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毛球事件過後,我被我媽我爸接回了家裏,第二天便發起高燒,燒得天暈地暗。到醫院診斷得了腮腺炎,又是打針又是吃藥始終不見好。不光不見好,三天頭上過去了眼見我是出氣多進氣少,似乎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我的小命就要嗚呼。住在醫院大夫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隻能不斷的增加用藥量。我媽天天以淚洗面,我爸隻能唉聲歎氣。
住院第三天晚上,病房裏發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
那時候的醫院不像現在,雖說是大醫院可醫療條件也十分有限。看病的人滿爲患,一間病房裏擺了八張床位,每張床位上都得擠兩個病人。再加上陪護的親屬,不大的病房裏總是滿滿登登,雜亂無章。
我的記憶就到此爲止了,在病房裏發生過什麽我一點殘留的印像也不存在。等我再能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康複出院後好長一段時間以後。今天,陸思玲娓娓告知我那段空白記憶到底應該如何填補。
在我入院第三天的晚上,兒科病房熄燈後所有的患兒以及陪護的家長相繼沉沉的睡去。我媽也用胳膊架在額頭上趴在我的床邊。
當屋裏人都要睡着之際,靠在門口那張床上的一個小孩突然尖利的哭叫起來,哭的一點征兆都沒有。小孩的家長慌了,以爲孩子做噩夢,急忙把孩子抱在懷裏哄。
要說這麽多有病的孩子聚在一起,偶爾有一個哭兩個鬧的不算什麽離奇事,同病房的人也都理解。可那個孩子哭得極不正常,一聲接一聲連停頓都沒有。哭到最後臉憋得黑紅,眼瞅就要背過氣去了。
有熱心的家長幫忙跑去找大夫。前腳剛出病房,屋裏的孩子卻接二連三的都哭了起來。哭的一個比一個兇,屋裏的動靜别提多撕心裂肺了。
可奇怪的是病得最重的我卻一點哭的意思也沒有,而是不可思議的坐了起來,睜着眼睛看着屋裏哭鬧的孩子們微笑。由于之前我一直處于半昏迷狀态,我這麽猝然坐起身,給我媽吓了一大跳。她以爲我會哭,伸手想來抱我。誰知道我媽剛湊到我身邊,就被我小手一伸狠狠推了一個大跟頭。栽倒在地上的我媽愣住了,擡起頭看着我不知所措。
再看我哪裏像生病的樣子,居然直挺挺的蹦了起來,站在床上兩手一掐腰,用一副根本不是我聲線的嗓音說:“躲,你往哪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塊地界還沒有我想領領不走的小崽子呢。”
我說話的聲音不大,但由于嗓門兒尖細穿透力很強。蓋過十幾個孩子此起彼伏的哭聲,所有的家長都看到了我的異常舉動,全都目瞪口呆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一看病房裏衆人的目光齊聚在我的身上,更加趾高氣揚。一陣奸笑,伸手挨個點着病房裏正在哭鬧的孩子們:“哭什麽呀?我又不找你們。你們都老老實實多吃多喝,養得白白胖胖的指不定哪天福氣到了就跟我回窟窿山呢。”
衆人面面相觑壓根不曉得我演的是哪初,誰也沒有接話。我一看這個架勢更撒歡兒了。“噌”一下從床上跳到地面,也不穿鞋看見誰罵誰。
有時候指着孩子問家長:“你家的小崽子是你媳婦兒生的,你回去問問是他是你媳婦兒給你生的嗎?别養大了這個還大願的野種,自己老死落得個沒人送終!”
有時候指着家長問孩子:“你爸損了大德了。你奶把你拉扯這麽大,現在她動彈不了了你爸連門都不蹬。老太太粑粑尿拉在被窩裏,他瞅都不瞅。這麽損陰德的事兒都幹得出來,你還能不得病?”
或者孩子大人一塊兒罵:“你們一家白眼狼轉世,欠了孽債還不起下輩子還得當白眼兒狼!”
等把病房裏大大小小的人都罵了一通,大夫也進屋了。到了屋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光看見我在病房中要歡蹦亂跳的表演呢。小孩子們的哭聲還沒停,有幾個都哭的抽搐過去。
值班的大夫不樂意了,一指我問:“這誰家的孩子啊?”
可他話音沒落,我便頃刻間像隻洩氣的皮球,軟趴趴的癱在地上昏了過去。大夫急忙緊走兩步把我抱起放回病床上,我媽還坐在地上沒起來呢!
同病房的家長見大夫來了,我也消停了,頃刻間一窩蜂圍上來争先恐後的跟大夫告狀。說我把他們的孩子吓着了,還有落井下罵我和我媽的,紛紛要求換房堅決不跟我住一個屋。如果不給轉病房,那就得把我攆出去,就像避瘟神似的說啥也不同意讓我繼續留在這裏了。
真是人情薄如紙,熄燈前還客客氣氣和和睦睦,轉眼間我和我媽變成了千夫所指。大夫一看衆怒難犯,隻好在走廊裏先替我安排一張床住下,又簡單的檢查了一下,居然發現我的燒退了,而且現在我也并非昏迷,而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化驗,周身上下一點炎症都沒有,完全恢複到健康狀态。于是便辦了出院手續回家。回家之後,我媽我爸還得上班,出了這麽多怪事又不敢往我姥兒家再送,白天隻好把我姥兒請到家裏來照顧我,等我媽我爸下班,我姥再回去。
回到家後,我身體上哪都好,可更吓人的是精神上似乎又出了問題。不定什麽時侯就胡言亂語一通,有時說些殺呀死的,有時幹脆就聽不懂我再嘟囔些什麽。可誰也沒聽說過五六歲的小屁孩能得精神病,綜合前一陣發生的壞事一總結,八成我還是中邪了。
我姥兒回家到自己家後去找時姥兒請教,時姥兒說:“老妹妹,你還是帶我去看看大光吧。”
我姥兒欣然同意:“郭天賀認識小敏家,明天麻煩老郭帶你去看看吧。”
第二天一早,我姥兒就先來到我家,把我爸我媽送上班,然後在家裏等着。等到上午十點多鍾,郭天賀領着時姥兒還有一位老爺子來到我的家。
時姥兒先跟我姥兒介紹,後身這位老爺子姓陸,是從天津來的,與鄭家是世交。這次正好來我們市辦事,順便也請他一起來幫忙看看——當然,這位陸老爺子就是陸思玲的爺爺。
他們敲門的時候我正在屋裏鬧妖呢,瘋瘋癫癫依依呀呀的不知道唱的什麽歌。等我姥兒把他們讓進了屋,陸老爺子見狀當場怒喝一聲:“邪慫畜生!誰給你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興風作浪?”
我沖着陸老爺子微微一笑毫不意乎的說:“自古因果報應屢試不爽。因爲這小崽子,給我家孩兒準備的藥引落了地,人肉接地氣就失了靈性,白白折了我孩兒的命。我要一報還一報,先病他,再鬧他,回頭讓他給我孩兒償命。”
郭天賀火爆的脾氣忍不了,沖上來就喊:“你的藥引子就是那兜子小孩手指頭吧,你害了多少人?”
面對郭天賀的指責我跟本沒覺得有何不妥,張口吟道:“羊吃草,狼吃肉,天上下雨房頂漏,枯井專淹該死鬼,一仙得道幾命湊。”
郭天賀沒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到是陸老爺子不緊不慢的說:“想你也是小有所成的黃仙。得道需向善,我想你不是不明白。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放不下仇怨何日才能修成正果?”
我食古不化的說:“我家孩兒臨死之時不見誰人來救。你跟我說得道成仙需修善果,無非就是想讓我放了這個小崽子。要本仙放他不難,可我家孩兒何處超生?”
郭天賀想上來揍我的心都有,那段時間少多家報案走失小孩,哪怕鐵石心腸也不可能無動于衷。可他心裏清楚說話的其實不是我,所以沒法下手,隻能憤憤的咬着牙攥着拳頭。
陸老爺子伸手一攔讓他不要動怒,自己四平八穩的走到我身邊,和顔悅色的說:“我現在良言相勸,不是我沒本事收你,隻希望你好自爲之回頭是岸,别壞了修來不易的道行。”
我一點兒沒有懼怕:“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你們要是不來,本仙還讓這小崽子多活幾天。你們今天既然來了,就一定沒安好心。小崽子的魂魄我必須拿走,給我那死去的孩兒換個來世的好托生。”說完,假模假式的哭了幾嗓子。
陸老爺子看實在跟它講不通道理,伸手從包裏拽出了一把銀針在我面前晃了晃:“你認得它嗎?”
我看見銀針倒也不由一驚:“五鬼封針!”然而懼怕在我臉上一閃而過,我又陰笑起來:“老東西,五鬼封針,濟世救人。殺生絕命,斷子絕孫!你别以爲我不懂,我不信你爲小崽子願意斷你家的香火。”
陸老爺子微微猶豫,又面不改色地說:“我有一獨子,已過而立之年,絕後恐怕非我所慮。”
我信誓旦旦的說:“老東西唬誰呢!你們這些江湖術士十有八九一脈相傳。我就不信你不怕兒子生不出孫子。我現在就來拿這小崽子的命,有本事就用五鬼針釘死本仙!”說完但見我兩眼一翻兩腿一蹬直挺挺倒在了床上。
陸老爺子面色慘白的咬了咬牙,操起銀針朝我的耳垂天靈蓋和虎口紮去。針落之處黑血湧出,本來已經倒下的我又掙紮着從牙縫兒擠出了四句話:“五鬼封針釘黃仙,今日結下血海冤。窟窿山上萬萬衆,不報此報不心甘!”然後再次一頭摔倒昏睡過去。
陸老爺子一頭是汗,感歎道:“好厲害的精怪。看來不隻一個,家裏還有一窩呢,難免以後會來尋仇。孩子命苦,這事恐怕要沒完沒了了。”
我姥兒着急了,拉着時姥兒的手:“老姐姐,那大光以後……”
時姥兒安慰着我姥兒,眼神中充滿堅毅與慈悲。她說:“老妹妹你放心吧!大光是好孩子,就算我老婆子少活二十年,也得護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