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魅術果真名不虛傳,連石三生都接二連三地中招,我得好好控制住心神才是。 于是咳嗽一聲,打破了這寂靜的對峙。
“小靈,可是受了傷”石三生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許是跟白蛇對戰,耗了太多體力。
我回道:“沒事沒事”
石三生道:“既無事,心跳何以如此之快是否中了蛇毒”
“啊”我這聲短暫的啊還沒說完,白蛇拖着血尾尾了過來。
“不知死活的東西。”石三生執劍猛地一刺,雄渾洗練的内氣像一陣狂風,直把站在他背後的我都逼退了好幾步遠。腦袋一下撞在石壁上,生疼。
那白蛇肯定比我慘,它是直接面對石三生的長劍,我想。可我頭暈眼花地去觀看時,卻見白蛇躲過了石三生的長劍,詭異莫測地打了個轉,朝我的面門撲來。
完了,吾命休矣
在我覺得自己不死也殘的時候,居然破天荒地想起了我弟的冷幽默。這句他的口頭禅。
石三生轉身長劍脫手而出,叮地一聲插入了石壁當中,劍氣毫不留情地劃破了白蛇的表皮,血噴石壁。白蛇長嘶一聲,向後退出幾米,接着毫不停頓地再次吐信,進攻。
我失聲驚呼:“這蛇不要命了”
它不是在做垂死掙紮,而是完全是做了佘婆婆的敢死先鋒。
就跟以前大秦的死亡刺客,他們也許武功不是最高的,但卻能豁出性命,在别人殺他的那一刻不躲不閃,進而能換得也刺回别人一刀。
也許我這個比喻不大恰當,但此時這條白蛇表現出來的樣子,就是要取我們的性命,至死方休。
石三生鎮定自若地迎向白蛇,如輕燕般借石壁彈跳而起,揮劍下劈,劍勢沉穩。眼裏全是殺氣,隻在偶爾瞥過我的時候,目光是染着一些溫柔的。
白蛇的陣法漸亂,我甚至能感覺到它的氣息不繼,從它身上的傷口來看,它應該也撐不了多久了。
然而,就在我等待石三生勝利的時刻,這條受了重傷的白蛇堪堪停在了半空之中,額上漸漸顯現出一個圖騰蛇圖騰。接着整個石洞晃動了一下,在白蛇的頭頂有一道金光直沖而下,落入地面,轟然一聲響,如同一道閃電将地面擊出一道裂紋。
那裂紋一直蔓延到我的腳邊,石三生将我一攬而起,雙腳打開撐到一個拐角的石壁兩邊。
地面轟然碎裂,白蛇一低頭,吐着信子,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音,以及長一聲短一聲的哭聲。
昨晚的哭聲并不是路上遇到的那條娃娃魚,而是白蛇也不對,那條娃娃魚可能也是佘婆婆供養的。所有她養的靈物,都會發出這種聲音。
佘婆婆昨晚應是想勾起我們的好奇心,才連連跟我們講不要出門,還故意弄兩尾紅魚引起我們的注意。可是她沒想到我們幾個真的就乖乖聽了話,一整晚都待在屋裏沒出去過。
好歹毒的老人家。
裂縫中有一道水柱噴射而起,濺起的水花如暴雨般打在我的臉上,疼痛難忍。
眼前的白蛇在接受這道水柱的洗刷,不多時,那蛇頭瘋長了幾倍有餘,直把這石洞的頂給捅破了。
石三生摟着我,把劍往石壁中一刺,腳借勢一點,輕輕出了洞穴。剛站穩身子,那長大了的白蛇嘶吼一聲,惡狠狠地淩空一甩,似乎把空氣都變成了傷殺力極大的物質。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時間,白蛇籠罩在一團金光之中,朝我們飛來。等它周身的金光完全消失時,我見到一個巨大的蛟從中飛舞而出。
白蛇進化成了蛟
轟隆隆
天上一道雷電霹下,把白蛇栖息的山洞擊毀。
石三生長身而立,咻地拔劍而起,舞出一陣劍雨,殺到白蛇近身。無奈幾近空有武功的他,并不是這巨蛟的對手。一下被蛟尾卷起,拖到了半空之中。那巨蛟又展尾一掃,将我撞飛出去,狠狠砸在山壁上。
骨頭發出清脆的斷裂聲,我頭昏眼花,喉嚨一甜,噴出一口血來。
耳邊勁風呼嘯,又似乎有一絲異香入聞。我心急如焚,擡手又祭出血符迎了上去。因爲我知道憑石三生的武功和謀略還遠遠不夠,這巨蛟是靈物,隻能用靈力去對付。然而我的符還沒有畫完,又一道炸雷臨空而下,平地卷起了一陣狂風,吹得人睜不開眼,我又連着咳出血來。
半晌後,等我定睛再看,石三生一身明黃朝服,頭戴墨玉冠,渾身散發着皇者之氣,威嚴而神聖。長劍在他手中靈動飄逸,帶着淩淩寒光将巨蛟節節逼退。
昏暗的空中巨蛟嘶吼着,石三生則衣袍輕展,起劍而揮,悠哉遊哉如同正與樂同舞一般。
随着長劍的厮殺,巨蛟的身體正在一分一分地撕裂。我眼前越來越渾濁,在昏過去的瞬間,看到巨蛟全身是血,石三生的長劍刺透它的頸項,懸挂着一隻綠色的物體輕盈而出。
石三生急急喚着我的名字,打橫抱起我,快步下山。
如此輕易就解決了它,還是真身好使吧石三生真是難爲你陪在我身邊,一直遵守着人間的規矩,沒有亂用靈力。
我眼睛睜不開,腦子卻清楚得很。
如斯思考一番,便覺得是自己拖累了石三生,害得他不能灑脫地展現一代冥君的全部能力。如此憋屈,日子過得還開心麽
太白屯裏很是嘈雜,吵得我更是清醒不過來,隻覺五髒六腑像被推土機頂過一般。
七鳳急切的聲音在我耳中回旋:“石大哥,這是怎麽回事我們都按照你的計劃把佘婆婆綁住了,小豬怎麽還會變成這樣剛才還活蹦亂跳的。”
安晨便道:“七鳳快看,小豬的三魂七魄隻剩一魂一魄了。”
七鳳怒回:“我又沒有陰陽眼,哪裏看得見石大哥,小豬要緊麽”
二殿插了一句:“魂魄都沒有了,能不要緊麽大哥,我看大嫂這次是真的沒救了”
安晨焦急地道:“二殿,你給我滾石大哥,你一定要救活小豬啊。需要什麽,我立刻去準備。哪怕是我的命。”
我覺得這些聲音鑽入耳朵裏實在是吵得很,便不耐煩地在石三生的懷裏扭動身子,把臉埋到他的衣服裏。
“全都出去,小靈需要絕對的靜谧。” 石三生把我放到一張床上,蓋好被子,厲聲喝斥。
屋裏安靜了下來,這樣的環境才能使我舒服些。石三生,你真懂我。
“小靈你聽得見我說話”石三生将手鑽到我的額頭上,将一絲絲靈力從我的天靈穴渡到我的體内。
我眼睛不能睜開,可是心裏明白,亦曉得石三生知道我聽得到他講話,便在心底無聲答了一聲。
“小靈,時間緊迫,我說,你記。”石三生道。
我又默默答複着。
“你的魂魄被蛟龍驅出身體,現已散往八方,我令二殿去将之收齊。隻是你的地魂現如今亦快消散,你怕是要被一個夢魇住。這個夢也許會很長,也許會很離奇,但是切記,你一定要醒過來,否則永遠見不到我了。”石三生的聲音沒了往日的淡然,語速火急火燎,“還有我們的兒子。要是你不能回來,将永生永世見不到楚臣。”
怎麽會這麽嚴重我不過就是被那該死的巨蛟撞了一下而已,雖然吐了幾口血,可我沒覺得自己的身體有多虛弱啊。頂多不能開口說話罷了。
“楚臣需要媽媽,我更需要你。小靈,你一定要醒來。”
石三生說這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思想突然變得有些混沌了,難道真如他所說,我快要魂飛魄散了
上次楚臣被關押在千兒殿中,是石三生将他的魂魄拼湊齊全,這才得以重生。而我這次,怕是石三生也無能爲力了吧。要不然石三生一定會犧牲自己,來救我的。以我對石三生的了解,他一定會這樣做。
“萬物輪回不息,世事桑田滄海。小靈,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聽石三生說完這句話以後,我的身子輕飄飄地飛了起來。我低頭一看,隻見石三生坐在床邊,守着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表情凄絕。擱在床頭的長劍上,正挑着一條三尺來長的白蛇。這是那條巨蛟的屍體。
“石三生”我欣喜地喊了一句,可石三生卻沒有理我,仍然死死盯着床上的人。雙手撫在她的發邊,嘴裏喃喃地說着些什麽,神色悲戚又深情。
你是陰司一殿,怎麽會看不見變成了鬼的我我急了。石三生,你傻傻摸我的屍體幹什麽你統領萬千鬼兵,難道還感應不出一個飄在你上方的魂魄
我氣急
有液體從我的眼睛裏流出,鮮豔赤紅,一滴一滴濺落在石三生的腳邊。可他渾然不知,仿佛與我并不處在同一時空。隻有我看得見他,他卻看不見我。
我如此掙紮了一會兒,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淡去
都說人鬼兩殊途,可爲何我們明明都能通陰陽、禦魂鬼,我近在咫尺,你卻視若無物石三生。
我好害怕一個人上路,那樣的孤獨無助。我剛生楚臣之時,心裏恐慌難言,空落落地仿佛整個世界都離我遠去。可我熬了下來,遇到了你。我珍惜這份得之不易的幸福,可我更怕遺失,你可知道
如果一開始就曉得會再次失去,我甯可從來沒有擁有過。
你沒有出現過的歲月,那真是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境,長到我幾近瘋狂,幾欲自殺。後來,我孤零零地一個人走了出來,獨自接受世人的眼光與指責,背叛與欺瞞,倔強地活着。而現在,你卻告訴我我又将進入一個這樣的夢。石三生,我其實很懦弱,我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堅強。
我是一個平凡的人,無法承受生命中一而再再而三的變故,我真怕會再也醒不過來,而更恐慌醒過來的世界,再也不是我熟知的這個世界。你會消失,楚臣會消失,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一切,都重頭來過。
告訴我,醒來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石三生
如此渾渾噩噩地過了許久,久到我不知何時已茫然地站在陰司的三途河邊,望着面前混濁的河水,腦中反複惦念着一個名字石三生
面前迎來一位青衫布衣的男子,他細長的桃花眼微眯,如翩翩俏公子般朝我微笑:“歡迎你的到來,陰木靈。或者,我現在尊你爲鬼王才最爲合适。”
“鬼王我麽”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問:“何靖,不,時銘,我終于被你逼成了鬼王”其實這一切早在冥冥之中就被我察覺到了,還有必要再問一次麽
“非也。并不是我逼迫了你,這隻是老天安排給你的命運。”來人空手撚出一把折扇,浮生寂靜。擡手一揮,滿地的兩生花開,豔麗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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