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司鬼差說的這番着三不着兩的鬼話,恨得我牙根直癢癢。雖說我和時斌相處的時間不長,可算起我們認識的年頭卻不短了。他是不是小偷小摸我說不準,但他是不是大奸大惡,那絕對秃子腦袋上的虱子明擺着。
還什麽“隻問恩怨不計因果”,這得多厚的臉皮才好意思說出口的屁話,縱觀古今中外放眼世界各地,還沒聽說過哪家法院不經調查審理就直接宣判的。
想到這,不禁氣血翻湧,來到老頭面前,伸手一指他鼻子:“大爺,你摸着良心說,你确定是樹上這人害死你的嗎?”
老頭遲疑的看了我一眼:“哦……”
我一看老頭較不準,心裏更有譜了,趾高氣昂的繼續問:“大爺,你當着鬼差大人的面說清楚了,害死你的究竟是誰?”
鬼要是窩囊起來,比人還不招待見。别看老頭是個鬼,放在平時我早就被吓得屁滾尿流了,但我現在的氣場還真沒輸給他,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大樹,最後把目光鎖在了安瀾身上。
安瀾被他看的莫名奇妙:“咋地了?你看我幹啥啊?”見老頭三腳踹不出個屁來的熊模樣,又急的直問我,“他這是咋地了?你們有一句沒一句的到底是跟誰在說話呢?”
我也顧不上研究爲什麽安瀾能聽見老頭說話卻聽不着鬼差說話了,一見老頭真的指不出兇手,立馬得理不讓人的對鬼差說:“我說您也看見了吧,他自己都不确定呢,憑什麽說時斌就是大惡之人?你不是說三天嗎?你等着,三”
鬼差絲毫不爲所動:“善非善,隻因善道而終;惡非惡,亦因惡道所結。善惡非人,皆因果,皆輪回,皆塵世,皆往生。因果非我所掌,輪回非我所制,塵世非我所駐,往生非我所願。我隻行我本分之事,善惡之分一線之間,豈三言兩語可以言明?事矣至此,休與我争,閻王要你三更死,哪個敢留到五更。陳光,行你本分之事,切勿橫生樹節。”
我絲毫不爲所動,大手一揮義正言辭的說:“你講的這些話,我聽不懂!反正,時斌肯定不是壞人,你要是不信,三天之内我證明給你看。”其實我說這些話,也多少與荷爾蒙有點關系,我上哪給他找證明去啊?
鬼差聽我大言不慚的喊完,不動聲色的說:“陳光,做人應知好歹,你已在我陽間陰登記在冊,不知你想做樹下冤魂還是樹上的惡靈?”
我被他問的一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鬼差似乎也沒想聽我狡辯的廢話,直截了當的說:“陳我,我知你現在處境。指你一條路,行你應行之事去吧。”聲音剛落,隻見卷起一陣微風,将地上的枯草落葉吹成一條線,好像是讓我順着這條線走出去。
我也沒有多想,扔下一句:“我就不信邪了,時斌肯定是冤枉的。你等我回來證明給你看。”說完拉起安瀾便順着落葉的方向走去。
沒走兩步,終于看見一條人工鋪成的小路。
沿着小路往前走,我把剛才與鬼差的對話簡單風安瀾複述了一遍,安瀾覺得信息量太大,一時實在難以消化,便不再多談。
這條路通向的出口不是我們來時的正門,而是北陵公園的西門。西門平時并不顯眼,甚至許多在我們市生活了大半輩子的都不太清楚這個門的存在。
我們踉踉跄跄的摸到了有路的地方,又順着路來到門口。西大門早就已經鎖上了,我和安瀾順着牆根找到了一扇不起眼的角門,一個門插子無力的别着門框。謝天謝地,上面沒有挂鎖,估計是公園的管理人員爲了進出方便而留的。
我長了個心眼,小心翼翼的嵌開條門縫,朝外面張望了一眼。紅藍相間的警燈立時便閃了過來。我心裏一陣慶幸——從小就覺得警燈警笛就是給犯罪份子通風報信的,沒想到今天我自己有機會體驗一下,效果真心不錯。
我揭着門縫向外觀察了一下,一輛警用面包車正停在西門前的小空地上,車上有幾個警察我看不清,不過車外沒有巡邏的。如果我們冒冒失失的跑出去,肯定會被堵個正着。
走門恐怕行不通了,我轉身對安瀾打了個手勢,讓她先退回。簡單的商量一下,我們兩個找了一個靠樹近的地方,翻牆跳出了公園。
深夜的黃河大街上連條狗都沒有,可重新見到柏油馬路和鋼筋水泥,還是讓我産生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從晚上九點多進入北陵,現在已經子夜十二點多。時姥兒的靈位沒有拿回來,時斌也沒有救出來,還把陸思玲搭了進去,甚至連虎子舅也被迫跑路了,而我和安瀾現在還得躲着警察,這究竟算是怎麽一回事啊?
安瀾問了問一臉頹廢的我:“現在怎麽辦啊?”
我從兜裏掏出了一根已經被窩的皺皺巴巴的煙點上,深吸了一口,說:“現找個地方休息一吧,我得好好想想接下該怎麽辦。”
安瀾也歎了口氣:“行,那我們就先回家吧。明天早上再電話聯系。”
我嘬了兩口沒嘬出煙了,一看煙卷已經在過濾嘴如斷了,我把煙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腳,說:“家肯定是不能回了,今天的事不小,死了個老頭,時哥也不知道怎麽樣了,警察找到我們就是分分鍾的事。”
安瀾還有點不信:“那老頭又不是我們弄死的,警察找上門了,跟他們說清楚不就行了。”
我有點心煩意亂,又摸出根煙,看了看上面沒有裂紋:“你想的簡單,說的明白嗎?不提老頭那事,就你今天打警察就夠判個三年五載的。你進去沒關系,小玲咋辦?就算小玲也沒啥事,鬼差說三天之内要時哥的命,你能指望警察保着時哥?”
安瀾張大了嘴吧,卻還有點不服:“至于……這麽嚴重嗎?警察也不認識我們。找着咱倆,就說一直在家睡覺呢呗。”
我把煙點着狠狠的抽了兩口:“你我和小玲剛在派出所留下案底,你以爲警察都是吃幹飯的呀?我們現在不能冒這個險。”
安瀾還想再犟,口袋裏的電話響了。她沒開免提我都能聽見從電話裏鋪天蓋地的傳來一頓臭罵,罵的安瀾這根小辣椒都沒敢口嘴。好容易挂斷了電話,她哭喪着臉說:“停門口的車被警察拖走了,警察給我老闆打電話了,他現在正在警察局呢,讓我過去說明情況。”
我有些無奈:“得,又給人留了條線索。”
安瀾無措的說:“那……咱們現在去哪啊?要不,先找個賓館?”
我想了想說:“賓館要登記身份證,不保靠。我到有個地方……”說到這,我有點猶豫了,不過再也想不出可去的地方,隻好把心一橫,“讓咱倆休息休息呆到天亮問題不大。”
安瀾無精打彩的說:“那好吧,在哪啊?”
我也懶得跟她多解釋了,隻是簡單的回答:“我新租的辦公室。”
一直順着光秃秃的黃河大街走太顯眼,要是碰到巡邏的警車我們躲的地方都沒。于是,拐進了一條小胡同,又走了半天才打了一輛出租車,先來到傍晚我們打架的老四季抻面館,取回了我的福田面包,開着來到了鐵西的新辦公室樓下。
乘電梯上了樓,望着黑漆漆的大站,我心裏還有點打怵。說實話,要不是走投無路,我甯願在外面蹲半宿也不想半夜回這間辦公室。這一刻,我瞬間明白爲什麽死過人的房子就不值錢了,的确挺膈應人的。不過現在條件也不太允許我考慮太多,有地方就比沒地方強。
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先小心的朝裏面瞅了瞅,并沒有什麽異常才進屋開了燈。經過這一晚上的折騰,人都有點麻木了,就算再遇到什麽妖魔鬼怪的也見不怪了。
把安瀾讓進了屋裏,我随手帶上了門。坐到了沙發裏,一身的疲憊頓時湧了上來,剛才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于稍微松懈了一點。
安瀾掃視了一圈我的新辦公室,說:“你們公司好簡單啊。”
我有氣無力的應付道:“剛搬進來,電話和網還沒通呢。”
她“哦”了一聲,又問:“衛生間在哪呢?這一晚上要憋死我了。”
我順手一指:“就那個門,門口就是燈的開關。”
看着安瀾進了衛生間,我又點着一根煙,半閉眼睛思考接下來的對策。好多事情一下子湧入了我的腦海:先時姥兒離去時寂寥的身影,不知道她的魂魄現在在哪裏,會不會落到那些邪門道之手;陸思玲現在怎麽樣了,警察有沒有爲難他,她又對警察說了些什麽;時斌的情況如何,有沒有被警察帶走,就算帶走了估計也得先上醫院治傷;那個陽間陰司的鬼差打算如何要時斌的命給老頭報仇;我和安瀾以後怎麽辦,難道要一直躲躲藏藏下去,警察找上門來我又怎麽跟家裏交待。
思來想去,該想的事情越多反到越沒有頭緒。
終于,我拿起了電話,從通信錄裏翻出了程小波的電話打了出去。
電話響了半了天,那頭才挂了起來。聽筒裏傳來程小波賴賴唧唧的聲音,一聽就是被我活生生吵醒的:“喂,啥急事啊這個點給我打電話。”
我盡量控制着語氣的平穩:“老程,你在刑警隊是不是有朋友?”
他打了個呵欠:“有啊?咋地了?”
我進一步确認:“你朋友跟你關系咋樣啊?”
他反應有點遲鈍:“啥?老鐵了啊,咱倆的關系杠杠地。大學時候穿一條褲子混過來的。”
我也沒法問的太深,但我确信隻要跟程小波說明白他是肯定不會給我賣了的:“你倆關系好就行,你明天一定得幫我辦個事。”
他那邊傳來了流水的聲音,好像舉着電話尿了泡尿:“啥事啊?你說吧,我明天就幫你辦。”
說到關鍵的地方,我的語氣嚴肅起來了:“你明天幫我問問,今天晚上在北陵抓沒抓人,抓了幾個,裏面有沒有時斌,現在怎麽個情況,問的越清楚越好。但你可千萬别說是我問的,編什麽理由你自己想吧。我等你電話你。”
程小波聽我說完話猛的一下徹底醒了:“大光,到底出啥事了?怎麽時哥還能被警察抓進去呢?”
我說:“電話裏跟你說不明白,等明天要是方便的話,我去找你。記住,千萬千萬别把我賣了。”
程小波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行,你等我信兒吧。”
挂斷了電話,我估計這一宿他也别想睡好了。
我又抽了兩口煙,安瀾從衛生間裏出來,一邊甩着手上的水,一邊問我:“大夏天的你們衛生間裏放口酸菜缸幹什麽啊?這味兒,薰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