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藍光閃爍，屏幕外卻有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燃^文^書庫][]

木有天正在看一部叫《少林寺第八銅人》的漫畫，男主角要背井離鄉去少林寺學藝，青梅竹馬的女友眉眼一垂：“下次回來，記得娶我。”

正看到精彩處，門卻被粗暴地推開了。他頹然地往電腦椅上一躺：“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進我房間先敲門。”

有一個略顯蒼老卻聲如洪鍾的聲音說道：“不孝孫，成天就知道看這些下流的東西！”

不用說木有天也知道是自己的爺爺，他是個動漫愛好者，爺爺卻不理解，覺得這些東西都是黃暴，反正不是一個次元的，木有天也懶得解釋。

“沒别的事了？沒别的事請出去！”

“吃飯了！”爺爺冷不丁地“哼”了一聲：“真是蝕米養閑人。”

木有天這才看屏幕下方的時間，不知不覺都快到中午了，她吃完中飯就該來了吧。旋即又說道：“跟你說個事，下午佳宜要過來玩，沒問題吧！”

卻是良久的沉默，老頭子，不會這也要反對吧。

半天才聽他說道：“這才像個樣子，我老木家九代單傳，是時候該留個種了。放心，我到時候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

木有天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這哪跟哪啊。

爺爺退走，木有天才拉開窗簾，陽光射進來，得以看清整個房間的全貌。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男生房間，床、電腦桌，唯有一個書架大得下人。下層放的是各種色彩斑斓的漫畫，上層則是擺得滿滿當當的武俠電影DVD。

木有天，20歲，大學三年級學生。其實他不算宅男，也愛運動有正常的交際，隻是單純喜歡這些東西而已。再說宅男怎麽了，喬斯?韋登還是美漫宅男了，但人家可鼓搗出了大賣幾十億的《複仇者聯盟》，中國也有馬伯庸，那可也是寫文的大拿。宅男也有春天啊。

時間剛過一點，木有天就等在了門口，他時不時地望着穿衣鏡中的自己，認爲最帥的行頭全都上身了，應該沒有哪裏不對了吧。正在此時，隻聽“叮咚”一響。

他立馬開門，隻見一道倩影亭亭玉立，立刻就呆住了。佳宜淡淡一笑：“她大姨媽。”

她大姨媽，她大姨媽來了？木有天一愣，然後一拍腦袋，你傻啊，這是日語的“我回來了”的意思。

不過這句話多半是夫妻間回家的問候，用在這裏有些不合适吧。大概是對方現學現賣，故意賣萌吧。夫妻？木有天一想，臉微微一紅。

木有天連忙把佳宜領進了房間，佳宜坐在床上，他坐在電腦椅上，兩個人半天沒有說話。

作爲女生第一次上門來講，這氣氛未免也太尴尬了。

木有天隻好沒話找話：“對了，你是來找我借漫畫的。我這裏剛好有不錯的推薦，這套不錯，浦澤直樹的《怪物》，推理漫畫，故事又曲折又熱血。”

佳宜看着他，隻是笑沒有說話。

木有天心裏一咯噔，莫非她不喜歡：“差點忘了你是女生，那這套《小鎮有你》，小言風格，應該對你的胃口了。”

佳宜仍隻是看着他，笑而不答。

氣氛更尴尬了，半天她才說道：“白癡，其實我并不太喜歡看漫畫。”

“那是爲什麽……”

佳宜略一低頭，如一朵桃花飛上臉頰，真是又嬌又俏，“你傻啊，非要我說得那麽明嗎？”

木有天也是大窘，這算表白嗎？“對不起。我上個洗手間”，木有天有些慌不擇路，一腳踢到了電腦椅的腿腳，身子一歪，朝着佳宜撲了過去……

居然把她給推倒了！

床“咿呀”一響，似乎不堪重負。佳宜進屋後脫了外套，就剩一件薄如蟬翼的襯衣，憑白露出一段雪白的粉頸。此時襯衣的第一個扣子也不知道掙到哪裏去了，木有天也不由地視線往下，頸部平直的線條到了胸前驟然兩彎，露出一道若有似無的溝壑來。

木有天想撐起來，脖子又擡到了佳宜的小嘴前，她忍不住吐出一口蘭氣，竟似有十多隻小蟲攀上了脖頸似的，木有天隻覺又酥又癢又爽，身體也不争氣地起了反應。

佳宜也是兩頰酡紅，目光也有些迷離了。

這個樣子，太有日本工口漫的既視感了吧。

木有天像觸電一樣，連忙跳起來，臉被人扭斷脖子似地撇到一邊：“對不起、對不起。”他餘光看到，佳宜也是滿臉通紅，羞燥難當。

“我、我去上廁所了。”不行，他得借故冷靜一下。剛走到廁所門口，就聽房中傳來一陣大叫。佳宜綿軟地癱坐在地上，驚魂未定地指着床頭。

床底不知爲什麽翻轉了過來，木闆還升出一個暗格，暗格裏躺着一個烏發碧眼的……充氣娃娃。

我去，這什麽劇情，木有天也抓狂了，“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

木有天雖然熱愛動漫，但那也是熱血漫啊，工口漫什麽的真不好這口，雖然偶爾也自己解決，但這充氣娃娃真不是他的。

佳宜當然不信，大叫“流氓！”

等等，不過這娃娃不是他的，又會是誰的了？爺爺！據說爺爺年輕時也是個木匠，他房間現在還有不少機關暗格什麽的，這個暗格太像他的手筆了。

雖說他年紀一大把，跟這麽個充氣娃娃不太搭，但他這人本來就奇奇怪怪的，誰知道他有什麽不良愛好。

正在此時，爺爺也走了進來，木有天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爺爺，怎麽把你的東西藏在我的房裏了？”

私底下他也暗暗使眼色，老頭子，不管是不是你的，先應下來，幫孫子我渡過難關吧。

“不孝子！”爺爺卻一聲暴喝，斷了他的念想：“這裏明明有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你不知道受用，偏偏要用下流玩意兒。”

木有天想死的心都有，你這，越說越黑吧。

“老流氓！”佳宜又罵了一聲，裹緊外套跑了出去。

木有天望着佳宜逃去的方向，腦子裏一片漿糊，他一直對佳宜有好感，今天看來佳宜也有那麽點意思，但這一次，全給攪黃了，黃得萬劫不複。他直覺胸前有股怒火，都快漲爆了。

“我說，好人不長命，壞人留萬年。爺爺你怎麽還在啊。”木有天丢下這麽一句，也追了出去。

爺爺望着漸行漸遠的孫子，木然僵住，嘴角機械地抽動，露出一絲苦笑，又長歎一聲道：“壞人留萬年？不孝孫啊，爺爺我怕是也活不了幾天了。”

七老八十的人了，此刻卻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木有天緊追出去，卻隻見一台的士已經停在路邊，佳宜正伸手拉車門。

“等等啊。”他大叫着，此刻眼裏就隻有那台出租車，全然沒見到側前方還有一個行人。那男人一身黑風衣，領子高高豎起，頭上遮着一頂同樣黑色的禮貌，竟是把大半個臉都遮住了，隻留下一隻突兀的鷹鈎鼻。

兩人擦肩而過，木有天去勢太急，肩膀不覺斜切在了對方的胳膊上，帶動着對方微微一側。

木有天渾然不覺，正打算繼續追，卻被對方直接拎了起來：“小子，走路注意點。”

他正滿腹郁悶，又是委屈，又是後悔，又是氣憤，此時也是急火攻心，怒目圓睜地直視着對方的臉。

黑色的帽檐下射來一道陰鸷的目光，木有天也被驚得一激靈，随即恢複了理智。

四目相對，兩人相峙，黑衣男人大概也猜到了少男少女之間發生了什麽誤會，也許是懶得和小孩子計較，五指一松，把木有天放了下來，木有天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這一個插曲，佳宜早已随的士揚長而去，木有天回頭一望，黑衣人繼續向着自己家方向慢慢走去。

奇怪，這個鷹鈎鼻像是在哪見過一樣，木有天想了半天，卻又搖搖頭，想不出來啊。

佳宜是追不上了，那個家暫時也不想回。他索性踱到了近處的報刊亭，翻翻新出的漫畫雜志。

沒錯，他是喜歡自己獨處看電影翻漫畫，勝過跟一堆人逛街唱K。但這又有什麽錯，每個人都有過自己喜歡的生活的權利。

作爲自己的爺爺，跟你有什麽仇什麽怨，好不容易有個女生上門，就這樣被你攪黃了。

一想到這裏，木有天又一聲歎息，自己學業一般，體育一般，一把年紀沒有女朋友，連唯一的親人爺爺都像仇人似的，這樣的人生還真是失敗。

報刊亭上還有一摞東野圭吾啥的推理小說，幾乎都用《XX殺人事件》《XX之死》作爲書名，他不經意一望，記憶的洪水就像打開了閘門奔騰開來。

剛剛那個家夥，好像就是小時候住處的鄰居，後來似乎還殺了人，因爲爺爺的檢舉畏罪潛逃了。剛剛那個方向，不好，爺爺！

木有天書都顧不上放，扭頭往回跑，隻留下報刊亭老闆無望地叫喊：“同學，你還沒給錢了。”

此時，天空中憑空響起了一聲炸雷，大雨就要來了！

山雨欲來，天色将晚。木有天趕到家時，大門隻是虛掩着，客廳沒有開燈。

他緩緩推開門，室内的慘狀也慢慢展現在他眼前。杯子盤盞碎了一地，挂在牆上的電視也趴在了地上，屏幕盡碎。一片狼藉之中，爺爺胸口中了一槍，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就像是被拍死的蚊子，身旁爆出一片血花。

他正要開口，爺爺卻微弱地顫動，指了指卧室。木有天瞬間噤聲，他明白爺爺的意思，殺手還在室内。木有天掏出電話正準備報警，

卧室卻響起了一聲：“不愧是天女傀，真是美得讓人心顫啊。”黑衣人從室内踱出，手上擒着的正是那個“充氣娃娃。”

木有天想藏起來，卻一把被對方撞見，他剛想逃，對方烏黑的槍口已對準了他。

“咦。”黑衣人很快想起剛剛兩人撞見過：“你就是小天，十幾年不見，長大了不少，不過你來得正好。”

他鷹鈎鼻一翕動，眼光也變得冷冽起來：“老家夥别裝死了，告訴我銅錢在哪，不然你孫子可就沒命了。”

地上的爺爺掙紮了幾下，咳血說道：“我、我告訴你，你千萬别傷他。”

從卧室出來的時候，黑衣人手裏已多了一枚古色古香的銅錢。

“不錯，該拿的都拿到了。”黑衣人把玩了一陣，鷹隼般的目光又對準了木有天：“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你說話……不算話。”躺地的爺爺悚然一驚：“老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這些話，你留着跟閻王說去吧。”烏黑的槍口已對準了木有天。

“砰”地一聲，木有天吓得閉上眼，硝煙散盡，他才發現自己什麽事都沒有。

黑衣人一愣，他也一愣。

不知什麽時候，“充氣娃娃”已從黑衣人手裏脫出，張開雙臂擋在了身前。

娃娃胸口有青煙散出，很明顯是擋了一槍，但身上卻連彈孔都沒有。

木有天這才看清，它根本不是什麽充氣娃娃，而是一個木偶，因爲做工精細，榫卯都沒有，又極近人形，乍一看才以爲是充氣娃娃。

危急時刻，躺在地上的爺爺用最後的力氣呼出“動手！”動“手”，木有天這才發現，自己的五指上不知何時纏上了若有似無的絲線，而絲線的盡頭正是那個木人。

仿佛是木偶牽引着自己的手指，木有天右手的無名指翹動三下，大拇指翹動兩下，結了一個不知什麽的手印，木頭的“她”已經翩然若舞，一條腿已如長虹般劃出，黯淡的室内驟然一亮，憑空生出了一道月光。

月光如鐮，向黑衣人斬去，黑衣人合臂一擋，還是被擊飛數米遠，“哐當”一聲已經撞出窗去。

其實剛剛在和木有天爺爺的搏鬥中，他已經受了不輕的傷，又遭此重創，登時斷了兩根肋骨。那小子此時又有天女傀加身，一看不敵，他便捂胸逃去。他逃得太倉皇，卻沒發現口袋早已被那一擊貫徹，那枚閃着黃色光芒的銅錢不經意間掉到了地上，無聲地躺在了草叢裏。

爺爺本已如死灰，見到此幕忽然慨然大笑道：“好好好，天女傀最後時刻認我孫子做主人，我木家也算後繼有人，死而無憾，死而無憾啊！”

聲音铿锵，恍如黃鍾大呂，竟不像将死之人。

木有天死裏逃生，一聽爺爺中氣十足，還以爲他故意假死誘敵，忙奔了過去。

但一握住爺爺的手，心卻蓦然一冰，那雙手倒是比他的心還要冰，也越來越無力，就像生命在漸漸消逝，方才明白先前隻是回光返照。

爺爺又哽咽說道：“我木家世代偃師……以巧計立于天地間。但既有異能……必當大任，爺爺實不想連累你……這才瞞着你。如今遭逢此劫，怕是命運使然，孩子，你怕是躲不過去啊。”

爺爺說着，咳出一口血，木有天慌忙扶他：“爺爺，别說了。”

“無妨。”爺爺緩慢地擺了擺手：“這些我早該跟你講……如今不講……怕是再沒有機會了。其中因緣一言難盡，我房裏有一冊筆記……”

他說着，手已經慢慢垂下。

“爺爺沒事的，我馬上叫救護車。”木有天慌亂地在身上摸索，冷不跌地把手機給跌了出去。手機一摔，屏幕反而泛起熒光，像是墳前的一點鬼火。

“不用了，爺爺怕是……好人不長命，壞人留萬年。有天，爺爺這回可遂你的意了。”

木有天木然呆住，爺爺已在彌留之際，沒想到在他死之前，自己居然說了這樣一句誅心的話，不免心如刀絞。

“我不是……”故意二字還未出口，爺爺已經閉上了眼睛，阖然長逝了。

木有天已淚如雨下。從記事起，父母就去世了，爺爺一直帶着他長大，盡管兩人總是不對盤，但他卻是自己唯一的至親啊。

木有天隻覺天地倒懸，周身發冷，已淚如雨下。一聲“爺爺”肝腸寸斷，那人卻是再也聽不見了。

而門外，也是瓢潑大雨。

爺爺似乎進入了一個曠日持久的夢，夢裏他還是如木有天這般的年輕人，鮮衣怒馬，俾睨天下，所有人見了他都要贊一聲：天才偃師——木拓。偃師這個古舊的職業說起來怕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了。用現在流行小說的叫法，應該叫傀！儡！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