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飯店,我先把我姥兒送回了家,然後驅車直奔城東建材市場。這個建材城隸屬于全國最著名的連鎖集團。商場建設的恢弘氣派,租金自然也不菲。能進這家市場開店的品牌,那都是強勢的一線産品。當然一線産品我們遠遠談不到,隻是老闆剜門搗洞的托關系走後門才擠出一個百來平方米的店。不過,如今的建材行業,原料比産品貴,賣家比買家多,顧客比老闆精,所以這間店月月賠的是稀裏嘩啦。僅僅是爲了面子問題,才一直堅持着沒舍得撤掉。
我開着我那輛實在上不得台面的福田面包車,進到了地下停車場裏。
雖然建材城的顧客不多,可停車場裏的車停的卻挺滿。停車技術還各有千秋,橫七豎八離了歪斜。地上畫得規規矩矩的車位就是停不進線裏面去。我這十一座的車又比一般車大。不像人家擠一擠就能将就。
在停車場裏繞了兩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車位。我把車頭往上一挺,就準備倒進去,還沒等我挂上倒檔。對面那一排和我斜對的車位裏猛的就倒出了一輛紅色的奧迪。
開車的人似乎沒有看後視鏡,我也不知道他的車裏有沒有倒車雷達,反正這輛紅色的奧迪就是扭着翹翹的大屁股沖我的車鼻子來了。這個時候我再想往後退根本來不及,唯一能做的就是絕望地按着我的大喇叭。
開奧迪那主兒,不光眼睛不夠用,耳朵也聾,愣是對我的喇叭聲不管不顧。耳輪中隻聽得“當”的一聲,奧迪的菊花就貼到我福田的前臉上了。要說四十萬的車和四萬的車差别立時就顯出來了:那輛奧迪的屁股刮掉了一大塊漆;我的福田面包也很争氣,保險杠直接就摔到地上,稀碎稀碎的。
我連忙下車,一邊下車一邊喊:“哥們兒!怎麽開的車呀?你這還沒出庫就能把我撞了。”
可從奧迪車上下來的不是一個哥們兒,而是一個姐們兒。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個子不高,兩隻大眼睛滴溜亂轉。最顯眼的,就是裝在她這張臉上明顯要大一号的鼻子。說也奇怪,這鼻子的比例放在别人臉上肯定失調,可是長在她這張臉上,卻還挺耐看,不得不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這姐們兒下車,看了一眼兩輛車之間碰撞的地方,又看了看我,說:“你怎麽還能搥到我車位裏給我撞了呀?”
遇到過不講理的主兒,還沒遇到過這麽不講理的主兒呢。這跟那些在街上自己倒車碰人前臉又誣蔑人家追尾的碰瓷族有什麽區别呀?我說:“你見過有停在那沒動還按着喇叭撞人的嗎?明明是你倒車不看鏡子,撞到我臉了!”
這姐們兒遲疑了一下:“啊?原來是我撞你呀!我還一直以爲我的車沒動地方呢!”
我聽完差點沒暈過去:“我說你這手有多新啊!車動沒動你都不知道。”
她一翻白眼兒,還有些不服氣:“你怎麽知道我是新手。”
我說:“廢話,你看你旁邊的車,哪一個不是車頭朝外,怎麽就你屁股在外邊兒?那肯定是手潮倒不進去,停的時一腦袋紮裏就走了。”
我這話對一個女孩兒來說多少是有點重,換一般女孩,臉上早就挂不住了。可是眼前這位姐們兒,絕對是一女漢子。隻見她伸手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啊,我說怎麽别人一看我開車就知道我是新手呢?原來毛病出在這兒啊!”
我心說這世界上怎麽還有這麽不知禮義廉恥的人哪?我損你呢,你難道還沒聽出來嗎?幹脆我也别跟她在這兒磨叽了,直接問:“我說我也不知道你是姐姐呀還是妹妹,咱倆研究研究這個事情怎麽處理吧?”
這女漢子馬上換出一副怎麽看怎麽滑頭的表情,沖我嘻嘻一笑:“你看你這麽高大威猛的比我高出這麽多,我肯定是你妹妹了。這樣吧!妹妹賠你二百塊錢,然後咱們各自修各自的車,你看怎麽樣啊?哥!”
甭管她态度怎麽樣,這一聲哥叫的還挺甜。不過我可不是那種能夠被美色所打動的人,況且二百塊錢換我這車的保險杠,怎麽盤算怎麽也不夠。我說:“我叫你一聲妹妹你應該不吃虧。你看哥的車這麽破,也肯定有年頭了。誰給這麽破的車上車損險啊!哥也不訛你,就五百塊錢。估計還能剩個三十四十的。就當請哥吃頓飯——修車不還得半天功夫嗎?”
這姐們兒聽我這麽說,笑得更甜了:“哥,你看妹妹穿的這一身地攤貨,哪像個能掏出五百塊錢的人呢?差不多就行了呗。”
我說:“穿地攤貨可能是妹妹你個人的愛好,不過你這奧迪可是真金白銀在這兒擺着的。你們有錢人都好哭個窮,哥明白。要不然,你就跟哥一塊兒去修車。哥再幫你跟修理廠講講價,你自己看一看五百塊錢多不多?再說了,你這輛車還挺新的,肯定有全險啊!咱們報保險不都解決了。”
這姐們兒一聽我話,立馬換上了一副撒嬌的表情:“哥呀,不瞞你說這車不是我的。這車是我們老闆的。他本來不讓我動他的新車,我背着他開出來的。他要是知道我偷着開他的新車還給撞了,那我肯定沒好果子吃啊!哥呀!你就幫幫妹妹吧!拿了妹妹的二百塊錢就算了。”
其實看着她的這副神情,我還真有點憐香惜玉的沖動了。可瞬間,我的腦子裏湧出了那條開着寶馬領低保的新聞,一種劫富濟貧了豪情立刻油然而生。我說:“妹妹你說的可真像真的,哥差一點就信了。不過巧了,你哥我開的也是公家車,這要是壞了,得我自己掏錢修。你趕緊報保險吧,哥哥也不難爲你。也不讓你從兜裏掏錢。”
她看我說的這麽絕,那小臉兒吧嗒一下就掉了下來,我感覺她鼻子都變得比剛才黑了:“咋的呀哥們兒?我好說歹說就是不行呗!你報警吧,我報保險。我告訴你你可别後悔啊。”
我說:“那就報呗,反正是你撞的我,我有什麽可後悔的?”
報了警,我們兩個人就在停車場裏等着警察和保險公司的人來。
她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就爲了進來上個廁所才停的車。誰成想尿道裏還能遇上這麽個瘟神。”
我聽這話當然不樂意了:“嘿嘿嘿!妹妹你怎麽說話?我還在這站着呢啊?”
她眼皮一擡,翻瞪了我一眼:“又沒跟你說話。你這大老爺們兒怎麽心眼兒這麽小?欺負我一女的有意思沒意思呀!”
行!好男不跟女鬥,剛才你還一口一聲哥的叫着,現在既然你翻臉不認人了,那我就不跟你打哈哈了。咱們等着警察來,該怎麽處理怎麽處理,處理完之後一拍兩散誰也不認識誰,我非找這個不痛快幹什麽?
于是我們兩個就誰也不說話了。等了半天,交警和保險公司的人誰也沒來,我的電話卻先響了。我一接,是時斌打來的:“大光。你在哪呢?我到建材市場了。”
我忙回答:“時哥,我還在地下停車場呢,你下來到某某區就能看到我了。”
時斌答應了一聲挂了電話,沒兩分鍾就下來了,看我現在這種情況噗哧一聲樂了:“這是你撞人家呀還是人家撞你呀?”
一聽他來了這麽一句,開奧迪車的這位姐們兒高興了:“看見了嗎?怎麽回事還不一定呢,跟姐鬥,哼!”
我心說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想賴賬?這停車場裏到處都是攝像頭,實在不行,咱們調監控總能看見是誰撞的誰了吧。于是氣勢也十分高漲的回了一句:“這滿天都是飛機,滿街都是攝像頭。從不冤枉一個好人,但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她很輕蔑的一笑:“誰跟你玩耍賴這麽低端的?我還是勸你一會兒警察來了别後悔就行了。”說完就開始自顧自的玩手機,又不搭理我了。
時斌居然贊賞的看了這個姐們兒一眼,才跟我聊起天來,聊的自然也是一會兒我們要去做的事,就是看看那間人在牆上走的鬼屋。時斌做了許多大膽的猜測:從猛鬼入室,外星人來訪一直到科學怪人研制出反引力裝置,越說越不靠譜。
我連忙打斷他說:“時哥,時哥,你要注意你的年齡。你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啊。”
時斌又是蠻不在乎的一笑,搬出了他那句自認爲經典的話:“我們不了解這個世界,因爲我們不願意正視這個世界。”
我呲了呲牙:“時哥,就憑你這個狀态,你這本恐怖小說一定會成功!”
就在我們兩個聊得起勁的時候,不知道開奧迪那個姐們兒什麽時候湊過來了。她兩眼爍爍放光,俏皮地呼扇呼扇的眨着:“你們兩個知道哪裏有鬼屋?是真的嗎?哎喲媽呀!你們兩個啥時候去啊?能帶我一個不?”
我拿眼一斜她:“你剛才的普通話不是說的挺好的嗎,怎麽現在又變東北腔了?”
她根本不理會我的揶揄:“行了行了,别擡杠。你就說你們帶不帶我去吧?”
我說:“我認識你是誰呀?把我車撞了還要跟我走,我是正經人。”
估計時斌在旁邊看這位姐們兒還算個美女,也不管我高興不高興上來就插話:“你好。我姓時,時間的時間,叫時斌。這位妹妹怎麽稱呼呀?”
這姐們兒倒也不做作:“你們叫我安瀾好了。我說正經的呢,這麽有意思自己的事兒,你們能不能帶我去?”
時斌馬上誇獎道:“天下安瀾,比屋可封,好名字啊!”
安瀾白了時斌一眼:“你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呢,我就叫安瀾沒那麽多說道。”
說得時斌特别的尴尬,爲了掩飾這尴尬,他轉頭看了看我:“大光,你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人多不還是熱鬧嗎?多有意思的事,今天我們在這裏遇上就是緣分不是?”
他的臨陣倒戈讓我十分的不悅:“我認識他是誰呀?剛才還跟我這兒破馬張飛的,這一會兒就緣分了?”
安瀾也不生氣,說道:“那我跟你打個賭,如果我赢了。你們一會兒就帶我去好不好?”
我說:“賭啥呀?”
她說:“我賭一會兒警察來了得讓你賠我錢,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