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和曲三清排陣的時候,項易在塔内朝我擠眉弄眼,我看了恨不得立馬打電話告訴秦小胭,讓她把她這表哥給收了,省得在這裏擾亂我的心。
他這意思不是很明顯麽?我是女娲靈石,而我師父的父母正好需要女娲靈石來出“神靈之門”。換言之,師父七年前收我入門,本意就是要拿我的命去換他父母的命。
一個人相遇另一個人,本身就是帶着其目的去的,或愛或恨或利用。所以,即便師父一開始的動機并不單純,但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就不信朝夕相處的情分在師父心中沒有占一席之地。
我早在二十二年前就應該随我媽一起死了,是外婆給了我十五年的壽命,師父養育了我七年。倘若有一日我真的死了,隻要師父答應能爲我外婆蓋一座廟,供外婆香火,這二十多年光景我活得也值了。
好半晌,曲三清面露喜色,道:“就是這兒。生門!”
師父帶着我走過去,項易跟在我身後,貓着個身子,生怕有人偷襲他。到了曲三清站的那一個方向,我看到了一個僅容一人側身而過的洞穴,裏面黑霧霧一片。
我不由惡搞起來:“曲哥哥,你是哆啦a夢轉世麽?任意門随身攜帶啊。”
曲三清往我腦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亂講話!你是想楚先生再罰你去跑餘山十個來回麽?”
他說的那次是我戲谑師父,讓師父去幫警察查案子追兇手,師父罰我山上山下連跑了十趟,又站了半天,最後氣都快斷了。
一想這事,我就在心裏打冷戰。
師父這人,心要是硬起來,比誰都狠!
“楚先生,這門我們已經打開了,讓辭世先進去吧。”曲三清指着那霧氣彌漫的洞,道。
“不行!阿辭不能冒這個險。”師父一口回絕,把我當小孩子似的撫了撫頭發,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自個兒側身走了進去。
瞧吧!我師父這人,心要是軟起來,比誰都溫柔!
師父進去不一會兒,又回來牽我。
黑洞裏面是一條非常窄的走道。走道僅有四五十公分寬,一片漆黑,跟我們在秦女屍室那條甬道差不多,隻是更壓抑。總感覺有一種綠幽幽的光在跟着我們,回頭去看,又什麽都沒有,黑得連緊跟着我的曲三清的臉都看不清楚。
師父走得非常緩慢,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那種綠幽幽的光感慢慢消失了,隻有純黑,讓人的心裏非常不舒服,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我們四個。
我正胡思亂想着,師父腳步一頓,朝左轉了道彎兒,腳下不再有小石子般那種颠感,變得很平坦。我猛地打了個抖兒,整個人一震,渾身上下突然充滿了活力,跟禮拜天早睡晚起的精神勁有得一拼。心裏興奮得很,完全可以原地跳一百個跳繩。
這種感覺太像傳言中所說的“還魂”了!
再走片刻,前面出現了一絲亮光,柔柔地,像白熾光被一層霧白的色紙包住,溫馨且甯靜。
師父的步子突然邁大了,我小跑才能跟上。項易落在最後,大喊着讓我們不要丢下他。要不是條件不允許,我真想笑出聲來。
離那片柔光最來最近了,突然腳下一空,整個世界似乎颠倒了過來。腦袋一陣眩暈,滿眼的星星點點,跟喝醉了酒似的。
“撲通”幾聲……
我們齊刷刷落進了一片冰涼刺骨的水裏。
并沒有高空墜落的那種疼痛感襲來,水也并不深,隻沒過我們的膝蓋,到大腿根部。我跟了師父這麽多年,看的詭異之事不少,既然身上不疼,便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見師父和曲三清都穩穩站着了,隻有項易仍然在水裏掙紮,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解氣似地戲谑:“快來人啊,要淹死人啦……”
項易撲騰了幾下,突然身子一緊,反應了過來,猛地站起身來,把我往旁一推,沉着臉把曲三清狠狠盯着。
“老項,你看我幹嘛?又不是我把你推到三途河裏去的。”曲三清白他一眼,“這人呐,真是搞笑!自個兒主動跳到三途河底解水鬼的封印沒解成,得了個溺水後遺症,幹我們屁事!”
項易冷哼一聲,把頭偏向别處去,沒有反駁。
我打量了下四周。霧蒙蒙一片,水域一望無際,隻有方圓幾米之内能辯物。
師父讓我把迷穀花靈放出來,讓她指引我們歸路。我這才想起來身上還帶着一個上古花靈,于是把那朵五彩小花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捧到了胸前。那五彩小花并沒有變成短發女孩的模樣,隻是在我手指抽離它的時候,定格在半空中數秒,然後圍着我們四人轉了幾圈,接着往一個方向飛去。師父牽我的手,跟上花靈。
水聲啪啪響着,我拉了拉走在我身邊的曲三清的衣角,湊到他耳邊偷偷道:“項易剛才那麽怕水,是不是你将一個溺魂纏到他身上啦?”
溺魂不同于水鬼,水鬼是人死在水裏生成,而溺魂則是人掉進水裏,上岸後才死的,所産生的一種執念之魂。這類魂魄最怕的東西就是水。
曲三清朝我挑眉一笑,眸裏的神色很肯定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回了個奸笑給他。
瞧一眼走在最後面的項易一臉大便樣兒,就曉得他剛才除了被曲三清暗整,在三途河底也沒有撈到半分好處。
哼,學到些陰陽風水的皮毛功夫,就敢到陰司去興風作浪,不給他些教訓,不足以警示。
走了片刻,我感覺雙腳和小腿冰冷得厲害,可是大腿卻像泡在溫水裏。這種感覺……完了!進颛顼陵墓之前,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我腦中如一顆煙花爆炸,瞬間亮了一下,接着五彩斑斓的火光就冒了出來。雙腿中間一陣暖流湧出。
不用照鏡子,我也明白我此時的臉色肯定是紅一陣白一陣。
“阿辭,哪裏不舒服?”
師父最先發現了我的異樣,回頭來問我。
“額……啊?我沒事啊。”我又走了一步,腿間的溫暖更加明顯了。
曲三清在我旁邊道:“辭世,你是不是失血過多啊?”
我一聽,他這話簡直說到我心窩窩裏去了,何止失血過多,簡直是血崩啊!誰賜塊姨媽巾來救救我!!!
就算我心裏在怒吼,可表面上仍是裝作無所謂,連連搖頭,微笑着說沒有事,繼續走就好了。
師父看着我,唇邊露出一抹不可察覺的笑意,淡淡道:“阿辭,我方才被那些新魂傷了腿,你扶着我可好?”走到與我并肩,将手往我肩上一搭,将我的整個身子都圈在了懷裏。
曲三清實話實說:“楚先生,剛才那些魂魄連你的身都近不了,你怎麽會被傷?”
項易原本走在最末,我們三個都停下來時,他一個急刹車。“什麽?楚先生受了傷?”盯着水面看了一眼,驚道,“哇靠,有血腥味兒,傷得不輕啊!”
我腦袋一下就蒙了!師父根本就沒有受傷,這不是師父的血。
這可怎麽辦才好?怎麽辦才好!
曲三清突地哈哈大笑起來,招呼了項易一巴掌,道:“磨蹭什麽,快走快走……楚先生受了傷,别打擾他。”
“楚先生身上真的有傷啊?要是他不能順利出半步間該怎麽辦?”項易用手指了指前面,轉頭看師父一眼,又瞄我一眼,笑了。那笑容透出狷狂。
半步間?
我朝前方仔細看去,隐約可見一塊幾米高的石碑,上面寫着三個字。
不管人身處何處,隻要看到半步間,就能通過它下陰司或上人界。也就是說,半步間是一個陰司和人界的交集路口。
我暗暗松了口氣,看樣子過了這段水流,我們就能通過半步間,回到人界去了。幸好這裏是水域,要是地面的話,我怕是連前進一步都不敢了。
“老項,你丫說什麽混話呢?”曲三清回過頭來罵項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警告你,别想打什麽鬼主意!”
“哈哈哈哈……老曲,你居然說楚先生是駱駝!哈哈……”項易笑得無比誇張,在這茫茫不見邊際的水流裏,顯得格外空曠。
曲三清急了,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哪個意思?不是駱駝?那是馬咯?”
師父平常不跟人開玩笑,如果有人開師父的玩笑,大多會被整得很慘。要麽半夜遇到枕頭鬼,要麽上廁所遇到水靈。倒不是說師父的心胸有多狹隘,而是他爲人太過于正經了,以至于正經得有些過分。——你不招惹他,他便不會傷你;你若先招惹了他,他定會花一番功夫放鬼去治你。這個做法就跟商纣王在女娲廟前提了道風流詩,女娲娘娘便安排了非常之多的妖魔鬼怪去敗纣王的江山一樣。
這麽說你們可能還不大明白,簡而言之,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師父的思想太過于陳舊所緻。
現代人麽,哪有不互相說說笑話的?
師父不僅不愛笑話,甚至很少用現代的高科技産品,連做飯都讓我用土竈。
還真沒見過師父這樣奇怪的人!如同遠古便存在的神靈一般,容不得俗世中的人一丁點兒的亵渎,也沾不上一絲半縷的人間浮華味兒。
我好整以暇地待着,看師父這回怎麽整治曲三清和項易這兩話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