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波落水不見蹤影,我心急如焚,哪裏是許老大幾句話就能攔住的。
許老大抱着我不讓我再往河裏跳,兩個人滾了幾滾,纏在一起跌倒在地。我緊貼地面像隻大蛆似的欠着身子往前故擁(堅難緩慢的爬),許老大抱着我的腰玩命往回拖。
就在我剛擡起頭的一瞬間,王梓涵不知道什麽時候飄到我的面前,輪圓了巴掌,結結實實的給了我一個大耳雷子,打的我是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剛剛摔倒磕破的嘴唇,這下子才感覺到了痛。
這一巴掌清脆的響亮,終于将我從渾噩中震回了清醒。王梓涵聲色俱厲:“你在這作什麽作?再作他們就徹底沒救了,快去喊人。”說着就從口袋裏往外掏電話。可剛才跳水跳的太急,沒來得及把電話拿出來,手機已經進水不能打了。
王梓涵沖許老大一伸手:“你電話快給我。”
許老大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唉我去,早就沒電了。”
王梓涵擺擺手:“快,咱們趕快去找人。”
他倆說話的工功夫,我已經從地上坐了起來,恢複冷靜之後的我看看漆黑的水面,還是覺得找人幫忙更靠譜一些。于是,也不作了,翻身起來就往值班室方向跑。
胖瘦保安和打更人也真夠意思,人家壓根沒從值班室裏出來,四平八穩的坐在裏面等我們回來呢。我邊跑邊喊:“救人,有人掉水裏了!”一直喊到到值班室門口,也不見他們三個出來。
我一腳踹開值班室的門:“快!快!有人掉河裏了!”
倆保安聽我叫喚,先是一愣,然後比我還無助:“那……那咋辦啊?”
王梓涵跟在我身後,處理危機情況顯然十分有經驗:“有人落水,快啓動你們的應急預案!”
胖保安一怔:“啥……應急預案?”
王梓涵鼻子差點沒氣歪:“你們公園裏沒有應對突發危險情況的措施嗎?”
胖保安扭扭捏捏:“有……有吧?”說着,渴望的求助目光射向了瘦保安,“你說……咱們有沒有啊?”
瘦保安被問了個措手不及:“有……可是我也不知道啊?”
救人如救火,王梓涵沒心思和他們耍貧嘴:“快去把你們能找來的人都找來,把電話給我!”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在慌亂的衆人當中,一個不容質疑的堅絕指揮有多麽的重要。胖保安指了指值班室中的座機電話,便和瘦保安打更人一起跑出去叫幫手了。
王梓涵一口氣連按了一串數字鍵,我也分不清她撥打的是火警匪警還是急救,就是一門心思的想再次跑到河邊尋找程小波的身影,卻被許老大三番兩次的拽住,正激皮酸臉的和他磨叽。
王梓涵打完電話,嚴肅的對我說:“陳光,我同事馬上會帶着專業的救援人員過來。你們兩個最好先回避一下,畢竟你還是我們通緝的在逃人員,在我同事們面前出現不太方便!”
我情緒再次變得激動起來:“不行,老程是幫我才掉河裏的,我先走了算什麽事!”
看得出王梓涵正強忍着耐心:“别犯混行不?一會全是專業的人員,你在這也幫不上忙。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
我一撥浪腦袋:“現在咱們都沒電話,你怎麽通知我?我還能上你們刑警隊去找你嗎?”
對于這個問題,王梓涵似乎早就想好了:“李葉你們認識吧?你們先去找李葉,等這邊處理好了,我給李葉打電話!”
我一點也不想離開,強詞奪理道:“你知道李葉電話嗎?反正我是記不住。”
王梓涵終于爆發了,她厲聲喝道:“廢話!昨天就是我審的他,我能不知道他電話嗎?你快給我走!大老爺們别磨磨叽叽的行不?”
許老大在一旁幫着王梓涵敲邊鼓:“老三,王警官說的對!咱們留在這也幫不上忙,先去老二家休息休息。你要是被抓了安瀾他們怎麽辦?”
我混勁又上來了:“我就不走!你是我大哥不?是我大哥就别攔着我!安瀾他們丢不了命,老程就要沒命了,這麽不講究算個屁兄弟……”
我話沒說完,但見眼前一黑,臉上又重重的挨了一下,這下徹底被打懵了。王梓涵滿臉怒容:“我得怎麽說你才能明白?現在不是你講究不講究的問題,是你在這能不能幫上忙的問題。”說完命令許老大,“快把這混玩藝給我整走,一會我同事們就來了!”
許老大哦了兩聲,把乜呆呆發愣的我拖了出去。我記不清當時腦子裏是怎麽想的,任由許老大往外拽我,一言不發。
終于,許老大把我從原路拖出了北陵西門,門被打更人鎖上了,他使出吃奶的勁才拖着我的屁股把我翻了出去,差點沒摔死我。
福田面包的車鑰匙在程小波身上,再加上我現在恍恍惚惚的狀态,有車也沒法開。他帶着我順路走了半天,才打了一輛出租車往李老二家趕去。
身上的衣服已經在這一路上被夜風吹的幹差不多了,隻是有些潮乎乎的。可玉帶河水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腥臊惡臭要多鮮亮有多鮮亮。惹得出租車司機不住和我們搭讪:“最近河螃蟹多少錢一斤了?”
一路上,我和許老大誰也沒有說話,各自心裏思索着各自的心事。按理說,程小波和武老二在玉帶河裏失蹤,十有八九是沉到水底了,哪怕王梓涵的救援人員來的再快,他們即使是屬王八的又能憋幾分鍾的氣?可是我心裏爲什麽有一種隐隐的預感,程小波一定會有驚無險。實在想不通這喜慶的預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可萬一預感要是不靈,我又該如何面對程小波的家人呢?
半夜路上沒什麽車,出租車很快開到了李老二家樓下,到的時候正好半夜一點半。我的心情也随着一路的颠簸慢慢平複下來,冷靜了許多。
我和許老大李老二從小便是同學,三個人家住同一個小區。雖然離開家才不到三天,可是再次看到自己熟悉的地盤之時,仍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李老二自己一個人住,那輛被我撞得稀碎的捷達靜靜的停在樓下,二樓窗戶裏的燈光還亮着,八成他正在家裏幹遊戲。我和許老大敲開了他家的門,他見到我們突然來訪,第一句就是:“你們還能行不?又把我自己一個人撂下了是不?”說完,他提鼻子一聞我身上味,“你……這大半夜的你們又折騰到哪條河泡子裏去了?”
說着話,我和許老大已經進了屋。我啥也不管直奔廚房,對着自來水龍頭灌下一肚子涼水。喝飽了之後有氣無力的往餐桌邊一坐,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
李老二扔過來條毛巾:“你先去洗個澡吧。”說着把我拖到了衛生間打開熱水器,然後關上門出去了。我木讷的任憑熱水沖着我的身子,沖了半天,才想起我還沒脫衣服。
洗完了澡,換上李老二的大背心大褲衩,把髒衣服褲子連同襪子内褲一骨腦塞進了洗衣機。回到屋裏,許老大正唉我去唉我去的跟李老二講着我們的經曆,聽得李老二連連“你們還能行不?還能行不?”的驚歎。
我進屋之後,許老大也講得差不多了。李老二想安慰安慰我,生硬的說了一句:“老三,老程肯定沒事。”
我點點頭,洗完澡之後我骨頭縫裏都痛,半死不活的往沙發上一委。李老二家裏養了一隻英國短毛貓,是母的,叫菲菲。菲菲看我躺下了,便跳到我身上一頓蹭。看見菲菲,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問許老大:“大哥,怎麽老長時間不見你犯病了呢?”
許老大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變化:“唉我去,是啊,老長時間看不到那隻老貓了,啥時候好的都不知道。”
伴着許老大的說話聲,菲菲撒嬌似的叫了一聲:“喵——”
可我們三個人,不約而同的蹦了起來。因爲在菲菲慵懶的叫聲背後,映襯着一聲無比凄厲也無比尖銳的:“喵嗚……”吓得菲菲都一激靈鑽到床底下去了。
哥兒三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說話。過了半天,李老二小心翼翼的問了句:“不是菲菲叫的吧?”
許老大趴着窗戶往外看:“外面的野貓吧?”看了半天也沒發現窗外有什麽異常狀況,“唉我去,應該就是野貓,跑了。咱們快點睡覺吧,沒事。”
詭異的事情經曆的太多太頻繁,潛意識裏會告訴自己盡量忽略這些東西。我和李老二被許老大這麽一蹿掇,也不願意多想了。便床上地下沙發上各自找地方睡覺。
我躺在沙發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起來上了個廁所,又順手把洗衣機裏的衣服拿出來晾上,坐在陽台上抽了根煙,竟然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朦胧中,我再次做起了那個被困在沙灘上的夢,夢境是如此的清晰,如此曆曆在目。正難受中,李老二的舉着電話跑到陽台上:“老三,老三,你跑哪去了?有你電話!”
我被突然驚醒,猛的一扭頭,右肩膀上一陣劇烈的疼痛像電流般襲來。
“完了,受風落枕了!”我懊喪的合計着。
李老二舉着電話已經在陽台找到了我:“你還能行不?怎麽跑這來睡了。”說着,把電話遞給我。
我還沒徹底明白過味來,懵懂的接過電話放在耳邊,王梓涵的聲音在聽筒中響起:“陳光,昨天救援隊打撈了一宿,也沒發現河裏有人。”
我強撐着坐直了身子:“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是救出來還沒沒救出來?”
王梓涵的語氣也很不好:“你聽不懂我說話嗎?昨晚跳河的那個瘋子,和你朋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塊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