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表,午夜十一點多。我接起電話,聽筒裏傳來支占強的聲音:“哎陳宇光,介地方找的真哏兒啊?你們是在卷簾門裏面嗎?到是給貧僧開開啊。”
這支占強果然有兩下子,如他所說,沒用我告訴他便找到了地方。憑這手本事,我們就完全不是他對手。于是我老老實實的回答:“叫你聲支哥,開門可以,你說我能相信你嗎?”
支占強哈哈大笑:“我說陳宇光,你覺得就你那扇破鐵門,攔得住貧僧嗎?快開開吧,貧僧是來給你們打圓盤的。”
我愣了一下,沒明白打圓盤是什麽意思。不過那卷簾門隻能從外面上鎖,我們在屋裏不過是虛掩着。别說這孔武有力的大和尚,估計攔條大點的狗也夠嗆。
沒辦法,人家話都撂在這了,我隻能硬着頭皮把門打開。支占強大秃腦袋一低,從卷簾下鑽了進來,回頭還幫着操心呢:“快關上吧,介尼瑪挺好的地方,别再暴露了。”說着,和我一起又把門拉了下來。
劉佳一見支占強進屋,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嗚嗷一聲沖上前,伸手就想掐支占強的脖子,又歇斯底裏的大叫:“我孩子呢?你把我孩子還給我!”
看樣子支占強早有準備,輕輕一閃便躲過劉佳雙手,嘴裏還不住的解釋:“介姐姐,貧僧不是跟你說了嘛。誰願意沒事掏人孩子玩?你家爺們兒拿了我們東西,好歹是兩口子,你恁麽能不知道?你把東西還我們,咱們就兩清,以後再沒嘛瓜葛,可你且不聽勸啊?”
時斌拿了和尚的東西?他們之間怎麽還有這些隐情,這是我從來也沒有料到的。容不得我多想,劉佳再次向支占強撲上來,狠狠的吼道:“他是他,我們娘兒倆是我們娘兒倆!你們丢什麽東西找他要去,别連累我和孩子!”
支占強一把鉗住劉佳的肩膀,居然一臉委屈的沖我求助:“你了到是搭把手啊,由着她這麽瘋,我們恁麽說話?”
我聽罷趕緊上前幫忙把劉佳拉開:“嫂子,嫂子,你先别急。他都來了咱還怕他跑了啊?這麽多人呢,他一會不把孩子交出來,咱們一起……”
我話沒說完,也不知道劉佳無意還是有心,反手一巴掌正削到我的臉上。我鼻子一酸,兩行清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上嘴唇一陣濕熱,我用手一劃拉,居然被打出了鼻血。我捂着鼻子退下來,許老大和安瀾馬上替我頂上去。
等我在衛生間裏把鼻血簡單處理完,看見劉佳已經消停了,安瀾摟着她的肩膀一起坐在沙發裏。
許老大過來關心我一句:“沒事吧?”
我點點頭,直奔支占強:“你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支占強沒理我,而是提鼻子在屋裏聞了聞:“嘛玩藝兒這麽香?咖啡吧?現磨的不是速溶的吧?給貧僧來一杯吧!”
許老大鼻子沒氣歪了,狠呆呆的說:“唉我去服了……行!你等着!”說着回到咖啡機那開始鼓搗。”
支占強看了一眼,似乎十分滿意:“貧僧可不白喝你們的啊,我開門見山的跟你了說,貧僧是班門的人!”
我嗯了一聲:“然後呢?”
支占強見我這麽平靜,有點意外:“你了知道班門兒?那你也聽過墨匠吧?”
我點點頭:“聽過一點,知道的不多。”
支占強打了個哈哈:“那行,當着明白人不說暗話。我直說了吧,我們班門兒祖師爺魯班他老人家,留下一件寶貝,現在落在墨匠後人天津衛陸家手裏。陸家,你知道嗎?他們家老爺子……”說到這,他停了一下,看看我又補充了一句,“就是你未來老丈人的爹,你媳婦的爺爺。”
我當然明白他說的是誰,但我出奇的煩别人在我面前提這事。我雞皮酸臉的揶揄:“你有事說事,我知道你說的是誰,出家人别整那扯老婆舌的景兒。”
支占強一縮脖子,吐了吐舌頭,好像被我唬住了:“得嘞得嘞,你知道他們墨匠門兒偷了我們班門兒嘛寶貝嗎?”
我沒好氣的反問:“肯定不能像你們班門那麽不要臉,連老太太的靈牌都偷!”
支占強嘻嘻一樂,一副沒羞沒臊的嘴臉:“那老太太的靈牌,跟貧僧真沒嘛關系。夜兒個我不還去幫你們收拾那黃鼠子去了嗎?”
安瀾一聽他提這茬,氣也上來了:“華小仙姑說了,你不是他派去的。你說清楚了,你到底抱着什麽目的?”
支占強并不急惱,看了一眼正在做咖啡的許老大,咽了口唾沫接着說道:“小姐姐,你了性子真急!容貧僧一件一件說啊。咱們先說介班門丢寶貝的事。你們知道木匠用的墨鬥嗎?”
這東西讓他問着了,因爲我是做地闆的,平時少不了跟木匠師傅打交道,對于這種吊線用的工具并不陌生。我點點頭,示意支占強繼續講下去。
支占強摸了摸自己锃明瓦亮的大腦殼,繼續說:“知道就好。那你了知道墨鬥上的‘師母’嗎?”
隔行如隔山,安瀾和許老大可能聽都沒聽過,不過,還真在城東建材城聽一位木匠師傅給我當笑話講過:
墨鬥後有墨倉、中有線輪、墨線,前有墨簽,還有一個十分容易被人忽略的小零件,就是墨線前端的一個小扒鈎。這鈎子有的是銅、鐵的,也有些的是木、竹做的。就是這個小小的扒鈎,它的名字被稱作“師母”。
爲什麽這麽個小鈎子,會有如此奇怪的名字呢?
相傳,木匠所用的锛、鑿、斧、鋸、刨子、墨鬥等一系列工具都是魯班發明的。魯班雖然聰明能幹、才智過人,但終究是人非聖。他創造這些工具時并非一開始就能想得十分周全,做得完美無缺。
所以最初制做的墨鬥,墨線的前端什麽也沒有。要打線時,需要由另一人在在木料的一端揪住線頭,使用者到木料的另一頭才能抻緊、打線。總而言之,非
兩人無法操作。而替魯班抻線的助手,通常是他的弟子們。
有那麽一天,徒弟們都回家體息了,魯班獨自在後院幹活。天将近午,他的夫人抱柴禾準備做飯。還沒等往竈裏添,就聽後院傳來魯班的呼喊:“夫人,來我抻一下墨線!”
夫人隻好放下柴禾,來到後院幫他打好線,才回到竈前準備起火做飯。五分鍾沒到,魯班又嚷嚷起來:“夫人,請再過來一下,幫我打線。”
夫人忙起身再向外走,不料被柴禾上的一個小卡叉挂住了褲腳,差點摔倒。夫人回過頭來,看看這個小卡叉,突然心生一計。她把卡叉折下來,來到魯班跟前抄起了墨鬥。
魯班不以爲意,連連催促說:“夫人别鬧,快幫我抻線。”
夫人微微一笑,說道:“夫君别忙。”說着,把小卡叉拴在墨線頂端,來到木料前,将小卡叉往木料前端一挂,說,“抻吧。”
魯班疑惑地一抻,墨線應手而出!不由喜得魯班連連稱贊:“太好了!太好了!”他又拿起小卡叉,愛不釋手地擺弄着:“沒事到這個小玩藝兒居然頂替了夫人!”
他看來看去,覺得墨鬥配上這麽個小柴禾棍本不順眼,于是就仿照小卡叉的樣子,用木頭削出了一個拐彎的小扒鈎。
自從有了它,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氣抻到五樓也不必用兩個人了。
徒弟們回來之後,見師父打線之時再不用他們去幫着抻着了,非常詫異,便問魯班是怎麽想起來做個小扒鈎的。魯班把經過跟他們一說,一個徒弟拿着小鈎不禁感歎道:“師母啊師母,你可幫了大忙!”
其他師兄弟拍了他一下肩膀,調侃道:“你怎麽能管它叫起師母呢?”
從此以後,魯班的傳人爲了不忘魯班夫人的功績,便把墨線前端的挂鈎稱爲“師母”,流傳至今。
提到墨鬥上的“師母”,支占強嚴肅起來:“陳宇光,你知道嘛?就是當年我們祖師奶奶送給祖師爺的那支‘師母’,現在就在姓時的手裏。陸家人竊我鎮門之寶,又轉交到時斌奶奶的手中幫忙保管。如今老太太人已不在,卻于生前交給長子長孫。你說,貧僧能不來找他要嘛?”
我小時候,被墨匠門兒的陸老爺子救過命,前幾天又跟墨匠門兒出身的虎子舅混在一起,就算有點被亂點鴛鴦譜的不快,結了娃娃親的陸思玲仍然是墨門之後,潛意識裏當然無可厚非的将墨匠門人看得更親近一點。
再加上虎子舅給我講的那個班墨之争的故事,班門在我心目中便更沒有什麽好的印象。現在大和尚支占強竟然跟我說,是墨匠門的人偷了班門的東西,這讓我如何接受?
我直起身子,伸手指着支占強的鼻子說:“你少跟我講這招三不招兩的鬼故事騙我,你說那就是根破樹叉子,能保持幾千年?你糊弄傻子還差不多!”
和尚輕輕一笑,也不争執,他也站起來,側手一指劉佳:“陳宇光,你了愛信不信。貧僧跟你說,要是這‘師母’找不回來,死的可不光是她兒子。到時候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别說貧僧沒告訴你這裏面的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