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遲來的頭七


我指名點姓的讓虎子舅過來幹這活,城西店長還很猶豫:“陳總,胡師傅要價高啊。”

我說:“我也就四五平米,叫誰來也沒法按面積算錢,貴不貴的就找胡師傅吧。好歹他也是我舅舅。工錢不用走你們的帳,我給他結現。”

安排以畢,也到中午十二點多了。網絡電話都沒裝上,同事們也辦不了什麽業務,我帶着大家簡單的吃了頓午餐,讓他們各自回家休息。

飯都吃完了,虎子舅才給我打來電話,張嘴要二百塊工錢。我覺得也不算離譜,讓他直接來六馬路找我。虎子舅聽我不去接他還不太高興,甕聲甕氣的說:“要不是我着急用錢,才不幹你兔崽子這活呢。”

一會功夫,廠子裏的送貨車到了。剛把地闆卸到屋裏,虎子舅便背着那隻鼓鼓囊囊的大口袋來了。進屋後第一句話說是:“你這屋裏有高人給看過啊,過梁之下改玄關,是化煞之舉。你小子行啊?”

沒想到他還懂得風水,我忙問:“虎子舅,你幫我看看,這間屋裏是不是風水不好啊?”

虎子舅卻翻了我一眼,不屑的說:“市裏的樓房有個屁風水?你當都是選陰宅呢?”

我莫名奇妙:“不是你說這屋有高人看過,還改過風水嗎?”

虎子舅顯得特别不奈煩:“你咋這麽笨呢?我是說這屋裏八成出過血光之禍。有高人給動過格局,化兇煞的。”

我還是沒太明白,不過他居然能一眼看出來屋裏出過血光之禍,看來虎子舅的确有兩下子。還想再問,可他已經掏出工具乒乒乓乓的幹了起來。我在旁邊看了幾眼,覺得他也就是普通的木匠一枚,沒有什麽特别之處。突然,我想起了那天我們一起在望江苑,他和吳昆鵬說把地闆鋪劈的事,好奇心起便又問出來。

虎子舅頭都沒擡,一邊幹着手裏的活一邊說:“什麽鋪劈了?黃鼠狼子想讓我把地闆按六十四卦裏的否卦排列。”

原來如此。我與無數客戶打過交道,喜歡風水玄學者大有人在。爲了拉近與他們溝通交流的距離,也研究過《周易》。不過其内容對我來說有如天書一般晦澀難懂。關于否卦,我隻記得一句否極泰來,其他的就不太明白了。

我問:“虎子舅,黃鼠狼子爲啥要按否卦鋪地闆啊?”

虎子舅的回答我也聽不出來是真懂還是随口逗我玩:“你沒聽過否極泰來嗎?那是它們修煉的一種方法,置之死地而後生。正道難走走邪路呗!”

我還是雲山霧罩的:“虎子舅,黃子狼子倒底想幹啥啊?”

虎子舅停下手中的活,狠狠瞪了我一眼:“你怎麽跟你姥爺一個熊樣?你讓我幹活來了,還是陪你聊天來了?你問黃鼠狼子去啊?”把我噎得氣血兩虧啞口無言。

一個多小時後,虎子舅把活幹完了。大手沖我一伸:“五百!”

我說:“不是說好二百的嗎?怎麽坐地起價啊?”

虎子舅一點也不客氣:“我今天等錢用,你先給我拿五百,等以後有活你再扣。”

我說:“虎子舅,全東北的木匠也沒聽說過先給錢後幹活的啊?”

虎子舅理直氣撞的說:“我就納悶了,還沒聽說過外孫子随姥爺的。你跟你姥爺的扣勁咋也這麽像呢?讓你拿五百你就拿五百,我都快六十的人了,能忽悠你小兔崽子的錢?”

我最怕他跟我數落我姥爺,好像我姥爺當年把他開除出廠我就欠了他似的,心裏不痛快歸不痛快,手還是不聽話的就從錢包裏掏出五百塊錢遞給虎子舅:“行行行,我姥爺欠你的,我還還不行嗎?虎子舅你用錢啥事啊?”

虎子舅接過錢,往手上吐口吐沫點了點:“咋地啊?不夠你還多給拿點呗?”

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還被他給訛上了:“我不就是跟你唠唠嗑兒嗎?你是我舅啊!”

虎子舅把錢揣兜裏得便宜賣乖:“比你姥爺還扣!我師父的孫女來了,怎麽也得請她吃頓飯吧。”

我有些吃驚:“你還有師父?”

虎子舅不無得意的說:“你啥記性啊?我跟你講過,我在天津的時候學木匠的師父。人家可是正宗嫡傳的墨匠門兒弟子!”

“哦——”我恍然大悟,“姓陸的那位師傅,想起來了……”

虎子舅收拾起工具離開,留我自己在屋裏。一想到屋裏死過人我就汗毛發炸,便也鎖門下樓回家了。剛進家門,時斌就打來電話,先是問我房子租下來沒有。我硬着頭皮跟他說租的不錯,很便宜。他聽後也十分滿意,才告訴我今晚時姥頭七,讓我下了班去他家,陸思玲也會到。

我說:“時姥兒出殡才幾天啊?就頭七?”

時斌在電話裏一頓笑話我:“大光啊,你忙傻了是不是啊?頭七哪有從出殡那天算的?都是從過世那天算的。”

我一拍腦門:“時哥,你看我這腦袋。我真蒙住了,一直以爲是從出殡那天算呢……”說到這我又覺得不對,“時哥,要是按時姥過逝那天算起,頭七已經過了。”

時斌解釋道:“按理說是要過七個子時,本來是昨天晚上的。陸思玲特意來告訴我,說我奶的頭七應該往後推一天,說什麽逢七逢八,銅錘鐵钗。昨天是陰曆初八,燒頭七不好。”

我還真沒聽說過這種講法,不過既然人家都這麽定了,我也不好多問,答應時斌馬上過去。又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今天我得晚回家或者不回家了。我媽本來對我最近幾天的坐息就有意見,不過聽我說是去爲時姥兒燒頭七,便隻囑咐我别亂說話。

頭七,是說人死後的第七天,死者魂魄會返回家中,然後才去地府接受閻王爺的審判。農村還保留着引帆招魂、賄賂殃神等習俗,以求死者在陰司被從輕發落來世得個好歸宿的意思。不過城裏也沒有那麽多講究,頂多就是燒點紙,再于靈位上供點死者生前喜歡吃的飯菜之類,形式及其簡單。

我開着那輛前後都沒有保險杠的福田面包來到時斌家,停好車上樓敲門。時斌給我開的門,我剛要說話,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對我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示意我進屋。

來到時姥兒的靈堂,隻見陸思玲規規矩矩的站在時姥的遺像前說着什麽,前面的話我沒趕上,隻聽到最後兩句:“……您一生功德無數,後人必感恩不矣。”然後向靈位深施一禮。站在靈位旁的時斌姑姑,恭敬的對陸思玲家屬回禮。

等回禮已畢,時斌才說:“大光來了。”

時斌的姑姑走出來,跟我打了個招呼,壞笑着指了一下靈堂前的陸思玲說:“大光來了啊,快進去吧。人家小姑娘等你半天啦!”

我的臉一下就紅了,心裏明白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隻能尴尬的含混着點點頭。陸思玲見到我,也露出一絲羞澀,說:“小陳光哥哥,你好。”

我說:“你……就别叫我小陳光哥哥了,比日本名還多一個字呢。直接叫我陳光就行。”

陸思玲“撲哧”一聲樂了,時斌也湊過來說:“對啊對啊,除了我奶以外,大家都管他叫大光。你就叫大光哥得了。”

陸思玲點點頭:“嗯,那我就叫你大光哥。”

這聲“大光哥”,讓我更不好意思了,我隻好唉了一聲,唉過之後三個人就都不說話了。我心想,這叫什麽事啊?我都不認識陸思玲,有心問問她爲什麽會大老遠從天津趕來找我結婚,卻實在張不開嘴;想講講昨天晚上看到她的幻像又有些唐突。

我不知道此刻她心裏是怎麽想的,估計比我還害臊呢,面色绯紅的玩着手不說話。時斌也是,你到是找個話題讓大家聊聊啊,可他咧着嘴笑而不語。再這樣下去我非憋出病來,隻好沒話找話的對時斌說:“時哥,你小說寫得怎麽樣了?”說出來之後,真想狠狠抽自己兩耳光,這問題問得跟今天的場合八杆子打不着,簡直太不着調了。

時斌傻愣愣的說:“還沒動筆呢,搜集素材,搜集素材……”說完,又沒話茬了。

過了半天,輪到陸思玲忍不住了,她也沒話找話的問了時斌一句:“原來時斌哥哥在寫小說啊?

這個時斌果然是榆木疙瘩腦袋,也不知道借題發揮,隻會問一句答一句:“嗯嗯!”

時斌嗯完,屋子裏再次陷入沉默。我覺遺像裏的時姥兒都在笑話我們。我絞盡腦汁的又想出一句,對陸思玲說:“那個……你那天晚上放出的煙挺厲害的啊。和白煙一中和,就都沒了。”

陸思玲點點頭,不過她似乎不願說這些東西。忽然她口袋裏的電話響了,陸思玲接起電話:“叔,我已經到了……你不用請我吃飯……真的不用,這次請你幫忙已經夠麻煩你的了……嗯,好的,你晚些過來就行……謝謝叔了……該謝是一定要謝的……”

挂斷電話,陸思玲對時斌說:“時斌哥哥,我請的幫手晚點就會到。你放心吧。”

時斌好像松了口氣:“謝謝你了,小玲。”

好容易出現這麽一個話頭,我哪裏肯輕易放過:“時哥,晚上還有事嗎?還需要人幫忙不。”

時斌看了看陸思玲,問:“小玲,你覺得呢?”

陸思玲說:“我覺得那天那位安瀾姐姐挺厲害的,要是方便的話把她也請過來,說不定能幫上忙。”

我一聽要找安瀾,還是因爲她身手不錯,難道晚上要跟人約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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