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多數人都知道打蛇打七寸之說,但還有另一種說法,叫打三寸——這三寸、七寸并不是每條蛇都一樣的,會因蛇的種類、大小而有所差異——而至于打三寸還是打七寸不是因爲口誤,而是打下去的效果不同。
賈麗娜對我說打佘金花的三寸而不是七寸,我旋即明白了她的意圖。不是我多聰明,而是小時候聽我姥兒講過她小時候在關裏老家發生過的一件怪事。
那一年,新中國剛成立不久,我姥兒十幾歲。她們隔壁住了對老兩口,大約都是六十來歲,論輩份我姥兒得管他們叫舅爺和舅奶。老兩口生過四個兒子,可惜都在戰場上死了,他們孤苦伶仃對付着過日子。
一個盛夏的傍晚,舅爺吃完飯從屋裏出來,看見院裏刮起一股黑旋風。這風很奇怪,好像墨筆畫的一樣,分明在風裏夾雜着一攏黑煙。旋風有靈性似的見老舅爺出來轉了圈想往後院跑。舅爺是個倔老頭,見旋風打着滾要溜,非追上去看個究竟。
舅奶後腳跟着出來也瞧見院裏有古怪,心中害怕。見老頭子追過去又不放心,叫了幾聲沒叫住,隻好跟在舅爺屁股後邊攆。
舅爺追到後院,剛順着牆根一拐,旋風卻不見了。院裏站着一個人的背影,舅爺第一反應是家裏進賊了,近前伸手一搭那人肩膀:“你是誰,幹什麽的?”
舅奶追到後院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那人被舅爺一拍回過頭,由于舅爺的後腦勺擋住了那人的臉,舅奶沒看清他的五官長像。可舅爺隻瞅了一眼那人的模樣,“啊呀”一聲栽倒在地,人影一晃消失得無影無蹤。
舅奶上前去查看舅爺怎麽樣了,老頭已經絕氣身亡,面目極度恐懼,一看就是吓的。舅奶這頓哭:“你個死老頭子,不讓你攆你偏攆,你死了剩下我老婆子一人,今後可怎麽活啊?”
話雖這麽說,日子該過還得過。同莊的村民們幫着一起把舅爺發送了,打這以後,舅奶家開始接二連三事不斷。
首先,三伏天舅奶在家裏卻凍得哆裏哆嗦,門窗關的越緊屋裏越涼,隻要一出門就不冷了。甚至有時候早上起來,水壺裏的水都能結一成冰茬。再者,就她們家的活物全沒有了,大半夜有人看見耗子從她家搬走,連家裏養的大黃狗也突然不知所蹤。最邪乎的是一天晌午,放在禍台上的一隻半個葫蘆劈成的水瓢竟然自己滴溜滴溜打起轉來。
舅奶害怕,出去找人幫忙。莊子裏的民兵聞聲趕到。水瓢見來了一幫扛着槍的民兵,人來瘋似的轉得更歡了。民兵見狀也有點怕,端起槍就瞄。那水瓢被槍指着不轉了,隻是瓢柄當當的不停敲着鍋台,聽那動靜就像在咯咯笑一樣。
民兵大聲問:“你是什麽東西?”
水瓢停了片刻,接着又轉了一個圈。民兵不敢輕舉妄動,問:“你能聽懂我說話?”水瓢柄又敲了三下禍台,似乎在點頭。民兵膽怯的退了兩步,槍的準星瞄正了水瓢:“你敢往東轉三圈?”話音一落,飄骨碌骨碌向東轉三圈。民兵又問:“你敢往西再轉三圈?”水瓢挺給面子,又反向轉了三圈。
民兵徹底尿了:“你再轉,我就開槍打你了!”
水瓢一點不害怕,柄又在鍋台上一頓猛敲,響起詭異的嘲笑,接着繼續左三圈右三圈轉起沒完。民兵實在受不了,沖着鍋台“砰”的放了一槍,水瓢被打個稀碎才算消停。
可怪事到這還不算完,舅奶晚上睡覺的時候,又老能聽見炕沿靠窗根的地方有“啪哒啪哒”的怪聲。
舅奶擔驚受怕的過了幾宿,有點挺不住了,便跑到我姥兒家跟我太姥爺——也就是我姥兒的父親——說:“要不,讓你家枝兒來陪我住幾天吧。這一天淨這麽鬧哄,能吓死人!”
枝兒是我姥兒小名,舅奶找我姥兒陪她是有道理的。我姥兒小時候是十裏八莊出了名的假小子,上房揭瓦下河摸魚沒有她不鬧的。膽子還特别大,敢領着一幫秃小子上墳地裏玩藏貓貓。後來十二三歲也長成半大姑娘,知道好歹也就不沒邊的淘了,但膽子依然很大,這世界上似乎就沒她怕的東西。
都是一個莊子的,又帶着親戚關系,我太姥爺沒多合計便答應了舅奶的要求。我姥兒跟舅奶回到家,天一黑她倆躺下睡覺。
睡到月上三更,舅奶推推我姥兒:“枝兒啊,你聽聽,炕沿邊上有聲!”
我姥兒睡的迷了迷登,被老太太給推醒翻身坐起揉揉眼睛:“舅奶,我啥也沒聽着啊。”
舅奶神色慌張:“你再好好聽聽,貼着窗戶根聽……”
我姥兒把耳朵貼過去仔細一聽還真有是有“啪哒啪哒”的響。怪聲一響,我姥兒好奇心給勾上來了。迎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去找,找到窗戶下邊猛的一掀炕席,發現炕上不知什麽年月裂開一道大縫子。足有一巴掌寬,聲音正是從這個裂縫裏傳來的。
月光透過窗戶正好落在縫裏,我姥兒扒着縫往裏看。不看則矣,一看起一身雞皮疙瘩:縫裏邊趴着兩隻大青蛇!
我姥兒從小就不怕蛇,農村蛇多她也沒少打過,知道打蛇打七寸。見到這兩條蛇她激靈一下就精神了,下炕跑到鍋台前找了根燒火棍就想往那道縫裏捅。還沒等舅奶說話,燒火棍便已經戳在一條蛇的七寸上。可那條蛇被棍子一杵癟了,燒火棍拎起來再仔細看,哪裏是兩條蛇,其實就是一條蛇剛蛻了一層皮,打着的就是那張剛蛻下來的空蛇皮。
我姥兒一看第一棍子沒打準正主,擡手便要繼續打。那條青蛇剛蛻完皮顯得十分虛弱,也沒個逃跑的意思。燒火棍子剛要往下落,舅奶急忙給我姥兒攔住了:“枝兒啊,你不能打它七寸。打七寸一下就給它打死了,蛇身上有靈氣,打死會遭報應的,可不能做這個孽!要打打三寸,給它打暈了扔出去就行了!”
我姥兒聽老太太的話,用燒火棍朝蛇的三寸打下去,蛇當時就蔫了。我姥兒又跑出去揀回兩根樹枝,把蛇從炕縫裏夾出來遠遠的扔出去。從此之後,舅奶家再也沒鬧過怪事。
以前我姥給我講完這個故事我還很奇怪,爲啥七寸能給蛇打死三寸卻隻能讓蛇迷糊呢?有一次心血來潮上網一查方知,原來七寸是蛇心髒的位置,而三寸是蛇神精組織最密集的地方,類似于人後脖梗子上的迷走神經,受到擊打會緻昏而不緻死。而打七寸則會直接傷及到蛇的心髒。所以賈麗娜跟我說要打就打佘金花的三寸千萬不要打寸,我就明白賈麗娜念及與佘金花的姐妹之情不忍痛下死手。
當然,賈麗娜的想法我一點也不反對,佘金花對我們算有恩,我不能忘恩負義取她性命。于是點點頭對賈麗保證:“娜姐,你放心吧!”說着,就去樹林子邊揀了一根手腕子粗細的樹枝,拿在手上輪了輪,份量正好能使得上力氣。
我拎着樹枝就往黃天保和佘金花近前走。他倆仍在纏鬥,我舉起棍子卻遲遲下不去手。因爲雖然黃天保咬着佘金花的嘴巴已經松開了,不過他們倆的頭挨得依然很近。我一棍子下去要是沒找準,說不定會打到黃天保的腦袋。
我正猶豫不定,安瀾一把抓住我握着樹枝的手腕,說:“就你那點小勁能打得動嗎?還是讓我們練家子來吧!”不由分說便把樹枝給奪了。
我不放心的反問道:“你能行嗎?”
安瀾嘴一歪:“肯定比你強!”說着一把推開我,手起棍落,實實在在的削在佘金花三寸上。這一擊果然奏效,佘金花纏着黃坤泰的身子立時松了下來,她的尾巴也慌亂一甩,狠狠抽在安瀾胸口把她抽出兩丈多遠,落地後就沒聲了。
我急忙跑過去把安瀾扶起倚在懷裏:“你怎麽樣?沒事吧?”
安瀾半天還緩過這口氣:“媽呀,打死我了,勁太大了。”
我伸手摸摸她胸口,想看看她到底傷的怎麽樣。哪知手剛觸到一絲綿軟,她一把将我推開,咣當給我記電炮:“臭**,往哪摸?”說完一撐地站來。
這是她第二次用直拳揍我臉,雖然不重還是很疼。不過我意識到我的舉動的确欠妥,解釋道:“姑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你傷沒傷。”
安瀾挺不樂意:“你就是想占便宜,你老姨我是鐵打的,能有個屁事!”
我捂着臉看她活蹦亂跳的,不禁暗挑大指:這丫頭片子确實可以。便不再擔心,和安瀾接着看佘金花與黃天保。
黃天保本來都快支持不住了,才算松口氣,他趁着佘金花被打三寸暫時脫力的機會,眨眼間掙脫蛇身纏繞。佘金花被打了三寸沒有完全暈過去,被黃天保逃脫後忍着傷痛急速遊動,又擺起攻擊架式怒對敵手。黃天保剛剛雖然吃了虧,卻沒有受傷,迅速調勻呼吸,便恢複正常,又繼續挑釁。
佘金花左沖又撲,卻多次撲空,加上三寸被襲,漸漸精疲力竭,眼看就要失利,于是她開始考慮怎樣抽身。
黃天保也有些體力不支,大口喘着粗氣,可依然輕蔑的看着佘金花,又蹲下來低頭舔舔前腳掌稍做休息。佘金花瞅準這個空子,掉頭就想溜。哪知黃天保似乎早已料到,快如電光火石一躍而起,狠狠咬住佘金花的三角腦袋,疼得佘金花不停的翻滾掙紮,想用金蛇纏身重施故伎。
然而,黃天保吃一欠長一志,這回學乖了,也順勢翻滾,不讓蛇身将自己再次鎖住。同時不斷以利齒撕咬蛇頭。
,幾個回合下來,一股墨血從黃天保嘴裏流出,佘金花的腦袋被咬碎了,整條蛇身終于無力的癱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