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醫院住院部真的有三位病人過世,李月恒輾轉反側徹夜無眠。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他甚至開始懷疑,懷疑廢棄工廠裏發生的那一切都是他的幻覺,也許根本就沒有一個叫什麽莫小笙的女孩存在過。但那冰冷的聲音卻清晰的在耳邊回蕩,“明天傍晚去第一中學”。
去第一中學幹什麽?李月恒想不通。但無論如何,姥姥不能死。去第一中學找莫小笙,是的,一定要去,這也許是姥姥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這件事當然不能和家人說實話,李月恒在焦慮中熬過了這輩子最長的一個白天。天色剛剛暗下來,就随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媽媽和姥姥,匆匆忙忙的打了輛出租車,直奔第一中學。
第一中學本也算是個重點名校,以前地處市中心,風光的時候帶動了周邊學區房的市場行情。可前幾年不知道教育局和校領導是怎麽考慮的,整個學校搬到了港口,把原校舍賣給了地産商。新學校修得到是足夠氣派,但地處偏遠,學苗難免良莠不齊,慢慢的這所學校就沒落了下來。現在學校的學生分兩大部分,一些學生就是港口周邊的住戶,另一些學生卻是因爲家長忙于工作,沒時間照顧的住校生。
莫小笙不會是中學生吧?李月恒坐在出租車上邊想邊搖了搖頭,心說不能,看模樣那她的年紀和我差不多,沒有那麽小。想着那學校好歹也上千人,昨天她沒說明白就沒了蹤影,我連個手機号都沒來得急打聽,這麽冒冒失失就去學校,能找到她嗎?
出租車開了幾十分鍾,帶等停到學校門前的那一刻,李月恒就明白他的擔心全是多餘的,因爲莫小笙就站在學校門口,身前還有兩三個女學生。
“莫老師再見。”幾個女生和莫小笙揮手告别,莫小笙微笑着,也朝學生們揮了揮手,她穿的依然是昨天晚上那件黑色衣裳。
“你是老師?”李月恒緊走幾步到了莫小笙跟前,又上上下下朝她仔細打量。
“很準時啊。”莫小笙依然冷冷的,臉上也沒有了剛才擺給學生的那一點點笑容。
“唉……”李月恒一聲長歎道:“不準時也不行啊,現在我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說吧,我應該做點兒什麽?”
“來……”莫小笙轉身往學校裏走,邊走邊說道:“去值班室說。”
操場東面是一棟黑色的五層寝室樓,值班室就在一樓剛進門的左手邊。
“我是這裏的美術老師……”莫小笙拉了把椅子坐下,雙眼緊盯着坐在對面的李月恒。
“很好啊。”李月恒點點頭道:“老師本就是個好工作,你還是美術老師,難得、難得。但我就想不明白,你一個美術老師怎麽能預知人的生死?”
莫小笙不搭他這茬,繼續說道:“前陣子學校裏出了一些事,校領導除了安排保安和打更的人注意之外,又讓老師們輪着值班。”
“出事?”李月恒奇道:“出什麽事了?有社會上的小流氓來學校搗亂?”
莫小笙卻回身在抽屜裏拿出一根小臂那麽長、黑乎乎的手電筒,遞給李月恒道:“今天是我當班,但是最近我身體不太好……”邊說邊指了指靠在牆邊的單人床道:“晚上我想休息休息,你幫我在寝室樓裏值班吧。樓上樓下來回轉轉就行了。”
“這個……”李月恒被莫小笙弄得滿頭霧水,不是說來試試救姥姥嗎?怎麽變成替她值夜班了?他吧嗒吧嗒嘴,勉強說道:“替你值班沒問題,隻是……隻是我姥姥……咱不是說好了要試着救她老人家一命嗎?”
“嗯。”莫小笙點點頭道:“不着急,還有兩天呢。”說罷竟然脫了皮鞋,和衣而卧,面朝裏躺在了床上。
李月恒被這位美術老師莫小笙弄得心頭無名火起,眼前要不是個瘦瘦小小的姑娘,他真想上去揍她兩拳!轉念一想也沒辦法,生死大事有求于人,先幫她值班,明天早上再說。
寝室樓隻有五層,李月恒拎着手電一層一層的巡視。從傍晚熱熱鬧鬧滿樓的學生,一直到夜深人靜萬籁俱寂,平安無事,始終也沒發現什麽搗亂的小流氓。
李月恒打了個哈欠,從兜裏掏出手機看了看,已經快後半夜兩點了。他抻着懶腰,拖着疲憊不堪的腳步走回了值班室。
值班室桌子上的台燈是他臨去巡邏前點亮的,屋子裏黃色的燈光昏昏暗暗。他朝床上看了看,莫小笙還是面朝牆躺着,保持着幾小時之前的姿勢,沒有一點聲音。
李月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起來吧。”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月恒耳邊傳來了莫小笙那冰冷的聲音。他睜開眼睛,值班室裏已經灑滿陽光。
“說好的替我值班,怎麽睡了?”莫小笙站在李月恒面前,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什麽時候睡着的?”
“啊……”李月恒腦袋裏渾渾噩噩,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舔了舔幹苦的嘴唇,聲音沙啞的說道:“我睡着的時候總有後半夜三點了吧?好在昨晚平平安安,也沒出什麽事……”
“嗯。”莫小笙不耐煩的點點頭道:“沒什麽事就好,走吧。”說罷轉身就往寝室樓外走。
“你……”李月恒連忙追出樓門外,攔住莫小笙道:“這……你這就走了?我姥姥……”
“今天晚上還是我值班,你晚上再來吧。”莫小笙腳步不停,走到操場一側的停車場發動了一台bmw520li。
這姑娘從裏到外透着怪異。李月恒心說她好好一個中學美術老師,平白無故的去廢棄廠房裏裝鬼,居然還能預知生死。這些都還算了,她嘴上說幫我救姥姥一命,弄半天就是讓我替她值班,這夠奇怪吧?再說一個初中老師,能有多少薪水?這四五十萬的寶馬就開走了?
李月恒越想越不對,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跳上出租車徑直尾随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跟着莫小笙,這個姑娘太神秘了,他對她一無所知。李月恒想知道莫小笙的事情,什麽事情都好,哪怕一點點也好。
他本以爲這一路跟下來莫小笙是要回市裏,不成想前面那輛寶馬也就開了五六分鍾,一拐彎駛進了一個别墅小區。
海邊的别墅小區不少,都是官商的休閑度假别院。李月恒是個标準的小市民,沒有當大老闆的朋友,這一片别墅他到是第一次來。
莫小笙銀灰色的寶馬緩緩的開進了一個車庫,不一會兒莫小笙就走出車庫,刷卡打開大鐵門,走進一個三層樓的花園洋房。好在這是富人的别墅區,綠化度很深,李月恒藏身在樹叢之後,沒有被莫小笙發現。
開寶馬、住别墅,李月恒咂咂嘴,心說這位中學老師實在是不簡單。最多一根煙的工夫,洋房的樓門一開,莫小笙用輪椅推出一個人來。這人穿一身厚厚的灰色條紋夾棉家居服,大口罩、毛線帽子捂得嚴嚴實實,從身形和露出的眼睛勉強看得出是個男人。
眼見着莫小笙笑盈盈的蹲在輪椅前,和那男人說着什麽。李月恒越看越不是味兒,心說原來她也會笑,而且笑得這麽好看,她可從來沒對我笑過。隐約間李月恒又想到了些什麽,不由得心裏“咯噔”一聲。
雖然跟蹤莫小笙沒得到什麽滿意的結果,但李月恒還是決定在傍晚去學校找她。因爲就眼下的情況來看,她預知生死是準的,姥姥的命可以說是攥在她的手裏。想救人,不找她不行。其實還有個原因,李月恒想問莫小笙一個問題。
“給。”傍晚的值班室裏,莫小笙又把那個手電筒遞到李月恒面前“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值班,你堅持堅持,最好别睡着了。”
李月恒接過手電筒,卻沒起身。他把手電筒放在桌子上,歪頭盯着莫小笙道:“你家的病人是你什麽人?你爸爸?你老公?”
“你……”莫小笙一驚,冷冷的說道:“你跟蹤我?”
李月恒感到和這女孩見面三次,這次才算勉強占了些上風。“不好意思。”他站起身來道:“我不是有意非要跟蹤你,但是你的所作所爲過于怪異,而且事關我外婆的生死,實在是抱歉了。”
也不知莫小笙是否接受了李月恒的道歉,她的目光移向窗外,良久無言。
“我要問兩句難聽的話。”事到如今李月恒也豁出去了,他咄咄逼人的說道:“既然你能預知生死,那你家這位病人的生死你自然也能看得到了?他病得這麽重,你爲什麽不救救他?要是你連自己的親人都救不了,爲什麽說能幫我救姥姥呢?”
聽李月恒這幾句話連珠炮似的問出來,莫小笙突然身子一顫,兩眼發紅,竟然落下淚來。
“對不起、對不起。”李月恒也感覺到自己的話說得過于唐突,連忙道:“我的錯、我的錯,我不應該問這些。”
“我本就說我沒有救人的本事,咱們隻能試試。”莫小笙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又恢複了她冰冷的神情:“你要是不相信我,現在就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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