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沒親眼見過,但找替死鬼的故事傳說卻也聽過不少。印象中這種找替身的髒東西大多數都是有些技術含量的,一般不是坑蒙就是拐騙,反正表面上看起來受害人死前無一不是心甘情願。
可今天咱們遇到這死鬼多少有點下碎賴,人家擺明沒上它套可想死它死乞白賴往樓下拉,三個人都拽不住。
我有心上去幫忙,虎子舅卻一直攔着我不讓我靠前。眼瞅張康就要堅持不住了,臉色變得鐵青,離窗戶口也越來越近。而安瀾許老大和王梓涵從一開始便力不從心,根本沒見他們的幫忙起到任何效果。
看着四個人狼狽不堪的樣子,我實在站不住了。一拔拉虎子舅胳膊:“我的親舅舅啊!咱能不見死不救不?”
虎子舅穩如泰山:“你懂個屁!那死鬼想拉的是張康的魂兒!光拽住他的肉身頂個屁用?現在這幾個貨根本沒幫上忙,是張康的魂自己在跟鬼叫勁兒呢。你不是有陰陽眼嗎?仔細盯着點,張康要是頂不住了你能看到它的魂魄出竅!”
虎子舅一句話給我噎沒了電,隻好眼睜睜的看着幾個人在張康身邊白費力氣。你别說,經過虎子舅這兩句話的提點,面前的情形在我眼中還真有點不一樣了。我形容得不太恰當,那感覺似乎是一個光膀子的人身上裹了件披風,三個人拽住披風不讓他離開,而鐵鏈子那頭的主兒正慢慢把人從披風衣當中抽出來。
看着看着,我突然覺得張康有點不對勁。姿勢還是那個姿勢,可精神頭卻越來越渙散。我趕緊捅了捅旁邊的虎子舅:“虎子舅,我怎麽覺得張康有點重影兒了呢?是不是……”
虎子舅第一下有點沒聽明白:“你說啥玩意兒?重影兒了?”
我越急越解釋不清楚:“呃……就是,就是他身子上好像冒出個虛影……”
虎子舅聽罷大驚:“不好!這小子八成堅持不住,魂魄要被拉出竅了!”
聽他這麽說,我更沉不住氣了:“虎子舅,你倒是快想辦法啊!”
虎子舅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他娘的又不是道士,不會法術,哪會抓鬼啊!
我徹底懵了:“那……那怎麽辦?”
虎子舅定了定神:“我剛才給你那竹筒子呢!”
我忙在自己身上尋麽,才意識到陸思玲的竹筒一直在我手裏攥着,于是趕緊攤開手,把東西往虎子舅面前一送:“在這兒呢!”
虎子舅看了一眼接到手裏,竹筒已經不再冒煙了,跟普通的水煙袋沒什麽區别。他憤憤地責備了我一句:“你個敗家玩意兒,用完了咋不知道蓋上呢?”
我被他說的無比委屈“你也沒給我蓋兒啊!”
虎子舅也懶得跟我磨吩,随口問了我一句:“你确定陸家保家仙擱你身後跟着呢?”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後,他把竹筒橫過來,開始用手指頭在筒子外壁上面彈,一邊彈一邊自言自語的念叨:“我也沒用過這個,不知道好使不好使……”
我胡亂猜測他這是請幫兵的一種特殊手法,便不再多語,規規矩矩的瞧着。虎子舅的手指頭好像一根根小擀面杖似的,把竹筒談得咚咚直響,聲音铿锵有力,節奏卻雜亂無章。把這個像裝修一樣的聲音跟老陶老桂甄大疤拉唱過的的請神調一比,讓人着實丁點信心也沒有。可虎子舅不管好不好聽,越彈越賣力氣,鼻窪鬓角不到一會就見了汗。
再看張康現在都兩個腦袋了。被鐵鏈子揪出來的虛影表情比肉身還要痛苦。他身後仨人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一個個龇牙咧嘴,照張湯也強不到哪去。可他們都在這拉大鋸扯大鋸的糾結半天了,虎子舅口中的幫兵連根毛都沒見着。我又急又無奈的回頭往門口看,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迫切希望見到一群黃鼠狼子出現。誰知這一看不要緊,把我的魂吓得比張康飛的還遠——門口不知何時烏泱烏泱的堆了一群人正探頭探腦往屋裏邊看熱鬧呢。不考慮他們是從哪個地界來的,關鍵是這幫人身子在我眼中也都是虛的。
我有些不敢相信,閉上了左眼确認,他們果然消失。我心中一翻個兒:敢情鬼們是組團來的。這群鬼應該是剛才我在樓上看見的那些,看意思一個個臉上還挂着幸災樂禍的笑。它們也不往屋裏進,全呼在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我剛要提醒虎子舅百鬼竄門來了,卻被他搶在了前頭,懊惱的把竹筒往我手裏一塞,說:“不行,我不是陸家人!你來!”
我特無辜的瞅着手裏的竹筒發犯嘀咕:“我……我也不是陸家人啊!”
虎子舅哪管得了這些:“你小子不是陸家女婿嗎?趕緊的吧,我沒功夫等你過門!”
我一咧嘴,還過門,虎子舅是打算把我嫁出去了。但現在絕對不是打口頭官司的時候,我問虎子舅:“怎麽個敲法?”
虎子舅清清嗓子:“你跟着我念的節奏,我念一個字你就敲一個字。跟上了,别落下!”說完,他半閉着眼睛搖頭晃腦的念起古文,“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實将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故當鬼神之有與無之别,以爲将不可以不明察此者也。既以鬼神有無之别,以爲不可不察已……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實将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當若鬼神之有也,将不可不尊明也,聖王之道也!”
虎子舅不愧出身于書香世家,這段《墨子明鬼》中的的内容讓他念的是铿锵有力擲地有聲。而我便有點拉胯了,根本找不着他斷句的地方,彈了一個稀裏糊塗都邋裏邋遢。甚至好幾回。虎子舅不得不瞪着眼睛放慢語速,等着我跟上他的節奏。
可說也奇怪,我敲着敲着竹筒子裏居然冒出了一團黑煙。黑煙不濃也不多,卻像有靈性似的往門口飄去。我的目光跟着它望向門口,卻詫異的發現剛才還堵在門口的那群鬼居然不見了。
虎子舅見到此情此景,叮囑了我一句:“繼續敲,越快越好。”
我手上加緊頻率,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門。隻見門口黃影一閃,進來一隻進來一隻白毛白臉的黃鼠狼子——看官們千萬不要以爲我說錯了,白毛黃鼠狼子怎麽會黃影一閃?隻因爲這隻白色的黃鼠狼子身上居然套着一件土黃色的大褂。
我看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都說黃鼠狼子能成精,這隻黃鼠狼才是成精的最有力證明。它像人一樣直立着身子,背着前爪邁着方步走進了屋裏。
在我心目中見多識廣的虎子舅當即感歎了一句:“哎喲媽呀,大光!你把黃三太爺給請來了……”
黃三太爺閑庭信步在屋裏溜達了一圈,特意瞅了一眼安瀾,卻踱到王子涵面前停下腳步,他吱唔吱唔的笑了幾聲,心滿意足似的點點頭,才轉身來到我身邊,伸出前爪,對我比劃了一個吸煙的手勢。
上午剛在甄大疤拉那裏請過黃三太爺黃三太奶,知道黃三太爺的是好看漂亮姑娘和抽卷煙。于是,我立馬識趣的敬上一支。
黃山太爺爺不顧我們的驚異也不顧張康的痛苦,眯起眼睛吧嗒吧嗒地享受着。突然。安瀾放開了拽着張康的手捂着腦袋迷糊了一下,旋即張開嘴直接說道:
“黃三太爺委托白先生轉告你儲位,陸家黃仙是保家仙,不願摻和别家事。三太爺此次前來,就是讓黃仙賣個面子幫你們一把。三太爺是上仙,不方插手人間的因果。這隻厲鬼生前含冤而死,也是個可憐之人。三太爺已經托陸家黃仙将此鬼暴戾之氣化去。她本是平凡女子,隻因老公起了外心要與牆外紅杏雙宿雙飛。才将她騙至此地勒死。此鬼戾氣不散,盤旋于此不得超生,無奈尋找俊美男子爲己替身,也算可悲可歎。現如今陸家黃仙已将因果惡徒曝于日下。來來來,伏耳過來……”安瀾說到這朝王梓涵一招手,好像有話要單獨對她說。
王梓涵不明所以,也放開抓住張康的手,任由安瀾趴在耳邊輕聲低語。嘀咕了幾句。王梓涵猛然瞳孔放光,她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你……你怎麽知道我是刑警?”
安瀾面露微笑不置可否:“去吧!到我告訴你的那個地方。一切自然真相大白。你若能将此兇徒繩之以法,也算積了一樁功德。你面前這些人本非奸佞,大可不必勞心費力,窮追不舍。”
王子涵半信半疑,她看了看安瀾又看了看黃三太爺,說:“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
安瀾輕輕搖搖頭:“信則信。不信也沒有辦法。你不願意去了結這樁因果,也自有他人來化。”
王梓涵搖搖下嘴唇,終于下定決心留下一句:“好!要是你們裝神弄鬼一起騙我,我叫你們好看。”說完,轉身走出門去。
安瀾壓根兒沒看王梓涵的背影,而是對我說:“你打聽到時斌現在哪了嗎?咱們該去辦正事兒了。”
我根本分不清說話的到底是安瀾還是他身上的白仙。我指着脖子上還挂着鐵鏈苦苦掙紮的張康說:“那他怎麽辦?”
安瀾十分自信,沖着窗外斷喝一聲:“孽畜!害你的人已有報應,你還不瞑目收手,不怕誤入崎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