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三清單手把項易扶着,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裏拿出一把鑰匙,邊開門邊苦笑着低喃:“八年前的同桌情分,想不到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師父從背包裏取出黃色的符文,一張一張地貼到牆角處。我幫忙攙着項易,讓曲三清好快點開門:“這是項易八年前就給你的大門鑰匙?”
曲三清道:“不僅大門鑰匙,卧房,廚房,都有。”
我撇撇嘴:“他不怕家裏被盜啊?”
大門朝内而開,曲三清從鑰匙孔裏拔出鑰匙,順利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腦袋:“三觀不正的人,見誰都跟自己一樣。”
“切……”我哼了一聲,“再打我我讓師父收拾你。”
曲三清進屋的腳步一頓,望了眼貼完符文、又在與大門相隔數米的地方畫陣法的師父,道:“辭世,我覺得你跟楚先生之間好像有點不大一樣了……”
我把嘴巴湊進曲三清的耳朵,神秘地笑:“你是怎麽瞧出來的?是不是覺得宛若堂堂一界上古神仙的師父,也思起了凡心?”
“屁!”曲三清髒話一出,用力拍我的腦袋,“我是看你比以前更嚣張跋扈了,尋思着是不是楚先生被你抓了把柄。”
我在曲三清腰迹狠狠擰上一把:“既然你都把我說成小人了,我就名副其實一回?!”
曲三清最怕癢了,尤其是腰那裏。見我這麽用力掐想打我,無奈還背着項易,隻好憤憤道:“辭世,你丫的想掐死我啊?”
沒有顧發起火來的曲三清,我哼着小調,走了幾步,問:“燈在哪裏?”
“左走十步,再向右走兩步。開關在你鼻子的高度。”
當燈被打亮,我徹底被項易家的繁華所打動。
線條優美流暢的巴洛克式家具,若水流動,有序地擺放在每個相應的位置。壁紙、地毯、簾幔,都是采用相同的格調,甚至連廚房的餐具,都有一種端莊凝重的貴族氣息。
我跟着曲三清來到二樓項易的房間,站在窗邊向外望去,整個别墅群好似坐落在山林間一般,尖尖的屋頂,頂上棗紅色的瓦在夜色中沉寂,透出與中國風水墨畫格格不同的異域美态。
項易的房間的地闆是用上等的純實木木闆搭接而成,屋内裝飾華麗不枉“富二代”這個稱謂。
曲三清把項易放到床上躺好,蓋上棉被,又探了探他的額頭,自言自語:“燒還真退了。”
師父在兩分鍾後也走了進來,反手在房間的門上貼了一張黃符,然後把房門給關上了。
正在這個時候,病床底下傳來了細碎的響聲,在寂靜的房間裏像有一百隻蟑螂在爬動。項易家被清潔阿姨打掃得一塵不染,床下哪裏會有蟑螂?曲三清一聽急得不得了,想催師父快點說出應對的辦法,又不敢妄加語言侵犯了師父,于是瞪着我,讓我開口。
雖然師父現在對我比以前更溫柔了,但其實我也怕他得很啊!
我朝曲三清搖頭,讓他别爲難我。他歎了口氣,去洗手間接了盆熱水過來,照之前在醫院那樣擰了個熱毛巾熬在項易的額頭上,過了會兒,又拿到人中處。師父仍然沒有說話,曲三清又把項易額上的毛巾取下來,放到盆裏浸水,擰幹,又敷了上去。
床下的聲音愈發鬧得大了,跟用長指甲在撓床闆一樣。
這聲音一大,項易又開始跟先前那樣動起了手,過了幾秒,不僅雙手在空中亂揮,連腳也開始蹬起來。
曲三清的臉頰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彙成一滴,滑落進衣服裏。
“師父……”
我朝站在一旁一語不發的師父喊了一聲,又不敢喊太大聲,将音調壓到最低。哪知我這一開口,項易床底下那指甲撓床闆的聲音更劇烈了。
曲三清反應過來似的雙手合在一起猛地一擊:“媽的,老子想起來了,項易的房間從來沒有女孩子進來過。”
“項易還有這個癖好?”我目瞪口呆。就算有,那女孩子進項易的房間跟床底下的聲音有什麽關系?難道這聲音是薛麗麗發出來的?
“你腦子裏成天在想些什麽呢?”曲三清沒好氣地道,“不讓女孩子進來這還是八、九年前的事了。”
曲三清說八、九年前項易暗戀班上一個女生,曾對天發過誓,一定要讓這女生成爲第一個進入他房間的人。而此時,曲三清望着我,臉上有掩不住的尴尬:“辭世,我毀了項易的誓約。”
我嘿嘿笑着,不以爲然:“你前幾天還說要跟項易斷絕兄弟關系呢。”
話一說完,曲三清又啊呀一聲尖叫,把我叫得汗毛直豎,忙問他怎麽了,他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結結巴巴地道:“我突然想起來,那個女生也叫薛麗麗,也是那年轉學走了。”不可置信地道,“辭世,這世上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吧?”
“你說呢?後知後覺!”
曲三清把這話一出,床底下那撓人心肺的聲音突然不見了。師父圍着床走了一圈,吩咐我:“阿辭,糯米。”
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封口袋,遞給師父:“就剩這些了,夠麽?”
“夠了。”
師父接過去,把糯米放到臉盆裏,那盆裏的水立即變成了乳白色。曲三清會意,擰了個毛巾往項易的臉上擦去,接着是左手、右手,然後……曲三清剛才把項易放到床上的時候,眉頭皺得跟老頭一樣脫了項易的鞋,而此時,他把毛巾拿着,望着項易穿着襪子的雙腿,犯了難……
我在一旁偷笑。
曲三清要是替項易洗了腳,我一定要錄成視頻傳到網上去。
“咳咳……”
項易幽幽轉醒,解了曲三清的尴尬。咳了幾聲,看到是我們便掙紮着坐起來:“楚先生,謝謝你肯救我項家。”
師父沒有說話,緊緊盯着床沿,好像那裏馬上會出來一個什麽怪物一樣。曲三清負手立在師父身旁,與項易保持距離,一反剛才的急态。
我見大家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打破沉默,道:“項易,我們這回隻幫你解陰家女薛麗麗的糾纏,你家的詛咒與我們沒什麽關系。”
“陰家女……薛麗麗?”項易靠在床頭,看了看四周,道,“薛麗麗……”他又說了一遍陰家女的名字,半垂着眼簾似乎陷入了沉思。過了片刻,才道:“我好像記得,17歲那年,我上高二,班裏轉來一個漂亮的高個子女生,叫薛麗麗。她長得漂亮,成績又好,好多人喜歡她。我也喜歡她,但隻是暗戀從沒開過口。後來,我買了兩枚銀對戒打算悄悄送給她,可是年輕的心總是很敏感,我怕表白以後連跟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就将那對戒指藏在了自己的書桌裏。誰知道這一藏,就是一生。”
他活動了下手腳,見精神尚可,便起來,下床,蹲下身子把手伸進床底下,摸出一個塵封的木箱子來。我生怕當他掀起床單的時候,床底下會突然冒出一顆人頭來,咧嘴朝我笑。事實上,我又想多了。項易拿出了那個木箱子,并沒有其他事情發生。那箱子是紅木制的,上面雕着古樸的牡丹花葉,看起來古色古香惹人喜愛。唯一不相襯的,就是在箱子上挂了一把密碼鎖。
他把箱子打開,裏面有一對銀質戒指,一樣大小,光面無花。
項易告訴我們,這就是他年少輕狂的時候,許下的第一個諾言。
他曾一度暗戀班裏的班花薛麗麗,于是買了一對戒指回來,準備聖誕節的時候表白。哪知,他爸爸突然把遺傳胃病這事跟他說了,說項家的男人都有胃病,且這胃病讓他們活不過五十五歲。于是項易就猶豫了,并沒有把這戒指送出去。聖誕節後,薛麗麗突然退學,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項易花了些關系多方打聽,得知薛麗麗回了雲南老家。
一方面爲了找她,一方面也因爲被師父拒絕後爲了能入詭道門下,學會長生秘術替爸爸續命。他這趟雲南之行是冥冥之中就注定了的事情。
我把在佘山與薛麗麗的約定跟項易說了,想必剛才床底的動作正是薛麗麗的執念消除時,發出的響動。明晚項易與薛麗麗最後再見上一面,這輩子怕是再也相見無期了。
項易聽到薛麗麗說要送自己銀戒指的時候,瞬間蒙了。他把兩隻戒指拿到燈下仔細觀看,少頃,發出一聲驚呼,接着跑到陽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我問他怎麽了,他說他這對戒指的女戒被人換過了,換成了男戒。
說完,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我朝師父望去,他正忙着在房間四處查看,看有沒有殘留下來的“執念”。曲三清走到我旁邊,用胳膊撞了一下我的肩膀:“辭世,想不到老項這小子的桃花運不亞于我啊。”頓了頓,得意地道,“不過他運氣不如我,生生錯過了,哈哈。”
我白了他幾眼,這家夥,剛才還心疼項易跟心疼女朋友似的,現在反倒說起了風涼話。
其實,項易那戒指被換,可想而知,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