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易四面一看,大叫:“我靠,這岸上好多曼珠沙華!”
曲三清罵了一句,糾正道:“老項啊,在陰間,這花叫兩生花。是女子死後的執念所化。”
“就是那個傳說中女的死後,如果等不到初夜的男人來牽她過河,她就會變成一株花?”
“是啊。正是這三途河邊的兩生花。”
“難怪我媽跟我爸一吵架,就總說女人到世界上來,就是來受罪的。老曲你看啊,這麽多兩生花,該有多少負心漢子?尼瑪,她們怎麽就沒碰到我呢?老子也是一表人才……”
“膽小鬼!有臉說。”
“你膽大,一招被爆菊,弱斃了簡直。”
“滾!”
他們說的三途河我曾聽師父講過,說隻要是女子,死後來到陰司就一定會先過三途河。這河中有三條深淺不一的暗流,它掌管着陽世間女子的三途。生前喜惡好善,死後就會從哪一條河上經過,承受哪一樣的痛苦。
這三途就是火途、血途和刀途。
渡河之時,必須由一個男子牽引,否則就會被渡公丢到河裏去。
三途河的河水沒有浮力,也不清澈,渾濁一片,且能夠腐蝕魂魄。一旦落了水,就永遠沒有轉生的機會,隻能成爲水鬼,在這徹骨冰冷的河水裏承受永世的痛苦。
我小心翼翼地在兩生花間穿行,生怕踩到了它們,可耳朵邊淨是曲三清和項易的罵聲,一不留神分了心,腳往一朵開得正豔的花芯踩去。我心道完了,這女人本來就死了,被我這一腳踩下去可怎麽得了,哪知那花像是活的一樣自動給我讓了道。我誠心去感應它的思想,卻發現是一片空白,不由讷悶起來。
如果大馬路兩邊的植物我感覺不到心思還情有可原,因爲那植物還并不具備“靈”識,可這兩生花卻是活生生的人死後變的,我怎麽可能感應不到呢?
我邊回想着師父說過的話,邊琢磨着自己爲什麽感覺不到兩生花的思想了呢?莫非是……有一個念頭在我心裏愈來愈明确。
玄衣人甩出一根鐵鏈子,道:“你們這些小娃娃,快拉好它,三途河的下遊就是黑霧峰,我讓渡公帶你們過去。”
師父依言拉着那根鐵鏈子,反手來牽我,曲三清和項易跟在後頭。
上了渡船,玄衣人囑咐我們千萬不要說話,不然會把自己的三魂落在水裏,人就算回了陽世,也會成爲一個傻子。我們當然言聽計從。這裏除了師父,怕是沒有人能夠打得過這玄衣人,更況且此時還多了一位艄公。
我看了看穿一身粗麻布衣服的舩公,見他正擡頭來看我,眼神怨毒。我一怔,再細看時卻見他正專心地在撐篙,并沒有望着我。
船兒悠悠行駛了半晌,一隻白森森的枯手從河裏伸了出來,一下子抓住了船沿,我們的小船一晃,隻聽撲通一聲,有人落了水。
師父牽着我的手明顯一緊,見我還在,似乎松了口氣。我回頭看了下,曲三清站得穩穩的,項易卻不見了。
“遭了遭了……”玄衣人盯着黑黑的水面歎了口氣,“這些水鬼在河裏待得久了,都産生了妒性,要是被他們扯帶下了水,就回天乏術了。”頓了頓,疑惑道,“咦?我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我是不是說過?我沒有說過啊?我有說過麽?說過?”
玄衣人眼神呆滞地望着河水,一直在自問自答。
我往邊上移了移,想看清楚項易掉進三途河裏到底還有沒有得救。雖然我跟項易沒什麽交情,但他好歹是秦小胭的表哥。
隻聽曲三清罵了一句媽的,我就見到了令人膽寒的景象。
這三途河其實淺得很,粗粗看去,河水是黑色的,便以爲深不見底。仔細瞧時,卻連河底的水草都能看得見。而在水草裏糾纏着的,是一具具綠幽幽的腐屍,有人的,還有動物的,淩亂地堆積在一起,層層疊疊,各種姿勢。有些已經腐爛成了白慘慘的骷髅,有些則還分辨得清長相。那臉上都覆有一層綠色的毛絨絨的膜,像青苔從人的皮膚裏長出來一樣。不時有一兩隻枯手從裏破出來,毫無章法地撕扯一些碎肉。或有力氣大些的,便來扒我們的船沿。
曲三清倒吸一口涼氣:“媽的,項易那小子這回死得成。”
我心裏有些難過,雖然我跟項易不是很熟,但他好歹是秦小胭的親表哥,不能見死不救啊。我拉了拉師父的衣袖,師父搖搖頭,示意我先不要慌,我便将快要脫口而出求救的話咽回肚子裏。
船無聲無息地向前行着,兩岸已見不着血紅色的花,卻出現兩道高聳的山峰。峻嶺疊嶂,異常的陡峭。
那舩公在這裏停了船,用撐篙一擊水面,聲音粗啞:“到了。”兩岸懸崖峭壁,根本就沒有路可上。
我蹭到船沿上,把腳朝水裏滑去。一沾水,并沒有冰涼刺骨的感覺。果然……
閉上眼睛,我回憶了一下剛才三途河邊的兩生花。大片大片,如火如荼,沿着河岸一路開向遠處的黑暗中,無邊無際,像是指引歸路一般。花開花落一千年,葉凋葉零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此時再一睜眼,三途河水仍舊混濁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