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學海想給堵上門口找碴的小混混們來個先禮後兵,哪知人家根本不吃這套,跨步上前一把薅住了潘學海的脖領子:“臭丫的敢勾引老子老婆?說!你把那騷娘們藏到什麽地兒了?”
潘學海及其厭惡的拍掉小混混的手腕:“嘿嘿嘿!你有事兒說事兒,嘴裏放幹淨點,甭跟我動手動腳的。”
小混混被潘學海打掉了手,嘴裏卻不甘示弱,指着潘學海的鼻子恐吓道:“告訴你孫子!你爺爺我是剛從圈兒裏(監獄)出來的,就你丫這操行,歇你丫挺的沒商量!”
兩句話倒給潘學海逗樂了:“哎呦喂,圈兒裏出來的,讓雷哥(警察)收拾的挺利落吧?甭拿你那砍管兒(自慰)的手指我成嗎?”
潘學海這兩句話揶揄的可夠損,混混一聽更來氣了,大喊了一聲:“你大爺的,你丫找抽呢!”掄起手中的棒子,就朝潘學海打了過來。
潘學海雖說是墨匠門裏的人,可論起武巴抄絕對不是他的強項。他下意識的拿胳膊扛了,又順勢撞了小混混胸口一下,實其撞得一點兒也不狠。可再看小混混那副模樣,噔噔蹬蹬連着倒退了好幾步,撲通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就地打滾。他一邊滾,嘴裏還一邊直咧咧:“打死人了!勾引人家老婆還打人家漢子,有沒有天理呀?有沒有人管啊?我刀呢我?都甭攔着我,我砍死這孫子!”
跟小混混一塊兒來的那幾個人光戳在原地看着,既不上前扶混混也不過去幫着一塊打潘學海,好像被吓傻了一樣,倒給潘學海自己弄懵了。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什麽時候不知不覺得練成了鐵砂掌了啊?
小混混在地上撒潑打滾的這麽一鬧,不大會工夫便招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混混一看人多,更來勁了。一口一個潘學海不要臉,勾引他老婆。引得路人紛紛指指點點。
潘學海面子上挂不住了,不得不站在門口大聲質問:“小子!你說我勾引你老婆,你老婆姓什麽叫什麽?你聽誰說的這檔子事兒?怎麽找到我門口的?都給我一五一十的說清楚。你要是敢在我這兒瞎說八道栽贓陷害,我讓你站着出不了潘家園!”
小混混躺在地上喊着喊着,竟然委屈的哭了起來,好像潘學海把他怎麽地了似的:“我告訴你,我老婆叫賈麗娜。我從圈兒裏出來的時候就覺得她見天兒鬼鬼祟祟的不守婦道。我可跟了你們好幾天了,你倆有什麽事我能堵不着?你幹了這麽不要臉的事兒,還打人,有沒有王法?老少爺們兒大媽大姐,你們可給我主持公道啊……”說着說着嚎啕大哭起來。
潘學海一聽混混說他老婆叫賈麗娜,急忙上前幾步走到混混身邊,低聲詢問:“你說你老婆叫什麽?”
混混哭哭唧唧的重複:“賈麗娜呀!你還是不是個老爺們?提上褲子不認賬,敢做不敢當,你裝什麽糊塗?你勾引我老婆不算,還教那敗家娘們兒從家裏偷東西。我們家的傳家寶,都讓她偷來送給你了……”
潘學海蹲下身子一把抓住了混混而胳膊:“你還丢了傳家寶?說!是什麽東西?”
一說到傳家寶,混混有點支支吾吾:“就是……就是那個寶貝,現在在你手裏了。你不用揣着明白裝糊塗……是什麽你心裏清楚……”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腦袋也耷拉得越來越低。就在潘學海快看不着他臉孔的時候,混混快速的拿眼睛翻了潘學海一下,見潘學海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又迅速的把目光回避開了。
就這一個細節,潘學海看出了貓膩。他嘿嘿一笑,輕輕拍了拍混混的肩膀以示親熱:“兄弟,雇你來我這鬧事那個人出了多少錢?我給你雙倍。”
潘學海開出的價碼讓混混猛地擡起了頭,眼睛裏閃爍出貪婪的光澤,旋即又意識到自己失了态,馬上把頭低下來繼續吞吞吐吐的裝哭:“沒……沒人雇我……你勾引我老婆我,我找你算賬來了……這裏沒有錢的事……”
潘學海嘟囔了一句:“嘴還挺硬……”便站直了身子,滿不在乎地說,“三倍,你要是覺得不夠,就繼續挨這哭吧!”說完扭頭便要進屋。
還沒走出去兩步,混混喊了一聲叫住了他:“他給我五百……不是不是……是……一千。”
潘學海轉回頭一挑大指:“好樣的,識時務者爲俊傑。跟我說說吧,是誰雇你們來的?”
混混對潘學海還有點将信将疑:“你……真能給我三千塊?”
潘學海一指自己的店門:“看見了麽兄弟,我這屋裏随便挑一樣東西,三千塊錢都是零頭。”
混混咬咬牙,把心一橫:“那你先給錢!”
潘學海樂了:“你等着吧!”轉身走進門裏,沒兩分鍾從屋中出來,拿了一沓鈔票扔在混混懷裏,“這是一千,我得聽到你跟我說了實話,才能把剩下的給你。”
混混看着錢,比見到自己的爹還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揣到了懷裏,又把敞開的衣服扣系好,狠狠打了一個哆嗦——原來他也怕冷。
潘學海見對方收了錢,不緊不慢地說:“拿人的手短,跟我說道說道了吧!咱是進屋啊,還是就挨這吹冷風啊?”
混混猶豫了一下:“雇我來的是個大姑娘,長得……可真漂亮啊!”說着露出了意淫的猥瑣笑容。
潘學海接着耳還在那聽呢,混混卻沒有下句了。潘學海一咧嘴:“完……完啦?”
混混點點頭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啊,完了。”
潘學海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已倆嘴巴:“嘿!我這三千塊錢花的,紙錢也不能這麽燒啊!”
混混以爲潘學海打算賴賬,急了。爲了讓潘學海覺得錢花的值,找補了一句:“她還特意交代,讓我們沒事兒就在這守着。哪天看見你這門上貼出不待客的條子了,哪天過來候着。等一個男的拎着一隻特别沉的包要往你這門裏頭進,就讓我們出來鬧一場。”
潘學海一琢磨,問:“你們每天都過來看?守了多少天了?”
混混居然露出了一絲得意:“能有十多天了。幹我們這行,拿人錢财替人消災。說話不算數以後就沒法混了。”
潘學海看他這副不以爲恥反以爲榮的德性直倒牙,誇了一句:“你們哥兒幾個還真仗義。”接着又問,“那你剛才看見拎包的男人了?”
混混點點頭:“看見了,我們一開喊他就走了。”
潘學海急忙追問:“他長什麽樣?往哪邊走了。”
混混瞪着眼珠子回憶着:“挺高,也挺瘦。長的倒沒什麽特别。就是讓人看着特别陰,臉上連個表情都沒有。往……往哪走了?我還真沒注意。光顧着鬧事兒了。”
混混說着說着覺得不對勁,他感覺到潘學海沒有在聽他說話,而是出神的向人群中看。他的感覺一點沒錯,潘學海對着人群一拱手,語氣謙卑的說道:“任成山任老前輩,既然來了怎麽不直接進屋?讓晚輩好等啊!”
順着潘學海說話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黑着面孔走了出來。潘學海看他過來,笑顔如花的說:“任老前輩,這回您總該相信我不知道賈麗娜是誰了吧?”
任成山沒搭潘學海的話,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混混:“花錢雇你來的那個女人呢?”
混混被任成山的氣勢吓得直打哆嗦,滿臉委屈地說:“我也不知道啊,她把錢給我了就走了。”
任成山并不相信:“就你們這群潑皮無賴,先把錢給你們你們早就跑了。”
混混冤的跟窦娥似的:“我……我們不是這樣的人……”
潘學海笑着打圓場:“任老前輩,可能您不太了解,自古京城的混混講的是一個信譽。失了信,也就混不下去了。我敢這麽說,别看他就是一潑皮,但不會跟你撒謊。”
任成山并不相信:“拿了你的錢就賣了他的主顧,這也算是有信譽?”
一句話噎的潘學海說不出話了,他尴尬的說:“這樣吧,任老前輩。晚輩向您誇個海口,隻要他還想在北京城這一畝三分地裏混,我挖地三尺也能給他找出來。您還是裏邊請,這天兒也不早了,咱們接着做咱們的買賣,您看怎麽樣?”
任成山又狠狠的瞪了混混一眼,說了句:“走吧!”便拎着沉甸甸的布口袋。也不等潘學海客氣,徑直走進了小店中。
混混在後面沒皮沒臉的喊了一句:“那個……老闆,還有兩千塊錢呢!”
潘學海扭頭一笑:“兄弟,我要是再把你送回圈兒裏,沒有兩千大子撈不出來。這兩千塊錢怎麽着也得花了,少遭點罪我是替你着想。”說完。便跟在任成山身後進了屋。
怎奈世事弄人,潘學海慷慨大方了半輩子。在錢的問題上就耍這麽一回鬼心眼,結果釀出了大禍。
來到了店裏分賓主落座,任成山把戶口袋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嘩啦啦一陣脆響:“錢我帶來了,東西給我看看。”
哪知潘學海并沒急着做生意,而是撲通跪下虔誠的磕了三個頭。任成山不知道潘學海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什麽意思?”
潘學海從地上站了起來:“我磕這三個頭,不是給您磕的。我敬的是墨者前輩‘任成三”這三個字的名号。如果您是在三個字的正主兒,那晚輩就鬥膽問你一句,您今年高壽?”
任成山半天沒吱聲,最後終于說了一句:“沒錯,我就是任成山。”
潘學海雖然有精神準備,但還是不免倒吸一口冷氣:“前輩,據我所知任成山可是民國時候的人。”
任成山依舊面無表情,默默的反問了一句:“你知道胡黃白柳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