽做,是希望你能夠明白一些事。一些你從未了解過的事。所以,文寬你别怪叔……”
我呆若木雞,眼眶變得酸酸的,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其實在路上的時候,我已經隐約感覺到,老鐵頭根本就不是在誠心幫我。
可是我還是來了。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讓我奮不顧身要來。
老鐵頭繼續勾着我的肩膀往前走:“既來之,則安之!”
三人來到另外一個山頭的另外一個稍微小一點的山洞。山洞裏邊亮着燈,七八個漢子圍坐在灰先生的身邊。我們進去時,他們好像在小聲談論着什麽。我仔細一聽,聽出是灰先生向小河南問起靈棚長毛鬼的事。小河南說:“是真的!俺不騙你們!”
老鐵頭一進去,小河南立即吓得站起來,怕再次挨打。
老鐵頭疲倦地往地上一坐,指了指身邊:“小河南,這兒坐,叔不打你!”
小河南悻悻坐下,鬼螞蚱問老鐵頭:“老王的事,咋了結?”
“不咋了結,燒了就燒了。做人要向前看,我孫鐵軍雖窮,還不至于靠死人的錢過日子。老王沒兒沒女,我孫鐵軍得了那筆錢,恐怕睡覺都不大安穩!倒是先生這兒,上次說起的那事,怎麽樣了?這次究竟是咱們自己找眉目去幹,還是另有雇主?”
灰先生可能感覺洞裏有點涼,将袍子的鈕扣扣了,喝了杯茶水說:“買賣倒是挺大,就看各位兄弟信不信得過我。上次你們去汶川,幫那夥人挖了那隻怪物,他們給了你們多少錢?鐵頭兄弟分了十萬,其餘的弟兄,每人頂多分到五萬塊錢!就五萬塊!”
灰先生伸出五個指頭,冷嘲熱諷說:“五萬塊,你們竟然肯替他們賣命!你們知不知道那玩意的價值有多大?那玩意至少值這個數……”
見灰先生伸着一個大拇指,二流子問:“值……值一百萬嗎?”
灰先生搖頭,旁邊的方腦殼問:“一千萬?”
灰先生還是搖頭,最後把大拇指放下說:“至少值一個億!”
這個數字說出來,所有人都變得手足無措。有摸腦袋的,有掐手指頭的,也有摳腳的。也有光瞪着兩個眼珠子,什麽動作也沒有的。比如老鐵頭就一動不動。
“怎麽樣?沒想到吧?”灰先生得意地站了起來。
老鐵頭慌忙把我拉住,對灰先生說:“我……我那兒,不是給了文寬侄兒一顆眼珠子?這一整頭怪獸,值得了一個億,那一顆眼珠子,豈不是也要值百把幾十萬?”
灰先生笑:“非也!帳不是那麽算滴!那怪物本身沒什麽價值,隻是對于某些人來說,卻非要得到它不可。别人得到它,隻是爲了研究它。你說一隻眼珠子,能研究個啥?”
方腦殼問:“聽先生的意思,是要咱們再去挖怪物回來搞研究?”
灰先生還是詭笑,那笑容看上去,總覺得很邪惡。
“不是去挖怪物,這次咱們是去……是去找那具被軍方運走的龍屍!”灰先生說着,從袖子裏掏出一張複印件。“這張照片,想必前幾天你們都見過了吧?”
方腦殼點頭:“嗯!見到過,這圖片不是給梁家的小兒子寄過的嘛!”
方腦殼的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回頭看着我。
一時間,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群人的話我聽得半明不白,當下也不好插嘴。
老鐵頭将我推到灰先生的面前:“侄兒,你仔細看,認得他不?”
我端詳片刻,直搖頭說:“不認得!”
灰先生看着我,突然伸兩個手指頭往我的額頭上點了點。
“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你哥叫梁文武,你叫梁文寬。你媽叫蘇小滿,你父親叫梁有魚。還有,你們家屋子裏有個山洞,是不是這樣?”
我心裏一震,再次端詳眼前這個野腳道士。對方若是隻能夠說出我父母以及我大哥的名字,我倒覺得不足爲奇。隻要跟我父親打過交道,去過我們家的人,我想大概都能辦到。但眼前這個道士居然能夠一口說出我們家屋子裏有個山洞,這就絕非常人能辦到的了。
“你怎麽知道我們家有個山洞?我……我沒見過你!”我說。
灰先生笑了笑:“你當然沒見過我,因爲我去你們家的時候,你剛出生。你大哥一定見過我,他比你年長五六歲,那會兒他還嚷着要拉老夫的二胡。呵!時間過得真快,這一晃眼,就過去二十多年了,你們家那所房子,也建了二十多年了吧?”
的确,我曾聽我舅舅說,我們家屋子地下有山洞的那棟瓦房,是在我出生那一年修建的。
而我們家屋子裏的山洞,除了幫忙建房子的我舅舅他們,村裏的鄰居根本不知道。
灰先生繼續說:“這些年,你都是住在你舅舅家裏吧?難怪前幾天我去看你父親,沒見着你!”我心裏一陣激動,盯着灰先生問:“你最近去過我們家?”
“去過!還給你父親拉了一支《二泉映月》,哎!你父親……想當初,你們家剛建房子的時候,他還請我過去看看風水!不然,老夫怎麽知道你們家屋子裏有山洞?”
這下,我終于相信老鐵頭說的話了。這灰先生的确對我們家的情況了如指掌。
老鐵頭認識我父親,而灰先生又去過我們家。這下,我又被老鐵頭設計騙到白川河。
我想,這裏邊一定存在着一些至關重要的聯系。
剛想到這裏,老鐵頭就說:“文寬侄兒,你仔細看看這張照片!”
老鐵頭說完,将灰先生手中的複印件遞到我的手上。
照片上,依然是一輛軍車,一群軍人,還有一具被綁在軍車之上即像龍又像蛇的怪獸。
我仔細看了之後,遞給老鐵頭,并問:“這照片,咋回事?”
老鐵頭讓我坐下。意味深長說:“如果我不這麽做,你一定不會相信,世界上居然會有龍這種生物存在。如果你不相信有龍這種生物的存在,你又怎麽會心甘情願跟着兄弟們一起共創大業?叔我也是沒辦法!你父親梁有魚跟我,雖然關系不算很鐵,但至少認識,而且多少有些交情。這次,我和灰先生無意中得知,你父親的病,是被人陷害的,所以……”
“被人陷害?”我急不可耐站了起來,大聲打斷老鐵頭的話。
老鐵頭再次拉我坐下,心平氣和說:“侄兒不要着急,事情總要一件一件地來。信佛的人都說,萬事萬物都是有因果的。要是去年咱們兄弟幾個沒去汶川,我還真想不到,有魚兄弟還有你這樣一個小兒子。你哥梁文武我倒是知道的,那娃很調皮……”
我咬着牙,一句話不說,隻靜靜聽着老鐵頭唠唠叨叨講述。
“這圖片上的照片,是真實的。黑白照,年代也久了,恐怕你就不記得了。這照片,就是在你家對面的雷公山拍攝的。雷公山背後以前是一個湖泊,後來湖泊一夜之間所有的水都不見了,就出現一片沼澤。這張照片上的軍車,就是停在那片沼澤地裏的。”
我再次從老鐵頭手中接過那張圖片,仔細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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