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天冷,不想去。
不想去也得去,待我從溫暖的被窩裏爬出來時候已然過了上班時間,用領導的話來說就是——遲到!走在“黃泉路”的十字路口,我開始琢磨着編排各種理由:肚子疼?不行,肚子疼你還上班,該給你加錢啊!姜八绺一定會揶揄我。頭疼?也不行,理由同上。我忽地眼珠子一轉,心裏無比舒坦:将計就計!我是誰啊?上通天下通地中間通空氣的主兒!
到了班上,姜八绺正在小值班室裏等我,臉色疲倦,雙眼通紅,跟餓了七天八宿似的。
“怎麽了?又遲到!”姜八绺盯着我說道。
“有人找我!”我嘿嘿一笑。
“誰啊?”
我看了看姜八绺,那陰鸷的眼神要把我心剜出來一般。
“女鬼啊!”我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姜八绺臉色一變,眼皮抖動了幾下:“你給我整點正經的,還不如說你肚子疼!”
肚子疼?我他媽的是心疼!給你冒着被鬼吃的風險探什麽破案子,黑燈瞎火的被人從梯子上摔到硬邦邦的水泥地上,而我卻連誰摔的都不知道!你說吳心給你發信息在醫院打點滴,可那漂亮小護士翻了八遍記錄連吳心影子都沒看見!還說我有所長進,出息大發了!我勒個去,姜八绺今天我跟你……
我正亂七八糟地想着,姜八绺微眯着眼睛看着我。
“是哪個女鬼找你啊?說說!”
一共有幾個女鬼?我也沒數過。前後就毛毛和我看過,算是兩個吧。别人看見的咱也不知道,也沒人通知俺。
“紅色高跟鞋!”我笑了笑說道。
姜八绺臉色陰暗,眼珠子轉了幾下,忽然又笑了笑:“金風,你可真是福氣!那麽漂亮的女鬼要是上了你的身……”
打住!姜八绺,可别以爲我是說的玩的,那證據可在你的手裏呢!我悻悻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你知道那女鬼是誰?”姜八绺臉色緩和了。
這倒是個可以探讨的話題,我心裏也是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女鬼始終圍繞着我和毛毛,别人怎麽看不見?難不成我們三個在前生就是冤家?那可太好了!倘若是在清朝之前随便哪個朝代,那可是允許三妻四妾的……
“我要知道是誰我把她煮了!”我狠狠地說。
“那可不一定!這樣吧,咱倆玩一個遊戲成不?”姜八绺轉着眼珠子說道。
“什麽有戲?”
“猜女鬼是誰!從證據鏈到最終判斷出結果,不許超過十八次!”
十八猜?我心裏幸災樂禍地笑着:别盡弄些小兒科的東西,我可是曾經研習過李昌钰斷案的!
“好啊!”
“那我先說!”姜八绺擡着眼皮,從兜裏拿出一盒火柴,挑揀出十八根火柴放在桌子上。
“誰說完證據就拿走一根火柴,數到第十八根如果沒猜出來你就算輸!”
我疑惑地點點頭,第一次發現姜八绺還是挺可愛的麽!我突然對公安局辦案似乎有了點感悟:難不成一些重案、要案、懸案都是用“十八猜”給破的?
“那女鬼是女的!”姜八绺說道。
廢話!我臉色陰暗,女鬼難道不是女的還是男的?我點了點頭。看着姜八绺從盒裏拿出一根火柴,微眯着眼睛看着我。
“那女鬼穿紅色衣服!”說完我從盒裏也拿出一根火柴來。
“那鬼是披肩發!”姜八绺說完拿出一根火柴。
“那女鬼個子很高!”我又拿出一根。
“那女鬼穿紅色高跟鞋!”姜八绺拿出一根。
“那女鬼個子很高!”我拿出一根火柴邊剔着牙邊看着小值班室外面。外面漆黑,冷風從破敗的窗戶橫着灌進廠房,發出沉悶的“嗚嗚”聲音。
“那女鬼跑得也快!”姜八绺說完剛想那火柴,我一下就按住了他的手。
“師傅,你怎麽知道那女鬼跑得快?”我斜着眼睛看着他。
姜八绺眼皮一番:“毛毛隻看見個影子,你敢說她跑得不快?”說完強行拿走一根火柴。
“那女鬼對生産現場很熟悉!”不知爲什麽我歎了口氣說道。
姜八绺深色一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遞給我一隻火柴。
我們手裏已經有八根火柴了。我的心突然“砰砰”亂跳起來,甚至有種異樣的感覺。
“那女鬼……身材一定很不錯!”姜八绺笑眯眯地說道。
“你怎麽知道的?”
那紅色的高跟鞋很俊俏,不是一般的肥粗大胖的女人能夠穿得進去的。而能穿進去那鞋的女人也一定能夠輕松自如地行走的。沒見過哪個女人身材臃腫地穿着高跟鞋走路。臭美的不算!
就算她身材好吧!姜八绺又拿走一根火柴。
桌子上剩下九支火柴棍,我思忖着怎麽能在拿一根火柴過來呢?平時我從來沒玩過這遊戲,現在才感覺“十八猜”也不是那麽簡單的,其中要有符合邏輯推理的奧妙,可我隻能從所知曉的現象去探究。
我想了想,苦笑道:“那女鬼很愛美!”
姜八绺又點了點頭,笑着說:“金風,别看你平時心粗,可分析起問題來還不錯!”說完遞給我一根火柴。
之所以這麽說我是有原因的。那次檢查設備時候不是發現一個化妝盒麽?紫色的帶小鏡子的精緻鐵盒。
“那女鬼不怕冷!”
我勒個去!姜八绺你也太能忽悠了吧?人怕不怕冷能看出來,感覺出來,甚至能問他“你冷不冷?”,鬼你也能看出來啊?更惶惑你還沒看見過那女鬼是何模樣呢!
“師傅,您這個可不算!難道女鬼告訴你‘我不冷’?”
“毛毛說女鬼可是穿着連衣裙的!”
我靠!可不是麽,大冬天的穿着連衣裙的女人是不怕冷的。
“那女鬼有病,心理!”我也忽忽悠悠地笑着說道。
姜八绺忽然站了起來,吓了我一跳!您可别來神兒,我們可隻是玩玩遊戲,您老不是很無聊麽,小的我陪您解解悶罷了。那女鬼心理要是沒病的話怎麽大半夜這身打扮就出來了?
桌子上還剩下六根火柴,我下意識地看看手裏的五根火柴,咽了口吐沫,心跳更加劇烈!仿佛那答案就要浮出水面一般!
“那女鬼……認識我!”我的心忽然一緊。
這也是有理由的:如果不認識我,她是不會出現在我所在的地方的。在這個小值班室,雖然是毛毛看到的,但她是檢查設備時候偶然發現的,而就我和姜八绺分析,那女鬼的臉是朝着我的值班室走過來的,毛毛隻不過是看見了女鬼的背影罷了!還有,在荒郊野外一般的循環泵房值班時候,那“女鬼”也如影随形地跟着我!這些都說明那女鬼根本就認識我!我的手突然發抖,拿過來一根火柴來。
姜八绺忽然陰鸷地笑了笑。他從來不這麽樣子笑。我說姜八绺你缺德去吧!玩這破遊戲想算計我是不?我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那女鬼壓根就不是鬼!”姜八绺正色說道。我遞給他一根火柴。
“那女鬼是人!”我說道。姜八绺給了我一根。
這不廢話麽?這世間除了鬼以外就剩下人了。您說還有動物、植物?我靠,人什麽都敢吃!從海裏的大白鲨到冬蟲夏草,就恐龍蛋沒吃過……
“那女鬼……是咱們班的!”姜八绺陰沉地看了我一眼。
我勒個去!别的班的人也沒見過這樣的女鬼啊!從來沒聽說過别的班組看到過什麽女鬼,這事兒就我、毛毛和姜八绺知道!
我眼巴巴地看着姜八绺拿走一根火柴。
桌子上僅僅剩下兩根了。我看着剩下的兩根火柴眼睛發直,頭疼欲裂,心下緊張,臉色發白,神色驚恐——似乎傻在那裏!
“那女鬼……愛喝啤酒……神經兮兮……很黃很暴力……很邪性!”我把眼鏡摘下來,用手使勁地揉眼睛,心裏憋屈得想哭:那麽好的一個女孩,怎麽就被我和姜八绺猜成了女鬼呢?
高挑的身材,婀娜的腰身,豐滿的胸脯,白皙的臉龐,漆黑的眼睛,深邃的眼神,就是她!也是她,走夜路,穿紅鞋,着旗袍,喝啤酒,放暖氣,打诳語,扮鬼怪,吓唬人……
我拿起一根火柴握在手裏,如鲠在喉:春燕姐……
姜八绺陰沉着臉,把手裏的火柴一下子扔到桌子上,微眯着雙眼望着窗外。
“金風……你看看玻璃外面是什麽?!”姜八绺臉色大變的說道。
“女鬼!”我下意識地喊了起來。就一嗓子,我把自己吓得坐在了地上!
外面什麽也沒有!姜八绺神色自若地坐在破爛椅子上。我勒個去!你這個笑裏藏刀含而不露借刀殺人欲擒故縱……的老家夥!
“金風,關于春燕的事情,還是那句話,誰也不要告訴,毛毛也不能!”姜八绺說道。
我詫異地看着姜八绺,沒有說話。
“我是知道春燕一些事情的!”
“你知道什麽?”我凝視着姜八绺,要把他隐藏的外衣拔掉一樣。
“從前,我有個徒弟也是大學生……”姜八绺深深地歎了口氣。
打住!趕緊打住!您這話就跟“從前,我也有個姓畢的姥爺……”一樣一樣的!
“師傅,您簡短點說!”
“好!”姜八绺忽地站起身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交給你個任務!從現在開始仔細調查關于張春燕的一切!包括她的私生活、扮鬼原因、聯系受衆……然後給我寫個調查報告!”姜八绺聲色俱厲地說道。
我勒個去!你就損吧姜八绺!你還真以爲跑夜道撞見個鬼就說世界有外星人啊?我一無權利二無責任三無興趣去調查這爛事!退一萬步講,調查我也得調查毛毛啊,将來萬一……
“你以爲調查春燕很簡單麽?”姜八绺淡淡地說道。
“我……”
“她身上隐藏的秘密你我都無法企及!”
我靠!您以爲她是大仙兒還是大神兒?就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鳥人!對,就是鳥人——她真的是誰也不“鳥”(搭理的意思)的人!
“有這種必要麽?”
“有!”
“理由?”
“自己找!”
我勒個去!姜八绺唉!i服了you!
“怎麽調查?”
“有招想去,沒招死去!”姜八绺“啪”地一聲已然摔門而去!
我頹然地把自己摔到椅子裏面。慢慢回憶剛才我們十八猜得到的證據鏈,想找出疑點來,可邪性的是這證據鏈十分正确,所有證據結果矛頭都直向春燕!
我猛然捶了一下桌子:這麽好的女孩子怎麽會這樣?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爲了一聲“春燕姐”我也得抛頭顱……好像扯遠了耶!
“叮呤!”一陣刺耳的電話一下子打斷了我的思路。我抓過電話放到耳邊,裏面傳出來一聲軟語:“忙什麽呢?”是毛毛的聲音。
“寫調查報告!”我歎了口氣說道。
“用我幫忙不?”毛毛傻乎乎地問。
“這個……”我本來想拒絕,但轉念一想,這不正是我求之不得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