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姑娘明顯一抖,差點哭出聲來,低着頭道:“經理,您别趕我走,我家裏還指望着我寄錢回去弟弟上學。”
經理理了理衣服,訓斥:“做爲一名前台,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眼力勁兒!你看看這位先生,儀表堂堂,風流潇灑,再看旁邊這位小姐,優雅從容,這氣質是裝不出來的。你得先打聽清楚了來人的身份,再做決定說話,知道嗎?”
我生怕他跟以前一樣啰嗦起來沒完沒完,忙打岔道:“我覺得她挺好的,隻是剛剛進入社會不懂規則,你要好好教她。”
“那是那是。”他手一伸,做了個請的動作,把我和曲三清往樓上引。
這人是項氏酒店的大堂經理,在這兒已經工作了好幾年。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我和秦小胭跟着項易來這兒吃飯,後幾次又跟項易的爸媽在一桌吃過飯,曲三清也來過好多回。以經理這老江湖的閱曆,應該是曉得我們的身份不一般,但又不敢确定具體是什麽關系,總之是不能得罪就對了。我也沒去點破,被一個星級酒店的經理這樣禮待,感覺還是挺爽的。
一擡頭,曲三清正在看我,眼裏有着明顯的鄙意,我偷偷朝他吐了吐舌頭,一指走在前面背對着我們的經理,道:“曲哥哥,你好風流,人家好怕……”
“優雅的辭世小姐,請你注意儀态。”曲三清淡定地回了我一句。
正此時,經理腳步一停,打開一間包房的門,笑道:“曲先生,老闆娘交待過,這位子從不招待外客,一直給您備着,您看您要點什麽菜我去吩咐。”
“招牌菜來兩道,再來個回鍋肉就行了。”曲三清熟練地拉椅子坐下,“速度要快。”
“诶,好的。”
經理出去後,我又打了個冷戰,看了看房間并沒有開空調,把剛才的話又同曲三清說了一遍:“曲哥哥,這地方好古怪。”
一個男服務員端了盆開水進來,又轉身出去。
曲三清把我和他自己的碗筷都放進去,仔細洗一遍,又一一撈出來。“辭世,項易就藏在這裏。”
“你的意思是,這股陰氣是項易身上傳出來的?”
“猜不準。看看再說。”
“曲哥哥,師父爲什麽除了被人請去驅鬼怪之外、從不願下山呐?”我把碗放到碟子上面,把筷子豎起來,抵在下巴上把玩兒,“要是師父今天能親自來,一眼就能看穿項氏酒店的陰氣是怎麽回事。”
“楚先生要是來了,這陰氣還敢這麽肆意擴散麽?”
我想了想,也對。這就跟古代的皇帝出巡一樣,所過之處都是繁華美好的,而陰暗的一面都被藏匿了起來。好比如皇帝路過一個縣城,那縣城的父母官定會嚴懲将作奸犯科之人,以表對皇帝的忠心;而惡人也會因爲懼怕皇帝的威嚴,收斂自己的性子,在那段期間盡量不惹事生非。
要是師父喜歡旅遊就好了,那樣我們每到一處都平安無事,既然可以看風景,又可以享受清平,多好啊。我想着想着也覺得不對,那些受了冤屈的人要是見到皇帝、高官體驗民情,不得出來攔轎喊冤呐?也難怪師父不愛下山,他不喜歡多管閑事。
我随口問曲三清:“曲哥哥,我記得你說過,師父常在夢裏遇見自己的爸媽。”
“我也隻是偶爾一次聽楚先生說起過。他父親好像是陰司殿主,母親是純陰之軀,後來因爲女娲靈石被關進了神靈之門,從此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我日夜都跟師父住在同一間屋裏,我都不知道的事,曲三清卻知道。我睜眼,納悶地用筷子敲打着碗沿。曲三清把我的手攔下,讓我不要敲,說這樣敲會引神。
敲碗引神的說法跟廟裏做法事時,擊木魚是一樣的道理。當你心存念力,且擊點的頻率跟神出現的頻率一至時,神便會出現在你身邊。
這“神”其實說白了也就是鬼,隻是對鬼的一種尊稱。
世間沒有那麽多神,也沒有那麽多鬼,因此多數人都沒有遇見過,便不信世上有鬼。但是,不要忘了,沒有見過不代表不存在!看客中的同學也請不要輕易嘗試文中的任何一種引鬼的方法,若真的因此見到了鬼,沒有降服的能力,後果不堪設想。當然,你可以來找我和師父,前提是,你還活着、能行動的話。
我正等着曲三清的回答,有推門聲響起,服務員手裏托着一個托盤,裏頭放着曲三清最愛的回鍋肉。
師父會讓我禁葷腥,但曲三清不用,這就是關門弟子與外人的區别。
曲三清執起筷子,吃了一小口,斯文得跟個大姑娘似的。又喝了杯水,這才回道:“有次楚先生喝醉了自己說出來的。”
我驚道:“師父喝酒?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八年時間,我也隻見楚先生喝過一次。他不能喝酒,一喝就醉,醉了後心裏面裝着的話都會倒出來,靈力也會短暫消逝。”
這話于我,真是一個驚天好消息。
我猛灌了自己一大口水,暗想着今天吃完飯,是捎一瓶二鍋頭回家逼師父喝下,還是帶瓶紅瓶騙師父對月把談。
服務員再次進來,把兩盤菜放下,對我們道:“二位,菜齊了,慢用。”
我看着桌上一道回鍋肉,兩道手撕包菜,遲疑道:“小哥,我們點的是招牌菜,不是手撕包菜。”
“小姐,這就是本店的招牌菜。”服務員臉上浮現着訓練有素的微笑。
曲三清用筷子夾了一片包菜,左看右看:“兄弟,你們這招牌菜是什麽時候開始換的?”
“半個月前。”
“哦……我知道了。”
服務員點了下頭,退出了房間。
我揉了揉鼻子,去挾包菜:“曲哥哥,你知道什麽了?”
曲三清突然一拍我的手,我筷子一抖,包菜在半道掉到了飯桌上。我想也沒想,用筷子去夾起來繼續往嘴裏送,曲三清大喊一聲:“辭世,你講不講衛生?!!”
“粒粒皆辛苦懂麽?再說,是你碰我的胳膊,菜才會掉的。”
“辭世,你眼睛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東西!”
“什麽意思?”
“不要吃!那是手撕人頭皮。”
當那一筷子包菜離我的嘴巴隻五公分左右時,曲三清低低說出了這句話。我大張着嘴巴,手抽搐幾下,眼睜睜看着一塊翠綠的包菜往下掉。當即腦子一發熱,條件反射地一夾雙腿,竟将那包菜給夾在了雙腿中間。擡頭去看曲三清,他臉色鐵青,像有一盞幽青的燈直照在他身上一樣。
我心說這要真是把人的頭皮撕下來,放鍋裏抄成的,那該有多血腥恐怖啊?!随即一慌,把腿一松,隻留一點油漬在褲子上。彎腰去看地上的那塊包菜,跟我們平常吃的沒什麽不同,不規則的形狀,綠色。
“曲哥哥,我見過的靈物鬼怪不少,手撕包菜變成手撕頭皮,你可别吓我。”
“我犯得着跟你開這種玩笑麽?你要是到楚先生面前告我一狀,說我拿‘鬼神之事’玩鬧,他不得放鬼咬死我啊?”曲三清站起來,把門打開,朝站外招呼一聲,“服務員,過來一下。”
剛才那名端菜的服務員随即走了過來,應道:“曲先生,您還需要點什麽?”
“這盤菜是誰炒的?”曲三清指着桌上的手撕包菜,面無表情地道。
服務員笑了,侃侃而談:“哦……您說這道招牌呀?是我們老闆親手炒的,好吃吧?我做夢都沒有想過一道包菜能做出這麽好吃的味道!曲先生,今天有個回頭客連點了五盤,還說沒吃夠味兒。您……是不是還想再點?”
曲三清一怔,對他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那服務員剛一出門,曲三清便一把抓起我的手,直奔廚房。
項氏酒店的廚房我們來過幾次,沒有尋常飯店裏的麻辣油煙味兒,也不像血腥的屠宰場一樣,幹淨中蒙蒙白霧升騰,牆壁雪白,爐具齊全且整潔,若不是從此端出去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一定會以爲是進了商場的廚具店。
這兒除了一般酒店都會有的擺設之外,廚房門兩旁特意請人刻了鑲金粉的大字:粒米皆從辛苦得,寸薪不是等閑來。
從字裏行間也能看出這間酒店的主人,是一個心善且勤勞的人。
項易的爸爸和媽媽除了相互有些小吵小鬧之外,對外人總是迎着一張笑面,看起來非常和善。要不是項易因爲長生藥對我動了殺心,我還是會像從前一樣真心待他們。隻是不知道我肯求師父放過項易,項易會不會輕易放過我。
談到廚房,一般大型酒店的廚房都要經過精心設計。從竈面顔色到鍋碗刀具的擺放,都是有講究的。項易家的酒店開了許多年,生意紅紅火火,曲三清說是經過風水大師的策劃,才會這麽風生水起。
眼下,我和曲三清走進去,一眼就發現這牆壁的顔色已經不再是原先的淡紅色系了,而是被換成了偏暗的灰黑。這樣冷的顔色,不容易增加人的食欲。
再看一看其他的物件,件件都與風水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