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大和安瀾看見我身後的女孩,也愣住了。安瀾不自覺的感歎一聲:“雙胞胎呀?”
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孩,她嘴巴張的大大的,顯然比我還要吃驚。我有些發毛,快步又下了幾階樓梯和虎子舅一齊站在緩步台上,以便可以同時看到兩個女孩的行動。許老大和安瀾見我下來,也一前一後的悄悄往虎子舅背後鑽。
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孩一個朝上一個往下走了個照面,互相狐疑的觀察着對方。瞅這架勢,雙胞胎一塊上來的可能性已經沒有了。現在的我,特别能體會孫悟空瞧着倆師父站面前是什麽感覺了,真像喝多了看啥東西都重影似的。
看着看着,我忽然覺得腳下一涼,褲腿裏灌進一陣冷風。低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地上居然飄起了一層淡淡的白霧,轉眼便蔓延到兩個女孩腳下,如同釋放幹冰的舞台,亦幻亦空。
還得數虎子舅臨危不亂,他一揮手把我們攔在身後,自己往前挺了一步,目光如電的盯着兩個女孩一動不動。突然,他聲如洪鍾喊了聲:“你叫什麽名字!”
喊聲驚動兩個女孩,她們不約而同的朝虎子舅看過去,對他冒失的發問十分茫然。虎子舅護着我們的姿勢沒變,追問的口氣同樣未曾放松:“快說,你叫什麽名字,這裏有鬼!”
我領下來的女孩“啊”了一聲,安瀾帶上來的女孩“什麽”了一句。站在虎子舅後面的我立時感到虎子舅身上散發出如虹的氣勢:“快他媽說,你叫啥名兒!”
“我叫王……王梓涵……”
我還沒分清是誰回答的,地上的白霧猛然平地而起,刹那便将兩個女孩包裹其中,隻能影影綽綽看見兩個女孩的身影瞬間糾纏在一起。與此同時,霧中傳來稀裏嘩啦的鐵鏈子聲,像是被人纏在腳上拖着走一般。
虎子舅見狀,回頭向屋裏的張康大喊一聲:“把我包裏的墨鬥給我!”随後又将手中的竹筒蓋掀開,一把塞給我,“拿着!别掉了!”說完便沖進煙霧當中。
黑煙從竹筒緩緩向外冒出,我在小河沿看陸思玲用過,當時的她就是用這股黑煙将白霧中和的。而此刻,黑煙像是有靈性,打着滾向白霧撲去,可飄起的白霧立即掀起一堵牆,将黑煙擋住,中和效果不是沒有,但收效甚微。
霧裏絕對是打起來了,安瀾想沖進去幫忙,被從屋裏閃出來的張康拽住肩頭一把薅了回來,另一隻手向霧裏抛出一隻木匠用的墨鬥。墨鬥劃了一道弧線,淹沒在霧霭之内。接着便是咔嚓一聲,地上的白霧像是受驚似的向四面八方散開。立時,竹筒冒出的黑煙突然像借了東風的火勢,打着卷将身邊的白霧全都沖散了,又化整爲零對散開的白霧乘勝追擊。
走廊中的能見度漸漸清晰起來,原本白霧中的三個人在最後一陣鐵鏈聲中安靜下來。等白霧徹底消失,我才看清,那個應該是叫王梓涵的女孩滿臉通紅呼哧帶喘,而她左手腕上竟然拷着一隻手拷子!手拷的另一端,拷的是另一個王梓涵。
許老大的眼睛真尖,看小姑娘的本領果然不是蓋的。在超市裏遇到的女孩還真是個女警。小時候看過警匪片,隐約記得警察會把拷子拷在左手上,以便于用右手掏槍——當然左撇子除外。
以此作爲判斷依據,應該能猜得出誰是人誰是鬼了。可鬼會被手拷子拷住嗎?再仔細看,虎子舅一手握着墨鬥另一隻手抻出墨線,将黑線繃的筆直抵在了“女鬼王梓涵”的脖子上。
女鬼一臉無辜楚楚可憐,頻頻向虎子舅眉目傳情:“你幹什麽啊,你弄痛人家了,快把人家放開好不好?”說着,還伸手拉下自己的外衣,露出穿着吊帶的香肩,“哎呀,好痛啊!”
虎子舅不爲所動,可另一邊的王梓看着“自己”蝕魂腐骨的風騷,臉上挂不住了。她狠狠一拽手拷子:“幹什麽呢!老實點!”
誰知這麽一拽,把拷子直截從女鬼的手腕上拽了下來,原來那女鬼不知搞的何種伎倆突然變成了虛影。虎子舅大叫一聲:“跑哪去了?”收起墨線四下尋找。
許老大也跟着歎了一句:“唉我去!大活人沒了?”
我才反應過來,他們現在已經看不見女鬼了。可是我能啊!我的左眼可以到鬼啊!容不得我猶豫,我提高嗓音提醒:“虎子舅!她上樓了!”
虎子舅一驚:“啥?你能看着?”
我顧不上解釋:“能!她往樓上飄了!”
說話間,女鬼已然上了半層,腳下拴着的鐵鏈嘩啦作響。虎子舅命令我道:“大光,給我指道!”大踏步上了台階。
我急中生智,竟然喊出一句我自己都佩服的專業術語:“緩步台十二點偏左!”
沒想到虎子舅真聽得明白,擡手拽着墨線頭把墨鬥甩了上去。墨鬥閃電一般,不偏不倚從女鬼後心穿過,砸在牆上摔了個粉碎。女鬼怪叫一聲,後背冒着青煙落慌向樓上而逃。
我兩步踏上台階:“她上樓了!”
虎子舅也沒多問,擋在我前面頭一個便追了上去。安瀾和許老大看我和虎子舅上去,也跟着來幫忙。王梓涵愣了片刻,腦袋裏不知道合計些什麽,也跟上來。
追上一層半樓,拐過第三個彎,我一把抓住虎子舅的衣服想讓他停駐。他沒有提防,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身子咯到台階上估計挺疼。他回頭便罵我:“癟犢子玩藝想幹啥你?”
我抓着他的手微微顫抖,卻堅決不肯放開:“虎……虎子舅,别追了,樓上全是鬼!”
虎子舅聽我這麽說,不太相信的向樓上看了看:“啥?全是?你别瞎白話!”
我的表情肯定一點不像撒謊:“嗯,全是。把樓梯都堵滿了……”
沒有半句虛言,這一層的往上不算寬敞的樓梯上,站着十幾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女男老幼一應俱全的身影。他們一動不動的盯着我們看,表情木讷,毫無生氣。我心裏一沉:鐵西鬼樓名不虛傳啊!今天可算開眼了,原來鬼既不是血肉模糊,也不是隻有晚上才敢出來的。
我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樓上那群半透明的身影,摻起摔在地上的虎子舅。由于我隻有一隻眼可以看到,無法聚焦,所以開始覺得有點眩暈。
虎子舅拍拍身上的土,問我:“大光,你咋能看到的?從小就能嗎?”
我搖搖頭:“前天晚上突然就能看到的。虎子舅,咱們……還是離開這吧。”說着,倒退着身子小心翼翼往樓下撤。
王梓涵原本跟在最後,我們停下她也貼着牆沒動地方。安瀾和許老大側過身子沒吱聲蹭了下去,虎子舅粗聲粗氣的對她吼了一句:“你不要命了?還不快走?”說完也不理她,徑自從她身邊走過。
我看她挺無助,也勸了聲:“别看了,快下去吧!”
王梓涵有些無措,隻好嘤嘤的先往下走。剛回到我們呆的那層樓,還沒進屋,便聽見屋裏傳出一陣滲人的怪笑:
“嘻……咯咯咯咯……嘻嘻,哈哈哈哈哈!”
我不知道别人能不聽得到,反正我是聽了個真切,雞皮疙瘩立馬起了滿身。
安瀾和許老大已經進去了,虎子舅嘴裏叨念了一句:“張康,這樓不幹淨,咱們快走……”話沒說完,人已經呆愣在原地。
等我看到屋裏情況時,也差點呆住了。張康站在窗戶邊,嘴裏痛苦的低呻着,渾身篩糠似的劇烈顫抖,身上的傷口正滴答滴答往地下淌着血。他的上身向窗外慢慢的探去,行動十分吃力的樣子。可在我眼中,與其說他是想努力把身子抻出窗外,到不如說他正抵抗着被某種牽引他出去的力量而,而玩命的往回角力。
我沒看到有鬼魂的身影,隻看到一根長長的大鐵鏈,挂在他的脖梗上,鐵鏈繃得緊緊的,穿過窗戶墜向樓下。鐵鏈那頭到底栓着什麽我看不到,隻是力量奇大無比,張康有些堅持不住了。
虎子舅沒敢直接碰張康,而是先問我:“大光,你能看見嗎?”
我點點頭,把眼中的情形跟他簡單描述了一遍。虎子舅哼了一聲:“原來還他娘的是個找替身的!”
“找替身的?”我不禁到吸一口冷氣,萬沒成想以前隻在電影裏看到的髒東西竟然真實的遇到。
安瀾見張康馬上掉到樓下,便要上前相幫。沒想到王梓涵性子更急,出手比安瀾還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張康身邊想抻手往回拽。可她咬着牙把吃奶勁都使出來了,張康還是紋絲不動。
安瀾見王梓涵動手了,搭住張康的另一邊,許老大也走過去環抱住張康的腰,三人合力卻也沒拖回張康半分,反而被張康繼續前傾的身子帶得離窗子越來越近了。
我見狀也想幫忙,虎子舅一攔我,說:“大光,你别整那些沒用的了。他被找替身的厲鬼鎖住了。八頭牛也拉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