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程小波的一個在刑警隊的朋友講,每年都會有一些無法偵破的刑事案件。大部分是嫌疑人不知所蹤,警方暫時無法繼續調查;還有一些是因爲涉案動機及當事人身份極爲敏感,再查下去恐怕會牽扯出更加嚴重的社會影響;當然,剩下的就是用現在的自然科學水平無法理解的了。至于警隊内部有對靈異案件專門設立資料室,和特殊人員進行偵破的傳聞究竟是真假,程小波的朋友也不太清楚。
這些案子就是我們平常說所說的“懸案”。每年所有懸案都會進行詳細的記錄,移交檔案部門封存。程小波的朋友就是在刑警隊檔案科工作,沒事的時候能閑出腎結石來,隻好翻閱以前的卷宗打發時間,順便充實自己酒後吹牛的談資。
程小波在酒桌上聽朋友講的這件案子大體的情況是這樣的:一九九六年——也就是我上初一下學期那年——五一節剛過,公園管理員在例行尋視北陵後山火險隐患的時候發現了一男一女兩具身着白衣并且已經高度腐爛的屍體。
經調查兩具屍體全都二十多歲,系大學在校情侶關系,雙方家人早已報了失蹤,但失蹤之前這對情侶到底去了哪裏約會無人知曉。這對男女的屍體都是被挂在樹上的,女屍生前曾遭到過性侵犯後被勒死,男屍的緻命傷爲鈍器擊打後腦造成。兇手大概爲了掩人耳目才把屍體挂在樹枝上僞造成自殺現場。
但兇手的做案手段極爲拙劣。現場便布指紋,人爲拖動屍體的痕迹跟明擺着似的那麽明顯。
其實北陵後山偶而發生幾件人命案也不算什麽稀奇事,但在繼續堪查現場的時候卻陸陸續續的又發現了八具屍體。
八具屍體中的一具是個女孩,從腳印推論,女孩是在被強暴之後的逃跑過程中被利器刺殺身亡的。在女孩的不遠處,接連發現了六具男屍,全部都在十七到二十歲之間。
最恐怖的是,在一棵松樹的樹幹上挂着一顆男性人頭,口中插着一把尖刀。軀幹部分已經不知所蹤。人頭的皮膚腐爛的特别嚴重,但内部完好。
經過一系列的取證調查,這六具男屍和樹幹上的人頭身份基本可以确定,他們是經常盤踞在北陵公園一帶的一個流氓團夥,在派出所都留有打架傷人的案底。吊在樹上的那對男女衣服上采集的指紋以及被奸殺女孩身上留下的體液都是來源于這個團夥成員。
現場的足迹鑒定還顯示出不屬于這十具屍體的另外兩個人的腳印,似乎是在北陵後山轉了很長時間,時走時停時跑。其中的一個人腳好像後來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的。但這兩對腳印的主人直到今天也沒有找到。
程小波的朋友還告訴他,如果隻是上述這些情況也不算多麽離奇,隻不過死的人多一點案情複雜一點罷了。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那顆頭顱懸挂的樹幹上,刻着四個誰也看不懂的字。警察請來有關專家辨認,這四個字是籀文大篆。大篆的讀音現在已經無法考證,但推敲認定,這四個字意思應該是“陽間陰司”。
刑警們查閱資料遍訪民俗,也沒有搞明白這陽間陰司到底是什麽意思。另據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公園管理員說,在發現屍體之前他看見一座小土地廟,當時還覺得非常奇怪。因爲北陵後山從來也沒有過這樣一間建築,而土地廟上好像也寫着四個篆字。等警察再來尋找的時候卻說什麽也找不到這間土地廟了。
這件案子懸了下來。雖然官方對此事始終保持閉口不談的緘默态度,但民間小道消息卻不徑而走。久而久之,流言越傳越訛,十具屍體被傳成了十具女屍。直到現在在各搜索引擎上打出“北陵公園”四個字時,下面的提示也會出現“北陵公園十具女屍”的字樣。大概是女屍更能引起人們香豔的聯想吧。
那天程小波在喝得半醉的時候跟我轉吹了個他朋友跟他吹的牛,瞬間把已經全醉的我給吓醒酒了。北陵公園“十具女屍”的小道傳言我聽過,也毫不在意的調侃過,但從來也沒想到,我居然也是這事的參與者之一。而陽間陰司這四個字已同那間小土地廟一起牢牢的烙印在我的腦海裏。
我敢确定,現在出現在我和安瀾面前的這座小土地廟和當年與許老大一起見到的絕對是同一座,比狗洞還小的廟門口上刻着四個奇怪的字,想必就是陽間陰司了!可陰間陽思到底是幹什麽用的?爲什麽會在此時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呢?
安瀾見我陷入沉思當中,輕輕的推了推我:“怎麽了?”
我望着香煙缭繞的小土地廟,默默的念出了四個字:“陽間陰司。”
她不明所以:“你說什麽呢?什麽是陰間陽司?”
我瞪了她一眼,糾正道:“陽間陰司。我也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安瀾還想再繼續問,突然被一個蒼老顫抖的聲音打斷了:“你沒有沒看到一棵樹啊?”
我心裏一咯噔,這個問法似曾相識。我循聲望去,見小廟旁的土堆上面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一個老頭。夜色太暗,我甚至分辨不清老頭到底是從土堆後面爬出來的還是從土堆裏面鑽出來的。
安瀾吓了一大跳,差點沒噌的一下蹦起來,失聲尖叫起來:“媽呀!誰呀?”
我們距離老頭大約能有七八米遠,借着烏雲上面那點可憐的月亮光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對面人的長像,但他那身标志性的行頭辨識度太高了——上身披一件黃綠色軍大衣,下身一條大褲衩子,手裏拎着個大号老式家用電器手電筒,手電筒也沒亮,無精打彩的朝着地下耷拉着,這不是剛才那個被金花上身又和我撕巴了一頓的老頭嗎?
我既害怕又緊張,仗着膽子還有些尴尬的問:“大……大爺,您上這兒來幹啥來了?您不是讓救護車給拉走了嗎?”
老頭慢慢幽幽的擡起腦袋,有氣無力的說:“啊?我……我上這來找一棵樹。你們要是看見了可得告訴我啊。要是找不着樹,我就找不着道了。”
安瀾貓在我身後,探着腦袋問:“這不都是樹嗎?你找啥樹啊?”
老頭費力的擡了擡眼皮,好像很努的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啊?啥樣的樹啊?這個……嗯……是一棵……長得像人似的樹哇。”
安瀾雖然害怕,但刨根問底的那個招人煩的勁又上來了:“樹都支楞八翹的,哪個也不像人啊?你說的樹怎麽個像人法啊?”
老頭皺着眉頭費了半天勁,憋出來一句:“就是……長的像人似的樹呗。”
安瀾還是沒聽出個所以然,從我身後站了出來:“你說那樹哪長的像人啊?樹枝長的像胳膊腿。
安瀾想不出來,老頭形容不出來,可是我心裏通透得狠啊!十多年前就有過一對男女問過我差不多的問題,不同的是那對男女比較通情達理,問了一遍不知道就不再問了,可這老頭明顯是有點糊塗了,翻來覆去磨磨叽叽,再加上安瀾多少有點沒心沒肺,倆人就在那糾結上了。
可我知道老頭說的樹是怎麽一回事啊,那個長得跟人臉一樣的樹疥子和挂在樹幹上表演吞刀絕活的黑皮的腦袋依然曆曆在目。
突然,一思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想當年我看見人臉樹疥子的時候沒有注意那長人臉是不是黑皮,但黑皮的大腦袋挂在樹上的時候我可是看了個真切,現在想想雖然不太敢确定,但人頭懸着的那棵樹似乎和長着人臉疥子的就是同一棵。
而後來警察在找到屍體的時候所有現場證據都直接或間接的證明,殺死那對白衣男女的兇手應該就是黑皮那一夥人,做一個大膽的猜測,假設我和許老大見到的白衣男女其實是早已被黑皮殺死的鬼魂,他們因爲橫死所以不得超生,那麽,他們在找的那棵長的像人的樹,是不是樹上出現的人臉就是他們的仇人呢?隻有仇人的首級被挂在樹上,才是他們報仇血恨可以安心上路之時!
而眼前的這座不起眼的小土地廟,也根本不是土地爺爺和土地奶奶的别墅,而是陰間設在陽間,專門爲橫死之魂平冤解恨的司法機構。
如果是我所想的這樣,這個找到像人的樹才能找着道的打更老頭,也是個已死亡魂了?
一陣寒意不禁遊走到我的四肢百骸,剛剛那兩個警察說的沒錯,老頭被救護車拉到醫院也夠嗆了。說不定現在已經伸腿瞪眼悶得兒密了。魂魄正在這等着害死他的仇人暴斃在大樹之下。
可是害死他的仇人會是誰呢?好像他死之前隻有我跟他胡了半片的摔了一通跤,莫不是,這筆帳會記到我的頭上吧?
有時候本來沒影兒的事,你越想越真,我仿佛都看見了自己這棵不算太帥但很有味道的腦袋挂在樹上的樣子。
不管我天馬行頭的設想正确與否,還是發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的精神,腳底抹油——開溜吧!當誤之急,不就是快點離開這片事非之地,好想辦法去救陸思玲嗎?
想到着,我也不管安瀾和老頭唠到什麽地步了,毛毛楞楞的插了一嘴:“大爺,您慢慢找吧,我們倆啥也沒看見!”說完,拉住安瀾的胳膊扭頭便走。
走了沒幾步,安瀾尖叫了一聲:“啊!你看,時哥怎麽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