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黑色系的廚房的牆壁上,相隔不遠便挂上一串辣椒。[本站更換新域名.首字母,以前注冊的賬号依然可以使用]辣椒屬火,這麽多一起展現出來,緻使陽氣過盛,這店面的主人脾氣會變得暴躁多疑。
每個爐竈前,都新砌了一道八十公份的隔牆,這樣看起來就像是把每個爐竈都安置在了廚房的西北方。西北方對于酒店擁有者來說,是代表着男丁,爐竈屬火,以火壓在西北方則是将老闆不利,會影響整個店面的運勢。
從項氏酒店整個選址,到進入這間廚房來看,應屬于南,是好風好水的位置。但是,這竈台經過這樣一改,就與店的方向相反,形成了“背宅反向”的風水大忌格局,容易導緻老闆一家不和睦,招惹口舌之争。
廚房裏所有的食物櫃和桌子、擋闆都被換成了方邊。風水講究圓角最好,方邊容易犯“尖角煞”。
鍋鏟放在鍋裏,刀具全部插在砧闆上,這是兇禍,會犯“刀斬煞”。
項易家,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會将風水如此絕佳的一塊地方,改成這樣的煞陣?
一道血淋淋的手撕人頭皮爲什麽會被變化成包菜,出現在餐桌上?
我趁空跟廚師們打聽,廚師門說項易老爸因爲那道手撕包菜是秘術制成,所以單獨開了一間房當做廚房,獨自一人在裏面燒菜。員工作對于這麽親民的老闆,當然是喜聞樂見的,一直在說項易老爸的好話。
朝着廚師手指的方向看去,外觀看起來灰黑的屋子,并沒有留窗戶或者玻璃口,若不從門進去,根本看不到裏面的情況。可是從那股陰寒之氣的外流,我便覺得那根源一定是在那兒。
觀望半天,我剛準備進去一探究竟,曲三清卻拉着我快步走出了廚房。出了門,一溜煙兒上車,點火,發動,朝松江的方向開去。
“曲哥哥,你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不是說好去找項叔叔問問手撕包菜的事麽?”我把車窗搖下來,回頭朝項氏酒店望去。那整棟樓都處于一片稀薄的黑霧之中,不仔細看便察覺不到。
曲三清看着前方的路,認真開車:“辭世,這事我們解決不了,得喊楚先生來。”
“你知道是什麽事了?”
“項叔他肯定是被什麽東西附了身,才會做那道菜。從陰氣流露的範圍來看,來頭不小。”
“可是我沒聽說最近有命案呀?怎麽會有手撕人頭皮一說……”
既然是手撕人頭皮,那前提必須要有顆頭給他撕。沒有命案發現,那他撕的人頭皮難道是……
“辭世,你反應過來了?”
“難道是墳裏的死人?可是上海都是直接火化,然後埋到佘山公墓群或别的地方啊。”雖然知道答案便是如此,但用嘴巴說出來,心裏還是被吓得驚慌不已。
“嗯。你出世的小山村裏不就保持着古老的土葬習俗。”
“天呐!”
我一想起自己曾經那麽近距離地跟一塊死人的頭皮接觸過,胃裏一陣翻湧,捂住嘴,幹嘔起來。
曲三清駕車飛快行駛,半晌後,把我扔在佘山腳下,自顧自開車走了,說是要準備晚上用的香燭和紙錢。我冷哼一聲,不就是怕師父嘛,說得那麽冠冕堂皇。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了,顧不得吐得胃疼,忙着急地往山上跑去。剛剛穿過竹林,遠遠瞧見師父一襲黑衣負手而立,望着那株梨花樹出神,刀削般的背部曲線完美呈現在我面前。我壓下強烈的喘氣聲,慢慢走到他身後。
“師父……”
“阿辭,你去了哪裏?”
“去、去找項易啦……”
師父回過頭來,望着我,眸子似乎比以往更透徹,能看到人心坎裏去。可是他沒有拆穿我,隻是順着我的話聊:“可有找到?”
原本我的計劃是,大飽口福之後,晚上回來接受師父的懲罰。爲了好吃的,受點苦也值得。可是我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師父要是再罰我,我隻能躺屍了。
我把手指在衣服上絞着,低聲道:“沒有。不過我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我讨好地給師父捏着手臂,陪笑道,“師父,項氏酒店的風水命格被人改了。”
——知女莫若父。
每回我跟師父說謊,師父都能一眼看穿,我便隻好将我和曲三清怎麽打算,怎麽去項氏酒店,在那兒看到了什麽,一五一十跟師父彙報。
說完話,師父踏步回屋,坐在書桌旁,執筆開始寫文書。我熟練地澆沏了壺茶,将清香水韻般的杯盞遞到他面前,找了把椅子坐下來,靜靜看着。
拜入師門那刻起,師父就同我說過“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的誓言,他的年齡很顯然不能當我的父親,但他總把我當成小孩子般教導與疼愛。
我不敢明目張膽地說愛師父,但表現出來的動作神态我相信師父一定知道是什麽意思,況且我還曾在東方明珠的頂樓同他表了次白。現在師父要裝糊塗,我便隻好跟着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能待在師父身邊,總好過天涯路人兩不見。
“阿辭。”
聽到師父喚我,我輕嗯了一聲,雙手托腮支在書桌沿上,仔細盯着他下筆的手。他的陽文寫得蒼勁有力,行楷偏草;陰文我雖是不認識,但看那一筆一畫也寫出了絕妙之迹。
“你現在看到了什麽?”師父仍然奮筆疾書,頭也未擡地問我。
我脫口将心事說了出來:“看到男神的字寫得超帥……啊……不是,我是說,師父寫的陰文書很厲害,能治百鬼。”
自知說錯了話,忙用餘光去瞄師父,見他手都沒有頓一下,依然快速書寫着。行雲流水,點墨成文。
師父換了一張黃裱紙,鋪上一張紅色金紙,用朱砂在上面畫了一個巴掌大的八卦圖,再用黑墨與白乳膠分别點了雙極。
朱砂印在紅色的底上,看得不那麽明顯,唯獨那一黑一白的陰陽極,顯得格外醒目。
“阿辭,你去屋外折支梨花來。”
“哦。”我依言,走到外面,踮起腳把手臂擡到最高,碰到不梨枝。使勁跳了三下,還是夠不着,于是想進屋搬一把凳子過來搭台。誰知一轉身,迎面抵上師父那雙清冷逼人的眸子,我忙不跌後退一步,哪料踩到了一塊石子,腳下一滑立即仰頭倒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師父的手指順着我的指尖握到掌心處,将我一把提了起來。
毫不誇張的說,那一提,把我提得在空中飛了半圈。在這半圈的光景裏,我腦補了電影裏的畫面,估摸自己會被師父扯回他的懷裏,我便能再借此機會好好享受一番了。不曾想幻想始終是幻想,師父的力道剛剛好夠我站穩身子,他的眸中沒有慌亂與波瀾,我也并不能前進半分,實施我内心邪惡的想法。
一陣暖風吹來,将梨花打落,飄于師父的肩上。點點雪白,若霜似霧。
黑與白,是撞色,也是最佳搭配之色。師父的黑衣是我記憶裏最悠遠綿長的追憶,枝頭那朵朵梨花,是我相思夢裏求索的未來。
師父擡手折了一枝開了兩朵梨花的枝丫,伸到我面前來,臉色平靜如仙者。“阿辭,你看這是什麽?”
“梨花。”我伸手接過來,放到鼻下輕嗅。
粉白清香,如迎風雪雨,比桃花李花更惹人憐惜。
“若我說這是杏花呢?梨與杏雖不得同月而開,但你怎知我所說的“杏”不是你眼中的‘梨’?”師父撫了撫我的頭,眼中有了提起佛意時、那股神聖的光芒。
我憨笑兩聲:“師父,杏花就是杏花,梨花就是梨花,我書讀得多,你騙不了我。”
師父緩緩搖頭:“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但這種靈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到。我,你,三清,我們同樣能通陰司、渡陽關,可往往所見所聞皆不一樣。”将枝丫上唯二的兩朵花摘去,放于我的掌心,頓了頓,又道,“‘梨’與‘杏’傳遞給我們不同的靈性,我們用自己的靈去識别它,便産生了千萬種思想。”
我微張大嘴巴,聽完師父這番又是梨又是杏的話,腦中記下的,隻是師父唇邊揚起的一絲空靈笑意。要我用語言來形容的話,我隻會說,像神像佛又像仙,總之不像人該有的存于大地的落實感。可偏偏師父這種超越塵世的樣子,又能給我無限道不明的安全感。
顯然,師父早就明了他說的這番話我短時間悟不懂,也沒有爲難我,隻讓我自己在院裏這棵梨花樹下站一個小時,他則回屋準備陰文書和桃符。等一個小時後,再帶我下山去項氏酒店,處理項易他老爸的鬼事,查查那手撕人頭皮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望着師父輕步回屋的背影,欲哭無淚,肚子咕咕叫起來。看一眼手中的兩朵梨花,心一橫,全丢進了嘴巴裏。嚼幾下,咽到肚子裏去。
萬物的“靈性”?人類的“靈識”?
我腦中天馬行空地海想。
有心理專家研究過,人在照鏡子的時候,腦中會自動腦補不足之處,因而我們在鏡中看到的自己的長相會比真實長相醜百分之三十左右。這也是爲什麽你照相時别人都覺得像,而你覺得不像的原因。
這會不會跟師父所說的相關?
他眼中的梨花是杏花,而我眼中的梨花就是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