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真是一出可笑的默劇,想不到收拾碗筷這麽短的時間,秦海會被人打成豬頭般臉腫,失魂似的走回來。
江小七不是傻瓜,當然知道這個世上隻有一個人夠膽暴打秦海一頓,被打的人還不敢還手。
“小岚呢?”秦海的眼眸充盈着血絲,語氣全然沒有平時的冷傲。
“她在卧室裏。”江小七回應說。
一步步地往卧室的方向走去,秦海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撫心自問,他感到害怕了,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害怕陸曉岚會離自己而去,更害怕她情緒失控以後會傷害自己,才會想盡辦法把她囚禁在公寓裏。
門是虛掩着的,他推門而進,發現陸曉岚抱着被子躺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沉思。
她的背影看起來很失落,卻很安靜,完全不像以前的她。秦海悄然走到她的身後,發現窗台上的女人正拿着平闆電腦聽歌,列表裏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曲,旋律柔和,讓人感到放松。
“小岚。”秦海輕聲呼喚着,卻久久得不到回應。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已經聽不到任何人的呼喚。
他彎下身,想要像從前那樣擁抱她消瘦的肩膀,可是雙臂懸在半空中,久久不能落下。他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會遭到對方的嫌棄。
她說過恨他,恨他的冷血和殘酷,殺死了兩人之間的孩子。
他說過自己很後悔嗎?好像已經說過,可是她根本聽不進去。可是後悔又能怎樣,時間都無法回到撞車的那一天,他們所要面對的隻是将來,以及如何修補這道已經形成的裂痕。
即使所有人都埋怨他,責罵他,秦海都不願意放手。他的愛用錯了方式,所以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可是未來更重要,他必須盡力去補償,那麽陸曉岚一輩子也不原諒他,也絕不放棄。
陸曉岚擡頭的時候,從玻璃的倒映出發現秦海的影子,下意識想要把“滾”字吼出來,可是腦海中回想起秦朗對自己所說的話,隻能默默地吞回去。
她扭過頭,待看清楚眼前臉頰浮腫,嘴角也滲出血絲的男人,皺眉問道,“你怎麽了?”
簡單的四個字,卻是流産事件發生以來,陸曉岚第一句關心的說話。秦海忍不住彎下身,抱住了躲在被窩中的女人,柔聲說道,“爲什麽在這裏睡覺?”
“因爲在這裏,每次當我睜開雙眼的時候,都能第一時間看到外面的世界。”陸曉岚依舊有些抗拒秦海的擁抱,可是她不能反抗。因爲每次反抗,隻能換來更激烈的壓制。
愣了愣,心酸的感覺再次從心尖上湧出。秦海低頭想要吻上懷中女人的雙唇,卻被她避開了。
“小岚,我們重新開始吧。”秦海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心裏的愧疚如影相随。
陸曉岚把想要脫口而出的“不”字被硬生生地吞回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沒成爲卧底的時候,梁洛美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如果她能讓秦海重拾對自己的信心,然後慢慢放松警惕,就能像從前那樣恢複自由。寶寶已經六周了,再過兩個月就會顯肚。隻要在那之前逃跑,一定不會有人會發現的。
想到這裏,她的心裏不再有恐懼,對秦海的那份抗拒和厭惡,也慢慢放下。“這兩天我也想清楚了,事情已經過。你說得沒錯,其實我們兩個人好好的,不需要孩子的加入。”
違心的說話,說起來很費力。可是陸曉岚還是勉強擠出了一絲苦笑,努力壓抑心中對秦海的怨恨。
“謝謝你,小岚。”秦海一把抱住眼前的女人,内心狂喜。整整兩周,陸曉岚把他折磨得筋疲力盡,每次看到她憂愁的臉容,心裏就會難受極了。
“你是不是跟阿朗打架了?”陸曉岚推開緊抱住自己的男人,小心下了窗台,然後從抽屜裏翻出藥箱,示意秦海坐到自己的身邊。
秦朗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垂下頭,苦笑說,“不是打架,是他教訓了我一頓。”
“以後不要再打架了。”陸曉岚拿出棉花幫秦海擦拭嘴角的血迹,手指觸及臉頰的浮腫,抱怨說,“我最受不了你,動不動就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雖然陸曉岚說話的語氣冷冷的,也沒有好臉色,可是一切落在心裏都成了關心。“我答應你,以後也不打架了。”
“那你什麽時候才不限制我的自由?”說話剛脫口而出,陸曉岚就有點後悔了。這麽快就說出自己的目的,很容易讓眼前小心謹慎的男人生疑。
秦海擡起頭,疑惑地問道,“收起你的小心思,逃跑的事情想也别想。”
陸曉岚忘了,秦海是什麽人,自己的狐狸尾巴稍微一露,對方已經盡收眼底。她安靜地幫他消毒,結果下手太重,酒精沾到嘴角上,痛得他連聲抱怨。
“痛…你想謀殺親夫?”
陸曉岚朝秦海丢去白眼,冷笑說,“誰是你老婆?不知羞廉恥!”
“除了你,還有誰敢當我的女人?”秦海抓住了陸曉岚的手腕,痞子似的笑了笑,深情的雙眼下,是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在這段日子,過得傷心難過的何止是陸曉岚一個,還有一直不肯放手的秦海。兩人這次所面對的磨難,跟之前被雷子揚陷害的不同。
經曆過後,秦海才深深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隻有愛自己最深的人,才會傷害得如此徹底。他們相互折磨,相互撕咬,也不過是深愛以後的偏激。
他暗自發誓,既然是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好好愛陸曉岚,一定會不爲餘力地給予她最大的幸福和寵愛。
包括,他一直下不了決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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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天以後的一段時間裏,秦海像換了個人似的,對陸曉岚萬般寵愛。雖然她一直爲孩子的事情耿耿于懷,可是看着對方爲自己所做的一切,鐵打的心也會軟下來。
過了不久,秦海把保護和監視陸曉岚的工作,交給了其他人。江小七被安排接管銀鷹的一些重要工作,而他則過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每天傍晚準時回家陪她。
陸曉岚随口說了一句“不要在家裏抽煙”,然後染上煙瘾超過十五年的秦海,就再也沒有在她的面前抽煙了。
有時煙瘾犯了,他的心裏痕癢難受,可是承諾陸曉岚的意志力,慢慢地壓抑這種像罂.粟般的誘惑。
這一切,隻爲了一個女人;而她,卻渾然不知這種不經意的改變。也許,現在的她不再容易因爲秦海的關心和體貼而感動。
秦朗隔三差五就會上來陪陸曉岚吃晚飯,秦海并沒有反對,也反對不了。因爲隻會在見到秦朗的時候,她的臉上才會浮起一絲發自内心的笑容。
有時候,陸曉岚在晚飯後會拉着秦朗到陽台上聊天,一聊就是一兩小時。秦海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相談甚歡的兩人,心酸的感覺瘋狂襲來,卻又改變不了這種殘酷的現實。
他發現,陸曉岚雖然每天都待在家裏,兩人相敬如賓,可是她的心卻越來越遠了。他已經想盡辦法去哄她開心,卻無奈地發現無論自己做什麽事,她都無法對自己露出發自内心的微笑。
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陷入了死角,進退不得,卻又舍不得放手。
隻是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很多事情,包括秦海和陸曉岚的關系。
早前有很多關于陳鷹明病危的消息,内部早已人心惶惶,秦海的無形壓力也幾乎到了無法負荷的狀态。所以這天下午,他的回歸讓銀鷹上上下下的兄弟都震驚不已。
簡短的例會以後,陳鷹明把秦海叫到了暗室裏去,開門見山地質問道,“坦白告訴我,雷子揚虧空的款子,到底有多少?”
銀鷹是陳鷹明一直關注的重點,遠在美國的他,隔幾天都會通過司徒了解海市的情況。可是關于财政狀況,卻一直得不到消息,所以特意回國一趟,想要問個明白。
“阿公,我會想辦法的。”秦海的臉上浮起了憂愁,陳鷹明的身體剛恢複不久,并不想讓他過于憂心。
陳鷹明坐在書桌後,手指不斷地玩弄手中的羊脂玉,嚴聲苛責道,“海,我要你說實話。阿公活了大半輩子,有什麽風雨沒有經曆過?”
沉思好一會兒,秦海感到再也瞞不住,才如實回答,“大約三分之二的流動資金,和部分不動産。拉斯維加斯那邊入股的事情,待泰國的貨到岸散了以後,才能正式融資。”
“這麽說,銀鷹現在等同成了空殼?”蒼老的背影看起來并沒有太多的驚訝,他走到窗前來回踱步。
秦海陷入了沉默當中,而沉默則代表默認。陳鷹明不斷地歎氣,這是秦海記憶中甚少有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停止了腳步,轉身望向秦海,用一種堅定的目光望着他,嚴肅地說道,“泰國那邊的貨月底可以裝櫃,你通知老金把量加倍。”
秦海臉色大變,慎重地回答,“可是把量加大,風險也會增加。況且一下子這麽多貨流入海市,會惹來警察的懷疑。”
“我們可以把貨散到其它地方。”陳鷹明的眼眸透着疲倦卻堅定的光芒,輕聲吩咐說,“這也是最快捷的方法。”
“好,我答應你。”秦海并沒有顧慮太多,爽快地答應了陳鷹明的提議。
這一點讓陳鷹明很欣慰,輕拍秦海的肩膀贊揚道,“這才是做大事的人,其它後續事情由你親自跟進,我才能放心。”
“可是…”雖然很難開口,可是秦海心中已經作了決定,一個誓死不會後悔的決定,“可是銀鷹渡過這次難關後,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眼看秦海的臉色不太好,陳鷹明的心情也變得陰沉起來,嚴肅地問道,“什麽事?”
“事成了,我會告訴你。”
從銀鷹出來,秦海的心情很沉重,因爲在不久之後的将來,他就要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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