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師父回答我的話,院裏的枯藤如時光快進或倒流般,從冬到春,再到夏,頃刻間由枯黃變成了綠意生機。[眼快看書新域名.,首字母,以前注冊的賬号依然可以使用]片片葉兒舞在空中,如森林裏的精靈。我回頭去看老屋,它已然同一時間被翻新,不再破舊陳腐,猶如電影裏的快鏡頭般,失了色的門檻成了朱紅,上頭細細雕着金色的花邊。水磨的牆院下,鋪着白玉石,石上鑿刻着相同的紋樣。
門檻正上方,一塊牌匾赫然出現在眼前,上頭正正立了“鄧府”二字。
一個鮮衣碧裙的少女自門内被丢出,正好撲倒在我的腳邊。我吓了一大跳,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扶,雙手卻從她的身體裏穿過,輕如晨風。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師父擡手,将我的雙手包住,輕道:“阿辭,别怕,這隻是猰貐制造出的幻覺。”
曲三清走到我這邊,拍了拍我的肩膀以作安慰,朝師父道:“楚先生,你一早就知道是猰貐在作怪?”
“嗯。”
“你怎麽知道?”
“猜的。”
我白了曲三清一眼,“你這麽問到底幾個意思?”
“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意思。”
“我心裏想什麽了?你倒是給我說說……”
“你懷疑楚先生是帝尊颛顼。”
“胡說!我怎麽會懷疑師父!”
曲三清用食指指着我的心髒,神色比寒冰還冷:“辭世,相信自己的心!”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裏陡然就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它正将我心中所想放得無限大。曲三清胡說!他胡說!我從沒懷疑過師父的身份。
不!你從一開始就斷定師父就是帝尊!
師父不會是帝尊!
就算是帝尊又怎樣?他是盤古靈墟的帝尊,是我的師父,是辭世的師父。僅此而已。
内心越來越焦躁,我一把推開曲三清,向“鄧府”門内沖去。
當時我完全沒有想過跑到門内會發生什麽,隻一心一意地想逃離,也不管師父是不是正站在身邊。
才跑了幾步,一縷幽香鑽入了鼻腔,同時我的小腿一陣劇痛,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力氣,臉朝下撲倒在地,卻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阿辭,這裏有猰貐設下的結界,你有沒有事?”
“師父?”
我看清抱着自己的人,心裏咯噔一下,方才心中的那種焦急感蕩然無存。
環顧四周,仍是殘牆斷壁,枯藤灰瓦。
原來我們還并未進屋,隻是才剛剛走進院子。
猰貐的道術太厲害了,一碰上,就能讓人喪失理智。而我心底那一星半點兒的疑慮,也被它們擴大了千萬倍。
其實師父竟然是不是帝尊,與我又有什麽關系呢?他是我師父,他跟我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曲三清走上前,沖我邪邪地笑:“辭世,以後别這麽莽撞,當個乖孩子,跟在我和楚先生身後就好啦。”
師父揉了揉我的頭發,把我扶穩:“若分不清幻覺與真實,握住玉佩便好。”
“嗯嗯。”我愛惜地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九龍玉佩,以及那個黑色的螟壺,連連點頭,心裏對面前這兩位男子落下了深深的感動。
一個是我“親哥哥”!一個是我命中摯愛!
黑夜伴着依依清風,再不見往日的人間落寞。
“辭世!”
秦小胭的聲音突然從屋内響了起來,帶着無限興奮,“表哥,你果然沒騙我。”
我驚恐地望去,見小胭和項易自那屋内走出來,二人的額上都放有一道三角形的黃符,有說有笑,好不親切。我連忙把九龍玉佩捏在手裏,小胭和項易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并不是幻覺!
“别那麽驚訝,是我央求表哥帶我來看新鮮的。”小胭走到我身邊,捏了捏我的臉頰,“我還沒怪你藏着這麽多秘密呢,咱們也不要太客套了,你說是吧?曲大哥。”
她明明是對着我笑着說話,最後卻把話說給了曲三清聽的。
曲三清把手在黃金面具上點着,并不答話。師父看了項易一眼,拉着我往屋内走去。小胭朝項易豎了大搦指,而後便一直圍在曲三清身邊,不停地唠叨。說什麽幸好從老家逃出來了,要不然怎麽會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神,真的有顔值帥到爆的陰陽先生啊。并且今晚還有幸能一睹陰陽先生抓鬼,實乃有生之大幸也。
項易便在一旁勸說,驅靈這事可大可小,雖然有師父這個領頭人物在,但無法第一時間将所有的隊員都照顧到,所以,遇到靈攻擊人的時候,要躲在他身後。雲雲。
小胭見到曲三清,魂都被勾了去,也不管項易說了什麽,隻一個勁兒地點頭。
一路行到二樓,都沒有遇到那兩隻猰貐。小胭把那栗色長卷發一甩,直打趣我們幾個太緊張兮兮了,說她和項易剛才就在這兒“守株待兔”等我們一個小時,怎麽可能有靈在旁邊而不察覺呢?項易谄媚地笑說其實這屋内真的有靈,隻是剛才擔心她害怕,就說什麽都沒有,其實,他看見了……
“有鬼又怎麽了?表哥你那麽厲害!”小胭跟在曲三清身旁,笑靥如花。
曲三清不耐煩地快走幾步,一腳将二樓第一間房門踹開,房門“咚”地一聲撞在牆壁上,驚到了房内的兩個人。
這便是項易看到、而未告訴小胭的畫面。
幽暗的月光從早已沒了玻璃的窗戶外照了進來,撒在房間的地闆上,霧化了正聚精會神啃食東西的兩條黑影。
他們像貓一樣在房間裏蠕動着,不時發出蠶破繭而出的“撲撲”聲。——那是牙齒咬破皮膚的聲音。
原本,他們正在吃地上的一具屍體,被曲三清踢門的聲音驚動,轉過頭來,望向我們。眼裏有着濃得化不開的詭異,唇邊的鮮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落在地闆上,卻悄無聲息。
他們有着和猰貐一模一樣的神色,肅殺,兇惡。
曲三清猛地把手電光往他們身上照去,他們縮了下身子,眨眼間就跳窗戶逃跑了。曲三清将中指劃破,取了一滴血,用另一隻手往空中一彈,哼笑道:“難怪猰貐要吃人的影子,原來他的真身長得這麽醜陋。”
“啊呀……”
同一時間,小胭的尖叫聲劃破天際。我的耳朵都被她震得發麻,忙去安慰她,項易早我一步捂住了她的嘴,柔聲道:“小胭,别叫别叫,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不怕它,它就怕你。”
“真的?”小胭瑟瑟發抖,“表哥,你和曲大哥,誰的道術更高?”我曉得小胭這麽問的目的,誰更高,她必定會緊跟在誰的身邊。
“甭管誰高誰低,表妹你放心,我不會丢下你不管的。”
“謝謝表哥。”
“跟我你還客氣什麽。”
我沒再注意項易跟小胭的“打情罵俏”,轉頭問:“怎麽是兩隻猰貐,鄧五根家的貓靈呢?”
曲三清回道:“貓靈不肯離去,是因爲鄧五根惹了猰貐,被吃了影子。”
啊?
從一開始,我就認爲是貓靈在害鄧五根,害他失了影子。——縱使我在貓靈的靈識裏看到的畫面是它在救鄧五根。從來沒有想象過,一個“靈”,居然爲了個肉包子之恩,以命相報,并且,死後隻剩一縷殘魂,仍然放心不下恩人。
突地,小胭又高聲叫了聲,臉色巨變,連連後退,雙眼瞪得老大,全身僵硬,牙齒開始打顫:“表、表、表哥,鬼又回來了……”項易又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繼續說話壞了事,并把她抱在了懷裏,輕聲安慰:“有表哥在,什麽妖魔鬼怪都不敢傷害你,别怕别怕。”
小胭的衣服被汗水浸濕,手指着窗我:“它、它……我好像看見一隻貓……不……不是貓,是貓妖,貓妖!”
窗外在這刻起了一陣風,涼嗖嗖的冷氣住裏刮。一輛雪白的大巴士緩緩駛來,停在窗前,車門從側面朝窗内緩緩打開……
我們此刻是在二樓,而那輛巴士卻與我們平齊,很顯然它的車身并不在地面上行駛。
師父牽了我的手,神色冷肅地往着窗外,一言不發。曲三清站在我這邊,手裏早已握了兩枚銅錢,同樣稅利地盯着那輛巴士,随時準備發起攻勢。項易攜着小胭站在我們側後方。小胭是頭一次參與鬼事,害怕是在所難免的。
巴士的車門被打開,車内白慘慘的閱讀燈亮了起來,可以清晰地看見車裏躺着六個面色慘白的死人,他們毫無表情地大睜着雙眼,似乎在埋怨世界遺棄了他們。而那車燈,更是将個個死人的臉襯得如同一張張白色的紙片。
我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心裏挺膽寒,但不能在小胭面前展示出來,不然她該更加害怕了。并且,我是陰陽先生的徒弟,要是還怕看鬼,豈不贻笑大方!
黑,朦胧無邊。
大巴車内其中一個人坐了起來,他的肚子上有一個大大的血洞,皮肉都往外翻着。
他雙眼空洞地望了望四周,似乎想不起來自己是誰、這是哪裏?隻是面無表情地低下了頭,觀察着自己的肚子,然後就着車燈的白光,将流了一地的腸子塞回肚子裏去。可是,肚子上的洞很大,腸子一塞進去,又順着油脂血液流了出來,白花花、紅腥腥,如同豆腐腦裏加了豬大腸,再用力攪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