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下午四點鍾左右的時候,專賣店裏來了個顧客,長得挺精神的一個男人,看年紀在四十來歲。
他一點沒糾結的選好了一款地闆,當場便付了定金。建材市場與其他買東西的商業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四點半、五點鍾左右,全都關門下班,我們也叫下行,一般不會營業到很晚。但是這個顧客似乎看起來很着急,下了訂金後就馬上要求地闆鋪裝工去他家量尺寸,第二天照尺把地闆送運過去就開始安裝。建材市場裏的木匠師傅們此刻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黃姨正想與他約定第二天的時間,剛巧有位姓段的木匠師傅打我們專賣店門口過。黃姨就順口問了他一句:“段師傅,這個時間你還能去量尺嗎?”
段師傅也是順口答音,問:“在哪啊?”
這位男顧客報上了地址,段師傅一聽離自己家住的地方還特别近,于是馬上就爽快的答應了。
段師傅是個挺愛說話的人,跟這個買地闆的男人找了一路的話頭。可對方卻沒怎麽搭理他,從來都是嗯啊啧是的敷衍了事,兩人之間的氣氛就越聊越尴尬。好容易到了男人家,段師傅一看就傻了眼。這個男人買了一套二手房,是個老小區的一樓。房子不大,三十來平方米,屋裏除了承重以外的牆體一律被砸了個幹淨,包括衛生間的隔斷也沒剩下。用段師傅後來的話形容:一進屋就感覺鑽進了一個灰突突的骨灰盒裏。不過,裝修的人各有所好,隻要樓不塌怎麽折騰的都有。段師傅也是見怪不怪,說:“你們家上下水還沒做呢,電工瓦匠也沒進呢。現在就量地闆,是不是早了點啊?”
男人絲毫也不在意:“沒事,就現在量。我問售貨員了,明天下午地闆就能拉回來,你直接來鋪就行。”
段師傅沒辦法,隻好摸出卷尺蹲在地上準備量尺寸。尺頁還沒抽出來,男人卻把他攔住了,說:“我買地闆不是爲了鋪地,你幫我量量正西這面牆的尺寸,我要地闆上牆!”說完還強調了一聲:“你給我量整面西牆,我要鋪滿。”
段師傅也是叱咤木匠界幾十年的老手藝人了,可一聽男人這話卻不會玩兒了。他心說這主兒的裝修風格忒個性了,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來的設計師?可他納悶歸納悶,還得耐心的跟這個男人解釋道:“地闆上牆的不是沒有,但都是一平米兩平米的。你做個電視背景牆或者代替一部分護牆闆就差不多了。這麽大面積的地闆上牆,也沒人幹過這種活兒呀。地闆它就不是側面受力的東西,硬要上牆的話恐怕舉不上去。”
男人想都沒想就回答說:“我不管你是用釘子往牆上釘,還是像磁磚那樣用水泥往牆上鑲,好看賴看我不找你。總之,你給我弄上去就行了。”
段師傅聽完無語了,不過既然雇主都這樣說,那就動手幹吧!牆面其實比地面好量,舉架的高度是一定的,不是兩米七就是兩米八,光量牆的長度就可以了。牆上又沒有什麽障礙物。段師傅隻用一分鍾不到,就給面積确定了。跟男人道了别,段師傅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個細節:就是牆頂上有一道過梁,自己剛才沒有考慮周全,如果就拿着這個尺寸明天恐怕會有偏差。想到這兒,段師傅決定回去找那個男人重新量一下。
當段師傅走回到這個男人家的窗子底下的時候,不經意的往窗戶裏面掃了一眼。這一眼,沒把他的魂兒給驚出來。
隻見那個男人,正端端正正的站在剛才指定給段師傅要鋪滿地闆的那面牆的正中央!段師傅從窗外往裏看,就像這個男人筆直的漂浮在半空中,隻有腳搭在牆壁上一樣。難道他是個魔術師?在逗段師傅開心呢?段師傅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沒回過神。就在這個時候,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與段師傅的眼睛對上了。
站在牆壁上的男人發現段師傅正張着大嘴盯着他,就大步流星的沿着光溜溜的牆面朝窗戶這邊走了過來,向段師傅大吼:“滾,誰讓你來了?”整個過程,段師傅也沒看到有吊繩威亞之類的道具。如果這個男人是魔術師,那他的技藝也太高超了。
那個男人,還在向段師傅歇斯底裏的大喊着:“快滾,再不滾老子弄死你!”
段師傅這才被他罵的回過神來,屁滾尿流的一路小跑回家了。到家後,段師傅怎麽琢磨怎麽不是滋味:“這不是鬧鬼了麽?不行,我還得去看看。不看個究竟我覺都睡不着。”想到這兒,他穿上鞋出門了。可誰也沒料到,剛出了他們家的那個樓洞口,就見那個男人站在樓門外等着他,見他出來,兇神惡煞的問:“你還想上哪兒去?”
段師傅哪見過這個陣勢啊,立馬唯唯諾諾地回答:“我……我去買包煙……”
男人說:“你信不信我随時都能弄死你?”
段師傅的頭點的跟雞叨米一樣:“信、信……”
男人看他吓成這副模樣,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這一下,段師傅算是吓出癔症來了。第二天一早來到建材市場,逢人就跟人說昨晚的事情。木匠這個行業裏的人多多少少都帶有點迷信,聽段師傅這麽一講,紛紛開始妄加揣測:有說是鬼的,有說是神的,也有說是什麽東西成了精的。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結果這麽一鬧,我們專賣店賣給男人訂的這批地闆就沒有木匠願意來鋪裝了。
黃姨找了一溜十三朝的工人,可誰也不想攬下這個地闆上牆的活。愁的她沒有辦法,隻好給我打電話問我怎麽辦好。我對黃姨講的這個事兒多少保留一點懷疑,但看了看表時間也不早了,就跟黃姨說:“黃姨啊,要不我從城西的建材城幫您調過來幾個木匠,先把這個活幹了。回頭咱們再研究這是怎麽一回事。您看行不行?”
黃姨點頭表示同意。我打了幾個電話,把木匠的事情搞定,然後就驅車來到我姥兒家,接上了我姥兒一起奔向時姥兒家。
幾腳油門就踩到了時姥兒家。進門之後的寒暄,我就不詳細表述了。總之就是,誰都認識我姥兒,我卻誰也不認識。我姥兒挨個兒給我介紹,整個過程無非就是我點頭哈腰的說“某某好”;對方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哎呀!這大光都長這麽大了。”廢話!我都三十了,能不大嗎?
時姥兒這輩子生了一兒兩女。二女兒沒孩子,老人生前膝下隻有一個孫子和一個外孫女。外孫女兒比我大挺多,沒什麽共同語言,打過招呼後她就不知道忙什麽去了。孫子比我大兩歲,叫時斌,到是對我挺熱情的,說是小時候,他經常帶着我一起玩。我有那麽一丁點印象,但是我小時候帶着我出去玩的大哥哥多了去了,我也分不清楚哪個是哪個?隻好硬着頭皮陪他一起笑。
時斌把我領到了時姥兒的靈堂,靈堂是時姥兒生前的卧室改成的。我看見靈堂上擺着比我印象中要蒼老許多的照片和照片前面的香爐與靈牌,牌子上寫着——時氏鄭桂榮之靈位。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時姥兒本家姓鄭。
上過香,時斌把我拉到了一旁閑侃:“兄弟,現在在哪發财呢?”
我苦笑着說:“發什麽财呀?做地闆呢。也掙不到什麽大錢,湊合瞎混呗!時哥你呢?”
他嘿嘿一笑,神秘的說:“你時哥我現在是作家。”
這倒出乎我意料了:“作家啊?時哥了不起啊,都寫過什麽作品啊?”
時斌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其實吧,我之前開了一個小廣告公司,結果經營不善不到一年就倒閉了。後來我閑的沒事幹就在網上寫小說。寫過幾本都太監了。不過,現在我下定決心了,我要寫恐怖小說!我一定會寫一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驚世之作!你就等着瞧吧兄弟。”
我雖然心裏暗笑他三十好幾的人了還不務正業,但還是擺出一副搞銷售時用的阿谀表情,配合着他說:“行了!時哥我相信你沒問題,小弟就等着拜讀你的大作了。到時找你簽個名兒什麽的,也跟你一起風光風光。”
時斌聽了我的話很是受用,有點得意洋洋的摸出了一支煙點上,突然發現這樣似乎不是很禮貌,又忙從煙盒裏掏出一支遞給我。我爲難地搖了搖頭,用極低的聲音對他說:“時哥,我在家裏是好孩子,從不在長輩面前抽煙。要不等一會兒你忙完了,帶我出去解解煙瘾好不好?”
時斌聽完樂了,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也不用我幹啥,走!現在咱哥倆就出去透透氣。”
我們兩個一前一後的走出了房門,隐隐約約的還聽到背後有人說:“這小哥倆了二十多年沒見面了,還像小時候一樣親熱呢。”
我們倆抽着煙,在小區裏閑庭信步。時斌問我:“大光,我雖然想寫恐怖小說,但現在手頭上的素材不多呀。你有沒有什麽好的故事,能給哥講一講不?”
我想了一下,說:“巧了!今天上午我還碰上一件怪事呢。”說完就把從黃姨那裏聽來的段師傅奇遇記跟時斌講了一遍。
我這一講還把時斌的好奇心勾了上來:“大光,你這個事情很有意思。是真的嗎?”
我點點頭說:“應該是真的,要不然木匠們不至于說放着錢不掙呀。現在的活少着呢。”
時斌興奮勁上來了,說:“那敢情好,等明天我奶辦完喪事,你帶我去那房子看一看呗?”
他的情緒居然感染到了我,我立馬拍胸脯打包票:“沒問題啊,一會兒我就打電話問地址!”
時斌更高興了,狠狠的抽了一口煙,眯起眼睛:“兄弟啊,你知道我奶臨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嗎?”
我一下子被他問蒙了,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剛才的興奮感也瞬間全無:“時姥兒臨走時還想起我來了?說啥了?”
時斌歎了一口氣說:“我奶走前什麽也沒交代,她就留下一句話,說,我出殡那天千萬不要讓小陳光來!這個孩子讓黃鼠狼子精盯上了,這輩子不容易呀!”
“啊?”我聽罷目瞪口呆,這怎麽跟我昨晚做那個夢那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