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在燒烤攤前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肉串生筋雞頭雞架花生毛豆七七八八點了一桌子。其實我們仨沒有什麽共同語言?除了黃鼠狼子和這幾天一起遇到的怪事以外實在不知道還能聊點啥。我和時斌多少還能說說小時候的事,但大多都是他想起來一幕回憶問我還記不記得。安瀾在旁邊聽着就更沒意思了,于是便纏着時彬講故事。
時斌爲難的說:“我講故事一般都是趕到哪說到哪,你要硬讓我講還真講不出來。就算講出來了,說的幹巴巴的你們聽着也沒意思。要不我就給你說說這胡黃白柳灰吧。”
我一聽這個主意好啊,正想研究這個事呢。
安瀾嘴快問時斌:“時哥,什麽叫胡黃白柳灰呀!”
時斌扯塊手紙把手和嘴都擦了一擦,細緻把丫的就給安瀾解釋:“在農村,特别是咱們東北的農村,山大林密,裏邊野獸多。動物其實和人一樣也有上進心,想得成正果。在林子裏閑着的時候它們就想辦法修練,有的會吞吐内丹,有的能吸收日月精華,還有一些就比較缺德了,專門吸取别的動物和植物的精氣神,也包括人。”
安瀾睜着求知若渴的眼睛說:“時哥,你等等,我沒聽明白。你講的東西我聽不懂啊!”
時斌微笑着說:“妹妹啊,這些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明白的,其實再深了,我也不知道!修煉的事咱就不多說了,咱就說胡黃白柳灰。”
安瀾說:“我就知道狐仙和黃大仙,白柳灰都是啥呀?”
時斌眯着眼睛,仿佛在享受安瀾虛心請教他的過程:“這胡黃白柳灰對應的是咱們東北最常見的五種動物,分别是狐狸、黃鼠狼子、刺猬、蛇和耗子。尤其是過去的農村,人們普遍比較迷信,認爲這幾種東西生下來就有靈性。稍微修煉出點道行的更是了不得。所以出于對它們的懼怕和尊重,尊稱它們爲五仙,也有叫五鬼的,其實頂多算成精,夠不上仙班。等它們修到一定程度後,有的自己就能顯身,有的會附在人身上借人嘴說話。你聽沒聽過出馬給人問事看病的大仙,十有八九就是被五仙附體的。”
安瀾搶着說:“知道知道,我媽家小區就有個胡仙,聽人說算命算的可準了。”
我心裏在合計:都是歪門邪道的,還是華小仙姑厲害,人家可是先班下界出馬弟子啊。
時斌講似乎白話上了瘾:“我小時候在農村住過一陣子,見過不少。這五種大仙還不一樣,隻要一看到它們的做派一般就能猜出來它們都是些什麽東西。”
安瀾繼續擺出小學生的姿态:“都什麽樣啊?”
時斌像個老學究一般搖頭尾巴晃:““黃大仙跟個小孩兒似的又作又鬧又蹦又跳,說話叨叨叨叨的還特别快。經常念幾句打油詩,一套一套的。好打聽個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無聊的時候還愛管個閑事兒,隻要它看不過眼了,你不去找它它主動來找你。黃仙心眼兒小,千萬不能招惹,一旦惹上它得想方設法的報複你。”
我心裏暗笑:安瀾活脫就是一個小黃鼠狼子。
時斌仿佛進入了忘我的境界:“胡仙就不同,狐狸成仙一般都比較穩重,說話慢條斯理不溫不火的。年頭長得了道的胡仙還經常做一些濟事救人的善舉,好像是爲了增加自己的功德。而且在這五仙中,真正能修成正果的,也就是狐狸,其他我還真沒聽說過。”
“白仙又是另外一個樣子了。刺猬本來就膽小,輕易的它也不敢出來。就算附上了人身,說話也細聲細語小心翼翼的,一旦有個風吹草動馬上就溜之大吉。
“最滲人的就是柳仙。冷血動物嘛,天生帶着一層滲人毛。隻要它一出來,周圍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發冷。說起話來神神叨叨不着四六。而且,五仙中數柳仙脾氣是古怪,指不定哪句話哪個動作就給得罪了,甚至都沒有理,純粹就是看你不順眼。它對付你的方法就是讓你得怪病,最後病得人不人鬼不鬼,簡直讓人痛不欲生,最後死于非命。
“灰仙不太值得一提了。耗子這東西成不了氣候,因爲修仙需要清靜。而老鼠的心不靜很難在這條道上有所作爲。不過,灰仙最大的本事還是偷,什麽都偷。以前我聽說有人挖開了一個耗子洞,裏面鍋碗瓢盆啥都有,擺的井井有條的,也不知是怎麽倒騰進去的。大家都說是灰仙偷來過日的。”
安瀾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是這麽回事兒,時哥你懂得真多啊!”
突然,原本月明星稀的天空中飄來了一塊烏雲,頃刻間便下起傾盆大雨。這場雨下得又大又急,雨勢如柱,澆得夜市和公園裏的人們四散奔逃。我們在燒烤攤上的一把大傘底下,都被濺了一身的水。公園的大門洞裏擠滿了避雨的人,全在抱怨這場大雨來得太急,一點兒征兆都沒有。
可人們的抱怨聲還沒落地,大雨驟然停止,比落下還要唐突。不過天上的烏雲并沒有散去,烏雲中不時傳來滾滾的雷聲,看樣子一會兒還得接着下。
時斌說:“大光,這雨下的太突然了,咱們也沒有雨傘,今天就别等了。趁現在雨停了,咱們趕快打車走吧!”說着就喊燒烤攤的老闆過來結賬。
隻這一會功夫,公園裏鍛煉遛彎兒的和夜市上攤販逛街的也都走得差不多了。等我們結完賬準備離開的時候,天上的烏雲卻在不知不覺中靜悄悄的散開了,露出皎潔的月光,毫無遮掩的灑向了大地。除了地面上的積水,絲毫不像剛剛下過暴雨的樣子。
時斌把放在他旁邊坐位上的手包遞給安瀾,就要起身去打車。我攔住了他,指了指公園的大門:“時哥,你覺不覺得這場雨是在替咱們攆公園裏的人呢?”
聽到我的提醒,時斌覺得似乎是有些意思。
現在九點多鍾不到十點,是平常公園裏的人們稀稀拉拉回家的時候。不過想要等到那些貓在公園的夜色裏談戀愛的和練武術的釘子戶們徹底離開,不知道還需要幾個小時。這一場雨,下了又停,分明是想将那些留在公園裏的人們逼出來,再給他們一個回家機會。雨停之後的烏雲密布天雷滾滾,是不是想告誡那些人如果不趁現在回家一會兒還得澆個透心涼呢?此時公園裏肯定一個人都不剩,天也就随之晴郎。難不成是在提醒我們:人都走幹淨了,你們幾個快進來吧。
安瀾覺得我有點太扯了:“大外甥,你想象力真豐富!夏天的雷陣雨不都這樣嗎?你太能扯了。”
我口吻嚴峻的說:“不對,再急的雨也得先掉幾個雨點。可你們看剛才這一陣,下來的時候直接就像瓢潑的似的,你們見過有這樣下的雨嗎?下午咱們遇到那陣黑風,不也是來匆匆去匆匆的嗎?”
時斌一嘬牙花子:“大光,要是像你說的一樣,不管對方是什麽東西,道行可不淺呢。呼風喚雨都不在話下,收拾我們幾個輕松加愉快呀。”
這一次安瀾沒有插嘴,她居然靜靜的聽我和時斌的分析,完全失去了主心骨。
我這個人兩頭極端,做什麽事情沒決定時候特别聽勸。可一旦讓我起了頭,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哪怕碰得頭破血流也再所不惜。我把酒杯裏剩的最後一口福根仰脖子周了下去,一咬牙一跺腳對時斌說:“該躲的躲不了,這玩意兒要是這麽厲害,随便想辦法都能秒了咱們。今既然來了,我說什麽也得進去看一眼!”說完,我頭也不回的小河向沿公園的大門走去。
時斌看我起身走了,也急忙跟在我身後。安瀾不知所措的喊了一句:“你們真要進去啊?要不咱們再喝一會兒,商量商量?”
我沒回答,抱着一股豁出去的心态,大步流星邁進公園大門。
大門旁邊的值班室裏亮着燈,估計裏面打更的人還沒睡。擺在我面前有三條路:左邊那條順着小河,河的對岸就是大馬路,車來車往燈火通明;右手那條路,通向趙爾巽公館,同樣也挨着一條馬路。雖然這條馬路相對背靜人車稀少,但緊鄰居民區,如果發生危險有逃跑的機會;可是我的目光,卻鎖定在正中央這條路上,小路幽黑一個燈都沒有,兩邊樹木茂盛。借着月色往深處望去,九曲羊腸陰氣逼人。而且我知道,順着這條路走到盡頭是個死胡同,有一座露天遊泳池,早已荒廢多年,平時白天都很少有人過去。
既然是來撞邪的,就别合計逃命。正應了那句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心一橫,拔腿就往中間這條路上走去。
時斌和安瀾這個時候也跟上了我的步伐,時斌一伸手搭上我的肩膀上,叫了一聲:“大光。”
安瀾随着時斌隻喊出一個“大”字,連光都沒敢出口,然後便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我咬咬牙,狠狠的說了一句:“害怕就出去等我,不怕的話咱們現在就一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