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東西不到一尺長,全身上下黃毛黃皮,兩隻烏溜溜的眼睛滴溜亂轉,見我盯着它,用兩隻前爪扒着籠子與我對視。
我看了看籠子,又看了看老頭,難以置信的問道:“這個……不是……不是黃鼠狼嗎?這玩藝兒也能吃?”
老頭滿不在乎:“咋不能吃啊?别的也沒有了,你們也沒提前預約。現在查的緊,不敢屯貨。不過你們也真有口福,我本來下夾子想夾耗子的,沒想到這小玩藝兒自己上套了,哈哈哈哈……”
這幾天我都快把黃鼠狼子當成人看待了,實在有點不敢接受把它們當成食物:“這……這東西不是有靈性嗎?吃他……不怕找麻煩嗎?”
老頭竟然樂了:“都啥年代了?你們這幫小年輕的怎麽比我還迷信?我告你,一會中午給你們黃皮子炖笨雞,不光香,還大補。别看你們數歲不大,這小身闆都不行。”他說完,就進屋了。
我蹲在籠子前面看着這隻不大的小黃鼠狼子,它一點怕的感覺也沒有,正抱成團舔着自己被老鼠夾子打傷的腳。我試探着跟它打了個招呼:“你……能聽懂我說話不?”
它沒搭理我,繼續自己跟自己玩。我又問了兩句話,确定它的确聽不懂人語,才三步兩回頭的退回到了屋裏。
許老大正在炕上坐着,兩眼直勾的,人醒了魂還沒醒的樣子。我沒搭理他,拿出新手機給張康打電話,第一次響了好多聲也沒人接,我又耐着性子重播了一遍,正在我快以爲肯定不會通的時候,對方卻把線路接通了。我有點沒做好準備:“喂……呃……我是……我是陳光,你讓我打電話……”
張康呼吸急促,像是在奔跑當中:“你們現在安全嗎?”
我不明所以:“挺……安全的啊。”
他那邊傳來一陣汽車發動機和喇叭聲,似乎是在穿過馬路:“我這邊出了點特殊情況,等會給你們電話。我要是沒給你們打,你們千萬不要給我打過來。”說完,便急匆匆把電話挂斷了。
我納了一腦門子悶,想不清楚他怎麽突然變卦。跟迷了迷乎的許老大一商量,他也覺得還是老老實實在這裏呆着比較靠譜。我們兩個找老頭要了洗漱用具後開始在院子當中的水井旁拾掇自己。都弄完了,揭窗戶敲了敲安瀾那屋的玻璃,裏邊傳來她吭吭叽叽的回答:“再讓我睡會,就一會……”
我一合計把她叫起來也沒事做,索性放着她多休息一會,拉着許老大一起去看中午要上餐桌的小黃鼠狼子。許老大看見小動物就喜歡,還想找東西喂,撩了半天人也沒搭理他,最後跟我說了一句:“老三,你覺得這玩藝兒能好吃嗎?”
我對這問題也挺好奇,手摸着下巴說:“我覺得不能太好吃,也沒多少肉。再說這麽呆着味就這麽大了,肉能不騷嗎?”
許老大表示對我的觀點十分贊同,并透露出想嘗嘗味道的強烈興趣,同時,也解解這兩天被黃鼠狼子禍害的仇。正當我倆玩的正開心呢,門口突然喧鬧起來,聽動靜有人打起來了。
老頭聽見有熱鬧,一陣風似的從屋裏沖出來賣呆。我和許老大也跟在他身後跑出來看,門口聚了十好幾口子,推推搡搡的正在那計咯。人群中間圍着兩個男的,說話聲和背影都挺熟,可沒見到正臉也不敢确定是誰。
聽了一會,大概齊聽出這幫人吵的是什麽了。吵架的人主要分三夥,一夥是草台班子的班主,因爲旗下演員昨晚在戲台中了邪,找東家要賠償;另一撥當然是主家,一邊推脫得着自己的責任一邊糾着那中間那兩個男人不放;還有就是中間那兩個男的,好像他們是收了主家錢的神棍,但沒給主人家解決明白問題。還有個半大老太太,上蹿下跳的在中間和稀泥,看樣子是本村的一個神婆子。
人群中,就數班主最激動,這個四十來數的秃頂男人一蹦三尺高:“有你們這樣的嗎,拿我們當什麽了?上誰家唱戲也沒像你家這樣啊!你家不幹淨,怎麽不早說?你這不是坑人嗎?我告你,你得給我們台柱子整好,整不好你得賠錢!”
主人不甘試弱:“你放屁!你家才不幹淨!我爹都讓你們唱詐屍,你們唱的叫什麽破玩藝兒,我不讓你們賠就不錯了,痛快給老子滾蛋!還有,把你們找的這倆沒能耐的一塊給老子領走,以後再來俺們屯子,見一回打一回!”
神婆子好言好語還勸呢:“我說你都消消火吧!你們家老爺子等着入大殓呢,都是鄉裏鄉親的丢不丢人!”
主人一聽這話,更來氣了,連神婆子的面子也不給:“大殓?我爹現在詐着屍呢,怎麽大殓?你以後别在咱們屯子招搖撞騙了,我算看出來了,你就是個神棍!”
神婆子面子有點挂不住了:“怎麽說話呢你啊?都是鄉裏鄉親的,你說話留點口德行不?不怕遭報應……”
主人跟本沒讓她說完:“我他媽還怎麽遭報應,我爹現在擱屋裏都詐了屍了,棺材都裝不進去!”
我聽得雲山霧罩,忍不住問我身邊的老頭:“大爺,他爹都詐屍了他咋還能在外面站着呢?詐屍不是死人滿街跑嗎?”
老頭這熱鬧看得都樂到骨頭裏了:“你說這種詐屍多少年也沒人見過一次。他爹是屍首坐起來了,胳膊腿都伸開,支楞八翹的裝不棺材裏。哎呀媽呀,可把我樂死了。”
他的解釋讓我十分意外——原來這就是詐屍,跟電影小說裏差得也太遠了。
老頭意猶意未盡,繼續說道:“肯是守靈沒守住,有貓狗進去蹿了氣了……”
許老大在旁邊拍了拍我:“唉我去!老三,你看那不是在華小仙姑家跳大神的倆老哥兒嗎?”
站在我的角度,依然隻能看見兩個眼熟的背影,我跟許老大調換了個位置,才依稀看見老陶少半個側臉。他看起來挺爲難,估計是被請到這解決詐屍的問題卻丢了手藝。
我沒急着上前打招呼,默默的看着他們吵,突然安瀾從屋裏急三火四的跑出來,頭不梳臉沒洗像個大瘋子似的朝我後背狠命一拍:“快!給我根煙!”
我被她吓了一跳:“大清早撒什麽癔症啊?”
沒想到她說翻臉就翻臉:“别磨叽!麻溜地!”一點都不像鬧着玩。
我從兜裏掏出跟煙給她點上,她幾乎是用搶的一把奪過叨在嘴裏,狠狠的吸了起來,那架勢看起來都怕人。我心裏一翻個:她這八成是又在下白仙啊!
安瀾幾口抽完煙,把煙頭随意往地面上一扔,大步流星朝那堆吵架的人就過去了。我和許老大一人拉了一下沒拉住,她不由分說上去沖着隔壁的主人就是一個大巴掌,主人溜溜原地轉了三圈,都被打蒙了,一捂臉巴子:“你……打的是我啊?”
安瀾壓根也沒理他,用命令的口氣對着草台班子的班主說:“你快去,把昨晚唱戲那女的給我叫我來!”
班主不知道從哪殺出這個麽的程咬金,又被她兇的失了主心骨,怯怯的問:“你……誰啊?”
老陶和老桂一眼認出了安瀾:“是你?你怎麽又跑這來了?”這兩人沒說完話,隔壁主人回過味來了,沖過來就要打安瀾,被看出問題的老桂當街攔住:“别上手,千萬别上手,她身上好像帶着仙了……”
老神婆第一個就不相信,也不像勸架時那麽低聲吓氣了:“這小丫頭片子有這麽大能耐?有仙本仙姑能看不出來?”
安瀾誰也不理,隻是沖着班主罵:“你有病啊?磨叽個屁,不想攤人命就快你奶媽的去!”我再旁邊聽得一吐舌頭,這位老姨啥時把我的口頭禅給學去了。
照理說安瀾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誰也不可能服她,不過幸運的是有老陶老桂這哥倆在邊上打圓場。連拉帶勸的把班主打發去找那個中邪的女演員,又把隔壁主人安撫住。
等人來的時候,老陶看見我和許老大站在大門口,過來打了個招呼:“兄弟,你們咋也上這來了?”
我連忙笑臉相迎:“陶大師,我們上農家樂來住兩天放松放松,您和桂大師這是有生意了?”
聽我叫他們大師,老陶哈哈大笑:“兄弟你拿我們哥兒倆泡着玩呢吧?哪有管跳大神的叫大師的啊?”
我摸摸頭,挺不好意思,轉移了話題:“陶……哥,啥事啊,把你倆也給請過來了?”
老陶歎了口氣:“卡臉了,以爲沒多大事呢,沒想到踩着雷了。一個老頭詐屍,一個女的中邪。我們哥倆明明都感覺到有黃鼠狼子搗亂,可怎麽跳神就那東西就是不願意出來。後來給我們哥兒倆逼急了,唱了幫兵訣想請黃三太奶,哪知道黃三太奶也不願來,差了個小的,傳話說這事他們老黃家沒做錯,她不插手幫黃子黃孫就算給面子,還反到讓我們幫讨個公道。我們啥事都沒整明白呢,上哪給他們讨公道啊?”
黃三太奶是出馬堂仙的掌堂之一,據說身事神秘,道行高深。老陶老桂也是有兩下子,黃鼠狼子的事能想起請她幫兵。而且好歹她也是得了道神仙,她都說黃鼠狼子冤了,估計這事裏必有蹊跷。我轉念又一想,不知道黃三太奶知道黃乾泰和黃坤泰的所做所爲,會有什麽反應。便有心想請老陶和老佳幫個忙。
誰知話還沒出口呢,班主已經給那個中了邪的女演員連拉帶扯的拽了過。女演員神色木讷,幹嘎巴嘴不說話,發出咿呀咿呀的怪聲。可她一見着安瀾,立馬就精神了,兩人怒目橫眉的居然對着唱起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