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味兒是什麽東西,我大概能夠理解,應該類似有鬼出現的地方伴随着的那種陰森森的氣場。但再往深了講,我說不清楚究竟。
不過雖然華小仙姑手頭正在處理的這件“案子”有些意思,可現在的我卻實在沒有心情過份關注,畢竟我自己還破褲子纏腿邁不開步呢。
安瀾和仙姑媽有一搭沒一搭的就老王家這個事聊了幾句,我靠在沙發裏腦子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就這麽迷迷登登的睡過去了,然後便做了一個夢。
這是一個我從小到大一直在做的夢,記事以後隔三岔五的便會重演一次,可以說它陪伴我一起長大。
夢裏的我始終都是一個三歲的孩子。
我家住的小區不知道爲什麽空無一人,我被鎖在家對面樓的一戶陽台上,能夠清楚看到我家的的窗戶。我很害怕,大聲喊爸爸媽媽,可是沒有用,小區裏依舊無人。我大呼小叫嚷嚷的正歡,陽台上不知從哪鑽出一隻梅花鹿,它先是一動不動的盯着我,然後突然沖過來用犄角拚命把我往樓下頂。我使出吃奶的勁扒住陽台邊沿,可最後還是被它從樓上頂下去。
從陽台摔下的我安然無恙,甚至有一種被解脫的興奮感。興奮過後,我飛快的朝家的方向跑去,一口氣跑進樓道,可無論怎麽找也找不到家的門。我起初以爲走錯樓洞,便再次跑出來重新尋找,結果往複無數次那扇熟悉的鐵門始終無影無蹤。
當我最後一次無奈的從樓洞裏走出來的時侯,一群小孩子騎着三輪童車,像火車一樣連成一排來到我面前,最後一輛沒有人。
打頭的男孩問我:“大光,大光,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海邊玩?”
我馬上忘了剛剛找不到家的驚慌,立刻跨上那輛沒人的童車,跟在他們後面,來到海邊——其實在夢境中并沒有什麽海,看到的隻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沙灘——大家全都蹲在沙灘上玩沙子。
一個小女孩拿小鏟子挖着挖着挖出一根小管,然後得意的拿給我看。
我鬼使神差的對她說:“你吹一下,能吹出泡泡來。”
她十分聽我的話,對着小管吹了一口氣。結果泡泡沒吹出來,卻從地下硬生生的長起了四面高牆,圍成一座監獄似的小城,沒有門,沒有窗,沒有任何可以出去的的地方。
大家一看出不去了,都開始埋怨起我來。我被他們說的捂住眼睛哭,當我重新睜開眼睛的時侯,所有人卻都不見了,隻剩下我自己在這座深深的天井之中。
夢到這裏我就會醒過來。
很多人聽我講過這個夢,還有不少人自告奮勇替我解析。有的說:你這是高高在上的大富大貴之夢;有人說:你日後必定遠走他鄉;還有一哥們兒更直白:鹿是淫獸!不言而寓,意思是我以後肯定要栽在女人手裏。
對解夢那一套我不是特别相信,所以我從不認爲這個從小做到大的夢會給我什麽預視。我也不喜歡那些無聊的心裏分析,誰都可以随便說出很多并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的道理。
不過今天夢做的有點特别,原本夢裏出現的那群小孩子我隻是覺得熟悉,但具體是誰老也對不上号。不過,這次我特别清楚的看到,叫我一塊去海邊的男孩是小時斌,而被我慫恿吹泡泡的小女孩則是小安瀾。
其實一個夢對我來說無所謂,我更在乎的是醒來後的那種感覺。
那是一種讓我恐怖的感受——從這個夢中醒來,我就不敢再閉上眼睛重新入睡。隻要閉上眼,便會感覺身體懸在高高的空中,下面是幽深的黑暗。我的上面是一根單杠,我雙手抓着它讓身體吊在半空中。可是單杠有點粗,我的手攥不住,會往下滑。滑到快要掉下去的時候,我隻好踩着腳下的一根一直擺在那裏的針,把身體向上挺一挺。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踩着針我會痛,可是不踩我就會跌入萬丈深淵。爲了保全一些東西有必要犧牲另外一些東西,這個道理我懂。
做完夢後,我總是想堅持睜眼捱到天亮,又想鼓起勇氣重新閉上眼睛幻想松開雙手看看自己到底會落向何方,也許這樣就能打破這個多年的夢魇。但我從來也沒有過撒開雙手的勇氣。
在我一如既往同夢後焦慮做鬥争的時候,電話在我緊貼身體的褲兜裏發出震動,把我從糾結中拯救出來。
我揉了揉眼睛,拿出電話一看,腦袋嗡一聲就大了,打電話的人是我老闆。
我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把電話接通。聽筒傳來我老闆十分焦急的聲音:“陳總,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一愣,沒摸準他這句話指的是什麽,回話時有點怯:“咋……地了老大?”
老闆也沒跟我繞圈子:“你租那間辦公樓裏電梯出事了,從樓上掉下來把人摔傷了。有人看見電梯裏的人是和你一起從咱們辦公室裏出來的。警察都找到工廠去問是怎麽回事了。陳總,你現在在哪呢?在咱們新辦公樓沒?”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吱吱嗚嗚半天才說:“老大啊,剛才我是在辦公室呢。後來的确出了點了事,但您放心,電梯這事跟咱們應該沒關系……”
老闆聽出我話後面藏着隐情,忙問:“啥叫沒關系啊?電梯傷人責任肯定在物業,跟咱有關系也不怕,解釋清楚不就完了?這樣吧,我現在就過去,你也過去,咱倆在新辦公室集合。”
我沒法判斷老闆是不是純粹因爲電梯出事而找我,還是背後有警察讓他借這個引子诓我現身,但兩者都有可能。我既然到坎子屯了,總不能沒見到華小仙姑就回去挺而走險吧?想到這些,我定了定神,盡量拿出一副真誠的口氣對老闆說:“老大,今天晚上給您添了不少麻煩。但您放心,我絕對沒幹任何有損公司的事,也沒幹壞事。我不清楚您現在都了解了什麽情況,反正電話裏也沒法向您解釋。還有我這幾天可能上不了班了,等我回去,您怎麽處理我都成。實在對不起了,老大,請您理解……”
老闆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說:“陳總啊,說年齡我跟你父母差不多,說身份我是你領導。但咱們平時關系都非常好,我很器重你,你也一直都很尊重我。無論出了什麽事,希望你不要對我隐瞞。我的原則是肉要爛在鍋裏,隻要你沒做虧心事,咱們始終是一個戰壕裏的,你明白嗎?”
好一句“肉爛在鍋裏”,聽得我百爪撓心,我拿着電話點點頭:“我明白,老大,謝謝你。”
老闆也不再續繼追問,隻說了一句:“等你忙完,馬上給我打電話。還有,公司的事情希望你明天能抽出時間打個電話安排一下。”說完便把電話挂斷了。
安瀾看我結束通話,問:“你老闆打來的?”
我點點頭:“嗯。”
安瀾哭喪着臉說:“我電話在兜裏不知道震過多少個個兒了,我都沒敢看。”
我回了一個苦笑,沒說什麽。看看表,剛剛淩晨五點多,原來我隻睡了不到十分鍾。再擡頭向窗外望去,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覺沒睡透比不不睡還難受,我在沙發裏窩的不舒服,起來走兩步活動活動筋骨,剛站起來便聽到院門外一陣汽車馬達響起,接着便是一連串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仙姑媽聞聲忙起身去開院門,稀裏嘩啦進來一大群人,有男有女。
華小仙姑第一個進屋,見我迎過來,又看看站在我後的安瀾,問了一句:“和尚沒跟你們一起來嗎?”
我趕忙解釋:“出了點事,大師跟我們走散了。我們……”
華小仙姑一擺手将我打斷,說:“不着急,回頭再說。現在先休息。”
我挺尴尬,不知該怎麽接茬。可華小仙姑沒管這套,回頭對她媽說:“媽,你把大家都安排一下,睡醒都上我屋來。天亮以後再來問事的人就請回去吧。”
仙姑媽哎了一聲,便安排衆人休息。我偷眼觀察,跟華小仙姑一起進來的還有五個人,其中一位黑漢子應該是華小仙姑的父親。
還有兩男兩女。兩個男的大約都在四十歲左右,一臉的市儈。兩個女孩從長相上看應該是姐妹,姐姐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妹妹長的挺秀氣,到沒到二十還不好說。
仙姑媽把兩男兩女分别安排在兩間房裏,又把我和安瀾領進了一間房間,說:“你倆就住這吧。”
我向房間裏瞧了一眼,發現條件還不錯,有點像賓館,但裏面隻有一張雙人床,于是便有些難爲情的說:“這個……大姐,我倆不是……不是兩口子。能不能……”
仙姑媽白了我一眼,沒好氣的說:“讓你白住就不錯了,哪那麽挑肥揀瘦的。”說完自己就走了。
把門關上,安瀾有點不相信華小仙姑:“剛才進門那小丫頭就是小仙姑?”
我說:“對呀,才八歲,挺厲害的。”
安瀾說:“看外貌我還真看不出她有啥能耐。”
我往床上一躺,一點也不愛動彈了,說:“能不能耐的你以後就知道了。行了,别磨叽了,趕緊睡一會是一會,明天還指不定有沒有地方睡呢。”
安瀾見我躺床上,拿膝蓋頂了我的腿一下:“你睡床上,我睡哪啊?”
我連眼皮都懶得擡:“這麽大床還沒你地方啊?别窮講究了,我又不脫衣服,趕緊對付一覺得了。”說完便眯了過去。
安瀾又嘀咕一句什麽便繞到床那邊躺下,我也沒聽清。
就在我半睡半醒之際,忽然覺得耳朵根下一陣麻癢,似乎是有人在用嘴輕輕朝那裏吹氣。我極不情願的翻了個身,睜開眼睛,居然看見安瀾正迷離着雙眼,貼在我的臉旁,一縷垂下的秀發擋住一側面龐,顯得無盡的妖娆妩媚。
她出氣若蘭的在我耳邊柔聲低呤:“大光,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