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對回憶曾經發生的過的往事總是十分熱衷。以前我歲數比小,像我姥爺工廠發生的這種事情沒法和我說。現在我也三十多了,所以對我也沒什麽避諱的,把工廠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其實,我隻是當成陪老媽聊天的談資,順着時姥兒的話題才說了這麽多。并沒有太當一回事。可我沒有料到,正是小時候“不太平”的那幾天,換來了我二十多年的平安,而随着時姥仙逝,不太平的生活再次降臨到我的身上。
“大光啊,時姥兒對你有恩,你應該去戴孝。你也去認識認識她家人,你小時候還老和他們玩呢。聽你姥說過,她孫子外孫女現在也都挺好,早就結婚了,孩子都挺大了。你再看看你,也三十歲的人了,不找對象不結婚,你真想賴你媽一輩子啊……”回憶過後,我媽又恢複到一慣的話唠模式。
我不得不打斷她緊箍咒一般的唠叨:“得得得,我去我去不成嗎?您還别說我。人家救你兒子一命你咋也不和人家多走動走動?”
我媽聽了我的問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半晌過後,她眼中泛出了星點淚花……
“我沒臉見你時姥兒啊……”
唉!這代人的面子啊……我感歎着。
“睡覺了,不和你說了,明天你到單位請個假吧,下午也去你時姥兒家看看,有啥能幫忙的就幫一把,也問問人家的安排。後天出殡你早點去。”
“好嘞,你就放心吧老太太。”跟我媽聊這麽一會天,我也不覺得給時姥兒戴孝有啥委屈的了。
我媽收拾完毛線,剛進了房間就又折了出來,問我:“明天早上你想吃啥?”
我合計了一下回答:“吃素!我現在太肥了,都快一百六十斤了。就你,老做肉。我開始減肥。”
我媽聽了不樂意了:“我伺候你還伺候出毛病了呗?”
我特别喜歡和我媽胡攪蠻纏:“不賴你賴誰,你天天做飯。”
我媽冷冷的丢過來一句:“我生你時你才七斤多。自己吃這麽肥粗老胖的還好意思賴别人!”說完也沒打算再搭理我就關門進屋了,留下了一臉黑線的我。
這時我爸從我屋裏上完網出來,看都沒看我一眼,輕蔑的說:“跟你說個經驗吧。我和你媽鬥了也三十多年了……”在我熱切的期盼目光中,他從容的倒的了杯水,一飲而盡,又不慌不忙的擦了擦嘴,把水杯放下,接着說,“一次都沒赢過。”說完得意揚揚的回屋了。
坐在沙發上,我一邊無聊的換着電視頻道,一邊回憶着兒時發生的總總奇聞不知道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又回到我兒時時姥兒家住的那個院子。推門進院,迎面看到一株能有兩米來高叫不上名子的小樹,樹上還開滿了五顔六色炫目的花朵,令人垂涎欲滴。我忍不住走上前想用手去觸摸,可在我的手指剛剛觸碰到花萼的一瞬間,那朵花立時便枯萎了。從枯黃的花心中飛出一隻碩大的蒼蠅,嗡嗡叫着逃開。我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整株樹,便如同坍塌的沙堆一樣,化爲塵埃散落地下。我驚訝地望着一地的塵灰,卻發現無數湛青碧綠的肉蟲掙紮着破土而出。就在這時,我聽見了一個蒼老而焦急的聲音在呼喚着我。我擡頭,時姥兒就站在不遠處向我揮舞着那隻隻有兩個手指的手。她的臉上毫無血色,目光中卻分明充滿了關切。終于,我聽清楚了時姥兒在對我喊的是什麽。
“小陳光——你快走!你不要來,千萬不要來。你要是來了這一輩子就毀了!”
夢到這裏,我幽幽的蘇醒了,發現自己還是半卧在沙發上,電視機也沒有關。我關上電視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就這樣一直折騰到了天光放亮,雖然倦意十足,但也不得不收拾洗漱,準備上班了。
我工作的地方在沙嶺鎮,距離市中心有三十多公裏的路程,原本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因爲我們市出過一次化工廠二氧化硫洩漏事故,造成了非常慘痛的後果。介于安全隐患等種種問題,好多老牌的重型企業都陸續從市區内搬到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子上,慢慢衍變成了工業開發區。于是乎,沙嶺鎮比照從前相對繁華了許多。
這地頭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傳說:相傳在清末年間,當地的村民動土建房,從地裏挖出了一個漢白玉的石頭盒子。盒子密封的很嚴,蓋子上面刻了四個陰文篆字——李八道開。
挖到盒子的人們覺得這個盒子必然是個寶貝,于是便二話不說的掄起榔頭斧子一通猛砸,可砸了半天連個裂紋都沒砸出來。這時候有識字的人提出意見了:“這盒子上既然寫着李八道開,那咱們就想辦法把李八道這人找來呀!”
說也無巧不成書,沙嶺鎮本地還真就住了一個叫李八道的人。早年間是書香門第家境殷實,後來父母雙亡家道開始中落。李八道不上進,成天光出不進吃老本,一來二去沒幾年就變成了一個像前面講的虎子一樣家徒四壁的二流子。有腿快的人,把李八道從家裏接了出來。
要說也奇怪,這個李八道剛走到石盒子旁邊,盒子便閃出道金光崩碎開來。金光中裹攜着一本書,慢慢地飄将升空,一邊往上飄還一頁一頁地翻,每翻開一頁就會自己掉下,然後就不知道被風吹到哪裏去了。李八道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一聲怪叫高高躍起,伸手就抓住了已經飄散得隻剩下半本的書。周圍的人哄地一下就圍攏到李八道身邊,一個個嚷嚷着見者有份。李八道把書一攤,所有人都傻了眼:原來這本書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衆人失望的散開,惟有李八道拿着書回了自己一貧如洗的家。到了家掌上燈又研究起這本書,可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來個所以然,于是便把書往桌子上一扔,躺在床上睡大覺去了。睡到半夜就覺得屋中一道金光襲來,李八道睜開眼定睛一瞧,發現金光發自于書中。
李八道大驚連忙起身捧書仔細端詳,這一看不要緊,感歎書中大有乾坤。原來,此書是本無字天書,其中暗藏玄機。不知何年何月被哪路神仙封印至此,遇有緣人李八道即開。此書原分上下兩部,上半部寫的是修身養性之法,下半部記載奇門異術。
李八道看罷大喜,從此,足不出戶按照書中所寫修習起來。怎奈古語說得好:夫天道無親恒與善人。李八道緣分未夠,恰恰丢失了修心性養德行的上半部。可他自恃天資聰穎,妄想直接介入法術,做出一翻偉業來。
李八道強行學成了隔空取物、千裏神行等秘術,坑蒙拐騙掙了些錢,娶了個媳婦。可婚後,她也不與媳婦在一起,每日于屋沿日夜專研,研究來研究去還弄了兩個大櫃子,整天鎖着不許别人看。
這樣過了三年。一天村裏有戶人家辦喜事,請能寫會畫的李八道去寫禮帳,他推辭不過隻能應邀。出門之前,李八道用封條把門和櫃子都仔細封上,又囑咐老婆千萬不可打開。
李八道走後,他媳婦因爲實在太好奇這幾年他都幹了些什麽,仗着膽子撕開了封條砸開了鎖,打開櫃門一看發現裏面全都是三寸多長,戴着大蓋帽扛着長槍的兵。這些小兵見風就活,跳到地上瞬間變成真人大小滿街亂串,隻是不會說話。
李八道正在寫禮帳,忽聽窗外嘈雜聲起,忙跑出去一看便知道自己私造陰兵意圖造反的事情敗漏了,急忙跑回家畫了兩道符貼在櫃上,把紙人都收了回來,又放了一把火。而他自己坐在櫃子上,而他自己坐在櫃上也與陰兵付之一炬了。
當然,這個故事我也是道聽途說,其中細支末節并不盡然,在這裏不盡詳表。
我述職于一家地闆廠,其職務美其名曰市場總監。日常工作就是管理經銷商和我品牌旗下的專賣店。實際上市場總監這個名頭聽起來似乎響亮,但地闆這個行業的總監卻不值錢,随手一抓一大把。帶隊組團忽悠的不多,單槍匹馬的獨行狹卻大有人在。況且我所在的這個城市,是中國兩大地闆生産基地之一,以生産垃圾地闆聞名全國,煙大水深魚龍混雜,靠這行混飯的人不計其數,我便是這個龐大的混飯大軍中籍籍無名的一員。歸我管理的專賣店,全國各地一共有四五十家。其中位于本市的兩家店是我們公司直營,不屬于任何經銷商,分别設在城東和城西的建材市場。
一早來到了工廠,一溜煙兒的先鑽進老闆辦公室裏請一天半的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老闆也很痛快的答應。請完假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查看昨天銷售業績的報表,沒看幾行手邊的電話便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接起電話一聽,原來是城東專賣店的店長打來的。這個店長姓黃,年齡與我媽相仿。平時我管他叫黃姨。黃姨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措:“陳總啊,我們店裏出了點兒問題。”
我說:“黃姨,有什麽事兒您就說吧!”
黃姨說:“陳總,你要是有時間的話,最好能過來一趟。”
我看了看表——上午十點多鍾——如果我現在從工廠走,開一個小時的車剛好到專賣店。事情處理順利的話也就中午了,我可以直接去時姥兒家看看,于是便答應下來。
我開着那輛公司配給我的不知道過過幾手的沒有轉向助力沒有手刹還燒機油的福田面包車,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城東的建材市場。見到店長之後,我問她:“黃姨,您把我叫來,出什麽事情了?”
黃姨看見我後好像面有難色,略微吞吐的說:“陳總,是這樣的,顧客的訂金都交了,可給我們鋪裝地闆的木匠們都不願意幹活了。”
說實話,我從沒想過會出現過這樣的問題呀!木匠與地闆專賣店之間的關系可謂唇亡齒寒生死相依,例來的規矩,工錢按市場行情走。就算是他們想要求漲價,也不會通過罷工這麽極端的手段。要不然以後他們壞了信譽還怎麽在建材市場立足下去?想到這,我不禁牙根一涼,難道我們的産品質量垃圾到連鋪裝地闆的木匠們也難以忍受了嗎?想到這裏便問黃姨到底出了什麽情況。
黃姨不愧是銷售的高手,簡單組織了一下語言就将昨天發生的事向我情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