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的時候,陸曉岚已經醒過來了。昨晚她一夜噩夢,驚醒的時候滿額頭都是冷汗。
點滴已經輸完,昨天不适的感覺稍微緩解。她翻身想要下床,卻發現秦海正趴在床邊睡着了,安靜的睡顔顯得很憔悴.
事情發展到這個階段,陸曉岚已經不懂得如何面對眼前的男人。所有的愛,在一夜之間轉化爲恨,恨他的狠心和絕情,更狠自己的軟弱和愚昧。
秦海的手指動了動,吓得陸曉岚連忙躺回床上,閉上雙眼假寐。她已經決定好,會在醫院休息幾天,待寶寶穩定下來,就會逃出這個噩夢之地,一輩子也不要回來。
朦胧之中,她意識到秦海正拿着毛巾幫自己擦拭額頭的虛汗,然後幫她扯了扯被單。就連歎氣的聲音,聽起來都充滿了傷感和難過。他輕輕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嘴唇冰涼,随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近而遠,很快消失在幽靜的病房裏。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秦海已經離開了病房,陸曉岚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世事難料,在昨天之前,每逢秦海這般溫柔地對待自己,陸曉岚都會覺得幸福感爆棚。可是此刻對于她來說,再寵愛的照顧,也不過是虛僞的掩飾。
秦海并沒有想象中那抹愛她,甚至這份愛因爲攙和自私和冷血,已經不能算是愛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比深深愛着的男人設計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肉,更殘忍和痛苦。
沒過多久,高跟鞋的聲音在幽靜的病房裏響起,江美欣捧着一碗白粥出現在陸曉岚的面前。她是性情中人,雖然作爲一個醫生,不應該幫病人隐瞞自己的真相;可是作爲一個女人,她無法忍受秦海的絕情和殘酷。
所以剛才下夜班後,她想起病房裏的陸曉岚,順路到餐廳給取了一份白粥。
“吃點白粥吧。”江美欣把飯盒擱放在櫃子上,小心地叮囑說,“昨天給你打了安胎針,要注意這幾天出血的情況是否嚴重。說來也是奇迹,受到這麽大的撞擊寶寶都能保住,也算和幸運了。”
溫熱的白粥落在胃裏,陸曉岚的感覺好多了。新生命的感覺很奇妙,會把一個精神崩潰的女人扯回到現實。從此以後,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也不能再任性地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
“江醫生,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這是陸曉岚最關心的事情,隻要寶寶穩定下來,才能專心策劃逃跑的路線和方向。
江美欣思考片刻,笑着回答,“如果出血的情況好轉,三四天應該可以了,你有什麽打算?”
“離開海市,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安心養胎,等待寶寶的出生。”雖然胃口不好,可是陸曉岚強迫自己把白粥吃光,才有力氣逃跑。
護士走進來,麻利地幫陸曉岚重新換上點滴,朝江美欣點頭微笑後離去。
江美欣朝病床上的女人笑了笑,解析說,“放心,醫院是我家老頭子開的,我已經幫你把消炎的點滴,更換成安胎藥。作爲醫生,我不能說謊;但作爲朋友,我實在無法就手旁觀,讓秦海這般欺負你。”
說起秦海,陸曉岚安靜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這個男人,以後請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江美欣愣了愣,沒有繼續勸說下去,叮囑幾句需要注意的事項,然後匆忙離去。
在醫院安胎的這段日子,是陸曉岚最難熬的時期。秦海每天晚上都會到病房探望她,可是無論怎麽安慰和勸說,她都沒有再跟這個男人說一句話。
沉默,是最可怕的冷暴力。
而秦海這幾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對不起,以及不會放手。再多的對不起,完全不能消除陸曉岚心中的恨,以及傷心到絕地的痛苦。
陸曉岚和秦海之間經曆了這麽多,不可能說不愛,就能不再愛了。可是愛得如此痛苦,衍生出了恨,就像裂痕般橫在他們的心底。
唯有恨,能讓她變得堅強,努力與秦海抗争下去。
在住院的第五天,江美欣再次幫陸曉岚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得知寶寶的情況穩定,讓憂心的陸曉岚終于放下了心頭大石,泣不成聲。
這天晚上,秦海七點多才到醫院探望陸曉岚,八點左右接到江小七的電話就匆匆離去。他這些天來醫院的時間都很固定,所以人剛走,陸曉岚就迫不及待脫下病号服,換上自己的運動裝。
門口一直有秦海安排的人守着,二十四小時輪流換班,從正門走是不可能的。陸曉岚住的是vip病房,位于三樓,是一室一廳的豪華居室。幸運的是,vip套房有一個景觀不錯的小陽台,并不像普通病房那樣窗戶是不能完全打開的。
深夜十二點,走廊的燈都滅了。陽台的門并沒有關上,北風吹起淺綠色的窗簾,讓人有種蕭條陰森的感覺。
門外偶爾傳來男人的輕咳聲,那是被安排監視陸曉岚的人。
她獨自坐在病床上,心情忐忑而不安。身上黑色的羽絨外套是江美欣準備的,因爲天氣越來越冷,陸曉岚懷孕以後也不像從前那麽耐寒。
眼下已經沒有任何退路,爬水管逃跑,會是最危險但最快捷的方式。
手掌輕輕覆蓋在平坦的小腹上,陸曉岚的心情也會變得安穩起來。住院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了寶寶的存在,總感覺到子宮中有股微弱的呼吸聲,一直伴随她渡過每一個無眠的深夜。
口袋裏還裝着今天早上的b超報告,寶寶已經六周了,這也是陸曉岚唯一帶走的東西。脖子間的項鏈被她摘下來放在桌面上,沉思許久,又重新戴上。
雖然她并不想帶走屬于秦海的任何東西,可是唯獨這條十字架項鏈舍不得留下。如果以後寶寶出生了,就讓項鏈作爲父親的守護吧。
時間不早,陸曉岚把外套的拉鏈拉上,義無反顧地往陽台的方向走去。白天的時候,她已經仔細觀察過外牆的結構,發現她所住的病房外牆,有一條外露的水管,一直延伸到一樓的草地上。
水管上每隔一段就有螺絲和鐵皮固定,目測隻有三十公分左右的間隔,所以爬下去的時候雙腳可以踩在上面。
唯一讓她擔憂的事情,是天氣太冷,爬行的時候雙手冰冷,容易因爲抓不牢而掉下去。
“寶寶,請給媽媽力量。過了今晚,我們就能徹底安全了。天大地大,他們不會那麽容易找到我們的。”陸曉岚在不斷地祈禱,逃跑是活下去的希望。如果沒有希望了,她這輩子就徹底完了。所以這次計劃隻能成功,不許失敗。
陸曉岚搬了一張椅子,輕易地爬上了圍欄。雖然病房在三樓,不算很高,可是蕭冷的北風迎面吹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如果是從前的她,會毫不猶豫地爬下去。可是現在懷有身孕,而且胎兒不算很穩定,所以整個人都變得小心翼翼,身上的每一寸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在她的人生中,已經走錯了太多的腳步。如今這一次,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借着淡淡的月光,陸曉岚踏出了第一步,小心地扶住水管往下爬。她的身體貼着冰冷的水管,雖然穿着羽絨服,可是深夜的室外冷得很,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北風刮過一旁的榕樹,發出了“沙沙”的響聲,就像鬼魅般吓人。
可是當一個人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克服了内心的恐懼,随後的腳步都會變得輕松起來。她刻意不去看腳下的景物,心裏不斷地回憶小時候爬樹的情景,心情也慢慢變得安穩。
很快就爬到了二樓的位置上,陸曉岚的雙手變得僵硬而無力。她按住陽台的圍欄,喘着氣準備休息一會兒,卻想不到自己所住的病房突然亮起了燈光,然後傳來一陣陣吵雜聲。
秦海的聲音如雷轟頂,然後是摔東西的聲音。陸曉岚大驚,松開扶住圍欄的手想要繼續往下爬。可是沒等她收複緊張的心情,楊陽的叫聲劃破了幽靜的上空,大聲叫喊說,“海哥,嫂子在這裏!”
三樓的陽台亂哄哄的,秦海臉色慘白地趴在陽台上,失聲吼道,“陸曉岚,你給我停下來!”
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陸曉岚怨恨的目光将會把楊陽殺死千萬次。她顧不上逃跑被發現,頭也不回地扶住水管繼續往下爬。
“快下去堵住嫂子。”楊陽這小子在慌亂之中還保持一絲清醒,連忙推了身旁的秦海一把,他才如夢初醒,拼命地往門外走去。
陸曉岚就像在與時間競賽,顧不上危險,隻求速度。可是因爲緊張,她的右腳突然踩空,身體猛地下沉,在半空中搖晃了一個可怕的弧度,然後踩在牆壁上。
“好險,差點就摔下去了。”陸曉岚的雙手死死抓緊水管,麻木得幾乎不能伸展,掌心的位置傳來陣陣刺痛。
一米、兩米….目測距離地面隻有很短的距離,陸曉岚的心情緊張極了,不光雙手,還有雙腿都在抖動。
“陸曉岚,你給我下來!”
就在陸曉岚發愣之際,秦海已經從三樓的病房跑到草坪上,站在水管的下方高聲叫喊。二樓和三樓的病房都亮起了燈光,裏面的病人紛紛把頭探出陽台,待看清楚眼前驚險的一幕時,都發出了尖叫聲。
也就是這些擾人的叫聲,讓陸曉岚亂了心神。現在已經騎虎難下,進退不得,她的雙手已經僵硬得動彈不了,整個人都陷入了慌亂的狀态中去。
秦海站在草地上,雖然陸曉岚距離地面隻有三四米的高度,可是看得他心驚膽顫。還沒等他爬上水管,上方女人的身體明顯一抖,然後在意料不及的情況下自由落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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