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又被師父輕啄了一下。[本站更換新域名.首字母,以前注冊的賬号依然可以使用]
我睜大了眼睛去确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卻看不到任何東西,隻感覺那片軟軟的微涼一離開,自個兒腦中那般唯美的星空便開始顫動起來,顆顆星子如流星般隕墜,劃向天際,下了一場金色的絮雨輕絲。
其時這不過是彈指一瞬間,我卻仿若曆經了百年光景。把眼睛睜得圓溜亮堂,傻傻地望着眼前人,身後是一輪圓月,浮光躍銀;身下是一片梨花白,開出纏綿的雪景。
等腦子稍微反應過來,我的身體已經重新被師父攬在了懷中。他的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輕撫世間珍寶。我卻吓得不敢動彈。
“阿辭……”
師父的聲音自我的頭頂傳來,帶了睡夢中的哝音。我嗯了一聲,他繼續道:“有一種古老的咒,名爲月咒。”
說罷,擁着我轉了個身,面朝滿月,左手搭在我的肩上,右手在月盤上輕點。一觸,一畫,哪知真的落下了筆墨。順着那橫豎線條寫下去,成了如昙花般的絕美之姿:
“結發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雖然隻是半句詩,卻表盡了我心中一生的期許。
在這一瞬間,望着月亮上行書偏草的字迹,我幾乎以爲自己是将死之人、所以上天才會應了我最後一個心願。
“師父?”
我愣愣地望着這個我心心念念的男子,心底開出燦爛的花。可在那花間,卻有一株格外奇特的綠草,無風自舞。
師父撫了撫我的頭發,嘴角勾起,在我額頭上飛快落下一吻,複又擡手在那句詩後面落了款:楚長生。
他不是說他叫楚臣麽?怎麽又落筆楚長生?莫非是當初急着尋找長生藥而弄混了不成?可沒道理自己的名字也會搞錯啊!
我看着這個一慣冷靜沉着的人變得溫柔似水,一時防不甚防,心底湧生出些驚慌來。
“阿辭,月咒之約需要親自執筆。”師父把我的左手食指撥直,用他的大手包在我的手背上,教小孩子寫字般一撇一捺寫了兩個字:娽兒。
娽兒,又是娽兒!
凄楚夾雜着怒意從我心底升了起來。我也不管了,一把勾住師父的脖子,追問到底:“師父,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楚……”師父好看的眉皺了起來,“楚臣……楚長生,都是我。”
原來如此!
我長籲一口氣,繼續向他逼近,賭氣似地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手感很不錯,細滑若嬰兒的皮膚:“那娽兒呢?”
師父眼裏狡黠的光一閃即滅:“你是一顆石頭時,我喚你娽兒。你成人後,我便喚你阿辭。”頓了頓,他又在那滿月盤上添了兩個名字:楚臣,辭世。
嗯,這麽解釋,好像行得通。
搞了半天我吃醋的對象是我自己!
“真的?你沒有騙我?”心底徹底明朗,我欺身壓住師父,左右手同時開工揪住他那清俊的臉,一抹玩笑漸生:“師父,你那樣哪叫吻?頂多算親。我來教你什麽叫吻……”
原本隻是戲谑的話,一說出口,我自個兒先紅了臉。哪裏會什麽吻,剛才被師父奪去的就是我的初吻。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電視上演得多了。
師父抓住我滑向他脖子的手,我掙紮兩下沒掙脫,任由他把我的兩隻手合到一隻手中,另一隻手抵在我的後腦勺上,極度寵愛又殘忍地道:“阿辭,陰陽法門不允結親破身。”
什麽?!!!我居然忘了這一茬!!!心裏有什麽東西碎了滿地。
我眼睛一花,身形搖晃,随後由梨花樹上往地面跌去。師父在半空中接住了我,手指關節在我的腦門上輕輕敲了一下。落地後,他一本正經地道:“既然當初入了師門,便要遵守。否則天譴難逃。”說罷把我的手一牽,輕車熟路地走過院落,開了那兩層樓房的大門,走進去,裏面一片漆黑。
師父往右走了幾步,我聽見又一扇門開的聲音,接着一雙手覆在了我的眼上,眨眼間原本黑暗一片的指縫裏傳來了絲絲白光。
是師父打亮了房間裏的燈。
過了幾秒,師父把手拿開,我眯着眼睛看了看。整個房間以紫色調爲主,配以灰色與粉紅,極顯雅緻與溫馨。落地鏡占了整間屋子的三分之一,衣櫃很高,一張雙人床與書桌對面而放,床上的被單是粉底大白圈的圖案,兩個同色系的枕頭中間,放了一個淡藍色的嬰兒枕。枕上整齊地疊放着一塊法蘭絨圍巾,想來應該是夜裏給睡在這裏的嬰兒蓋肚子的。
嬰兒睡覺最愛踢被子,肚子是得要護好。
若從風水的角度來看,這房間裏首要不該放的,就是那面大鏡子。它太大,且擺放的方位在背南面北,也就是說正對鬼方,容易在整個屋子裏形成鬼煞陣,誰住在裏面誰倒黴。但這間房間好像被高人精心布了局,乍一看以爲是風水沖煞,實則是保平安的格局。因爲那床角與桌角都是圓弧,尖角沖煞,圓角化煞。且靠東方有一組低矮的組合櫃,恰到好處地将這化煞放大無數倍,再加上家裏擺設錯落有緻,物件收拾得井井有條,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整間屋子的運勢。由原來的黴運,轉成了小吉。
想必此地處于陰關口,是以這間屋子的主人才會這麽行事。
隻是,不知道究竟是誰改了這風水格局呢?師父的爸媽麽?
書桌擺滿了小物件,師父拿起其中一個七彩泡沫的風車,彎嘴淺笑:“這是在兒童樂園跑步比賽,我得的第一個獎品。”又摸了摸挨牆的紅色唐裝娃娃,“這個是母親最喜歡的,她說像我。”
我的視線滿屋子打轉,耳朵聽師父細數他兒時的種種幸福。
過了一會兒,他卻突然不說了,我轉頭去看他。見他正忘着角落裏的一支黑色狼毫毛筆發呆,眼裏蓄了些水霧。
“怎麽了?”我問。
師父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這筆是我父親的。他是陰司一殿,活了幾千年,最擅于毛筆書寫。”
“那他的鋼筆字肯定也寫得特别棒吧?”緣于書法一道流傳至今,毛筆能自由揮灑的,硬筆自然不在話下。
“論鋼筆字,我母親更甚一籌。父親他,從不用鋼筆。”
“你媽媽可以教他呀?不然多可惜。一手好字……”
“遠古的存在,一切早已成了習慣,改不了。”師父把抽屜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個a4大小的筆記本來,黑色封皮起紫色的藤花。“我在這裏結了時光印。”他把筆記本一頁一頁翻開,喃喃,“多年前他們離開後,這裏的一切便沒有再動過。除了這個本子……”
我湊上去看,全是“多”字型的文字,密密麻麻,一時讀不懂字句中的意思,隻是好像看到了“絕殺”這兩個字。
絕殺是一種驅鬼的陣法,師父以前有跟我說過。
“除了夢中,這是他們與我溝通的第二個方式。”師父翻到本子的最後一頁,看完,迅速合上,又放回了抽屜裏。
師父的爸媽居然用女字跟師父溝通?既然能在夢中相見,爲什麽還要以字的形式來表達呢?真是奇怪!
在房間待了十多分鍾,師父帶我退了出去,走到屋子的最左面。
還沒靠近,我就感覺到了巨大的靈源波動,心悸像潮水一般湧來。
那房上的大門上挂了一把、隻有在民國的電影裏才能夠見到的老式銅鎖,鎖上面已經生了綠色的鏽點。
師父徒手在那鎖上一扯,竟生生斷了鎖芯。他帶我走進去,一直牽着我的手未曾松開。
把這間屋的燈打開,發現并不明亮刺眼,而是暖白,跟院裏的月色一樣。這裏沒有人打掃,卻一塵不染。靠牆壁的兩排擱了整齊的不鏽鋼置物架,中間是條走道。我走近些看,發現置物架上相隔不遠便有一條斷繩系在上面。這裏沒有空氣流動,斷繩便就那樣挂着。
走到最裏面的置物架旁,師父讓我把九龍玉佩握在手中,閉眼。
等再睜眼的時候,我看到那斷線子處憑空多了玻璃瓶子,每個瓶子裏都裝着齊腕的斷手。
斷手并不是枯萎的,而是如同剛剛砍斷一般,皮膚紋理清晰可見,隻是失了血色,可以明顯分辯出來是男是女。
在每個斷手的中指尖處,都有一滴血凝在那裏,沒有粘在瓶壁上,也沒有落到瓶底,隻是怪異地懸在瓶子的正中間的位置。像是被抽了氧氣,隔在那裏一樣。
掌心裏傳來師父暖暖的溫度,驅散了我心中的恐慌。大着膽子去摸那瓶子,冰涼硬實,跟平常所見的玻璃瓶并沒有什麽兩樣。
師父松開我的手,左右手合十,一指對天一指對地,做了一個奇特的手勢,接着,朝着前方最上屋的一個瓶子,施施然一揖到底:“享靈人第二十三代掌位諸靈爻之子楚長生,攜徒辭世,見過各位先祖。”
我也學着師父的姿勢,朝那隻瓶子行了個大禮。不敢貿然出聲,因爲不曉得師父究竟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