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玻璃窗望去,下午的陽光灑滿病房,裏面除了一張單人床以外别無他物。
吳昆鵬整個人都脫相了,面目猙獰雙目緊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哈喇子順着腮滿子流了一枕頭,身上既沒蓋被也沒綁繩子。這副形象在精神病院裏本來也算常見,沒什麽大不了的,可他在床上擺出的姿勢,簡直太令人匪夷所思:
他的肚皮朝天,雙臂緊貼軀幹,身體像座拱橋一樣,隻用後腦勺和雙腳的腳跟做支點撐在床上。而身子從腰的地方則彎曲成了難以想像的九十度角呈架空狀态,。這個彎度,放在從小堅持訓練下腰動作的雜技演員身上,還情有可緣,換成普通人早就得被從中間掰折了。
許老大看完不由自主的“唉我去”了一聲,問大夫:“他是怎麽了?”
大夫推了下眼鏡有點懷疑的看了許老大一眼,似乎有點不太相信這個人也是領導,不過依然很給面子的解釋道:“這個……今天早上,我們查房的時候就發現他這個樣子了。開始我們懷疑他的精神狀态突然出現比較大的波動,導緻病人做出了這種不太正常的舉動。可是……後來我們對他家施了一定的治療,又發現,他對我們的治療根本沒有任何的應激反應……所以,我們以爲他的身體出現了某些病變,而不是精神病範疇的……”
程小波他們社區裏有很多精神殘疾的居民,顯然比較了解大夫說的治療是什麽:“你們是不是給他過電了?”
大夫一愣,大概沒有料到程小波對精神疾病治療手段這麽熟悉,有點尴尬:“這個……電休克治療手段,雖然會有些副作用,但療效還是比較好地。不過我們在電擊之前是确定過針劉對病人無效才選擇電擊地……”
我聽程小波說過,在精神病院接受過治療的病人回去後都是癡傻呆乜,給他們弄沒精神頭了,也就沒精力犯病了。所以他對電擊和所謂的藥物治療一向十分煩感,覺得極不人道。他不耐煩的對大夫說:“行了,你就直接說事吧!”
大夫遲疑了一下,繼續說:“因爲電休克治療還是有一定痛苦地,所以一般病人在接受治療之前都是比較排斥,甚至不配合。而我們對這個病人進行了電休克治療,他一點也沒有反抗……更确且的是,他一點也沒有動彈,始終保持着你們看到的這個姿勢。更奇怪的是,病人沒有一點反應,連最起碼的應激反應都沒有,所以我們斷定,病人的機體出現了問題……應激反應你們都能理解吧?我們上中學時都做過草履蟲的實驗地……”
這大夫說話太他奶媽的沒重點,安瀾有點受不了了,打斷了大夫冗長無趣的唠叨:“你别磨叽了,趕快直說他咋的了吧!”
大夫越來不相信安瀾也是民政局的領導了,不過他還是保持着素質:“這位同志,我這麽說是因爲我們院對病人負責任。我們在判斷病人身體出現問題的時候,第一時間通了知了急救中心,不過……”大夫的臉上略過了一絲驚恐,“不過救護人員趕到以後,幾個男護士也沒有辦法把病人擡上單擔,而且,而且……”
安瀾越聽越着急:“您老人家就别而且了,賣什麽關子,快說啊!”
感覺大夫有點煩安瀾了,他撅起嘴抱怨道:“這位同志你着什麽急嗎?我不是想把過程給你們叙述清楚嗎?而且無論是急救人員,還是我們院的護士,在接觸到病人身體之後,都不同程度的出現了恐慌,焦慮等症狀。這是我們無法用醫學解釋清楚的現像。我們實在沒有辦法,才知通了把病人送來的派出所,派出所叫我們委托你們社區聯系家屬……”
我把大夫想告訴我們的事情了解了個大至,便對他說:“大夫,能不能麻煩您把門打開,我們想進去看看他。”
大夫點點頭:“好的,不過我要提醒你們,如果出現問題,我們院方可沒法負責。我們還是希望通過你們社區和民政的溝通,得到警方的幫助。畢竟這個患者的情況實在太不尋常了。”
我露出了一個生意場上的假笑,說:“嗯,我明白。我們出了事不用你們醫院負責。”
大夫聽罷打了個電話,不一會,三個男護士趕過來,拿着鑰匙打開了病房門。大夫先進了屋,但一閃身靠在了牆前,似乎不願意再多靠近吳昆鵬的病床一步。幾個護士也沒跟進來,全都站在門口,像避溫神似的。
我和程小波安瀾還有許老大兩兩相對,圍在了床前。我低聲喊了一句:“吳昆鵬。”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繼續保持着鐵闆橋的姿勢紋絲不動。我伸手想推推他,可想起剛剛大夫的提醒還真點怯,于是擡頭看了程小波一眼:“老程……”
程小波心領神會,伏在吳昆鵬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吳昆鵬,你進醫院之前不是說要燒死陳光嗎?你睜開眼睛看看,陳光來了……”
程小波這句話一出,吳昆鵬的身子好像抽搐了一下,雖然動作幅度很小,但我絕對不會看錯。就連靠在牆根的大夫,都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
我一看有門兒,馬上伏在吳昆鵬另一隻耳朵邊上,小聲說:“你不是找我有事嗎?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就是陳光……”
我光字還沒說完,吳昆鵬一直緊閉的雙眼猛的一下張開了,他的嘴角抽動着,由緩慢變劇烈,嘴裏喃喃的念叨着什麽。我能聽出來他說的肯定是人語,可語速太快聲音又太小,我實在聽不清個數。
四個人圍着吳昆鵬的病床,都有點害怕。我咬了咬牙,提高聲音繼續說道:“吳昆鵬,你認識我嗎?我就是陳光!”
突然,吳昆鵬的說話聲變成了尖利的吱嗚吱嗚的叫聲,從痛苦慢慢的轉化成了自信。我心說不好,這吱嗚吱嗚的聲音我從小就聽過,瞬間便知道是什麽東西來了,大喊一聲:“快躲開!”拉着和我站在同一側的安瀾便向後退。
床對面并排站着的許老大和程小波沒還反應過來,隻見吳昆鵬一直彎曲着的身體突然繃直,一個鯉魚打挺平地騰起二尺多高,又重重摔回到床上。撲楞一下坐起身,來了個筆管條直,兩腿往身下一盤,跌宕起伏的念道出:“窟窿山上衆黃仙,不犯人間隻求仙,怎奈陳光事做絕,欺我弟兄無法無天啊,哇呀呀——”
程小波和許老大一點精神準備都沒有,雙雙向後仰身着點沒跌倒。
我将安瀾拽到身後,一指吳昆鵬的鼻子:“你是黃坤泰?”
吳昆鵬目光炯炯,聲色俱厲:“黃坤泰是我兄弟,我是他親哥哥,黃乾泰!”
黃乾泰?我在北陵聽佘金花提過一嘴,好像是窟窿山的大扛把子黃坤泰的哥哥。怎麽會出現在吳昆鵬的身上?
附在吳昆鵬身上的黃乾泰居然笑的一臉正氣,沖着我說:“陳光啊陳光啊?我窟窿山的衆黃從來都是安份守已,一心修行。可你爲何又幾次三番的害我手足,我對你一忍再忍,今日忍無可忍!陳光,本來殺生害命,有違我修道之身本性,可佛語有雲,殺惡人等于做善事,今日,我要爲我窟窿山衆黃家子孫除了你這個大奸大惡之徒!”
什麽玩藝兒?我成大奸大惡了?我心還沒琢磨明白他是咋個意思,安瀾一把把我撥拉到一邊,挺身而出:“你放屁,都是你們這幫黃鼠狼子成精,一天不學好,成天憋着禍害人。你們反到還有理了,你們還要不要臉?”
黃乾泰笑而不語:“想我黃乾泰一生隻爲修正道,光明磊落,從不傷人害命!如今若不是被你等衆人無故叨擾,我也不會出我這窟窿山。女娃娃,念你也是受陳光蠱惑,本非主謀,快快說出我兄弟黃坤泰的下落,本仙饒你不死,如若不然,哇呀呀!現在就叫你嘗嘗本仙的手段!”
雖然黃乾泰的架勢張牙舞爪像是要開戲似的,可安瀾什麽時候嘴上吃過虧?她狠狠的啐了一口:“你個臭不要臉的死黃鼠狼子,老娘扒了你的皮做圍脖!”說着,欠身就要往上沖。
黃乾泰猛的跳了起來站在床上就要接安瀾的招。程小波也不知道哪來的膽量,從後面一把抱住了黃乾泰的雙腳,沖杵在牆邊看傻了眼的大夫大喊:“他以前發病就是這樣唱大戲的,你們快來按住他啊!他要傷人了!”
大夫還是先推眼鏡,有點不信,可不信也實在沒法用他所掌握的知識來解釋,隻好對站在門口的三個男護士指揮:“你們快,快點幫忙給病人控制住。”
三個男護長期對抗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十分有經驗,組着團就往上沖,好懸沒給我擠趴下。連安瀾都被最魁梧的護士拽了一個踉跄。
黃乾泰站在床上,不慌不忙兩腿一分,輕易的便擺脫了了程小波,又對着沖上來的三個男護士一人一腳。這三個大老爺們兒在黃乾泰面前就像紙糊的一樣弱不禁風,一個接一個被撂倒在地上痛的連哎喲都哎不出來。
黃乾泰得意一笑,跳下床來:“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讓你們看看我們窟窿山的威風!”
我和安瀾被他的氣勢逼的步步後退,眼看黃乾泰就要到我們身前了,病房的窗戶突然嘩啦一響碎了,從破碎處飛出一個火球,直砸在黃乾泰的後背上。
一個熟悉的而清脆的女聲響起:“大光哥哥,瀾姐,你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