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來。 ”安晨伸手來拉我。我又一回頭,見他和七鳳身上的稻草都已經紛紛松開了,也跟地上的稻草一樣,向我探來。
我朝左揮動了一下手臂,見那些稻草齊刷刷地向左靠過去。我明白了。“安晨,快放開我。”
安晨罵我:“你丫說什麽胡話。我是那種人麽”
估計他也看出端倪來了。可拉着我的手的力道更緊了。
不行不行,有些稻草已經感知到了我的方位,向樹上爬來了。而樹上的那些稻草也徹底放開了七鳳和安晨,湧向我。
“有火機麽”我問安晨。
安晨遞給我一個防風打火機,我在心裏默贊了一下他,這打火機每次都這麽給力。
我把打火機打燃,把火焰靠近離我最近的稻草,一下就燒着了。可那火也把我燙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知道稻草怕火,我索性拿着火機把自己身上的幾根先燒成了灰,我的皮膚同時也被燒成了豬肝色。我去抓周圍的稻草,一抓抓了一把,那稻草在我手中像長蟲一樣扭來扭去。我毫不猶豫地點火,聽到這把稻草發出了一聲很尖銳的叫聲,像是老鼠臨死時的尖叫。
這稻草還真是活的啊
石三生在這個時候來了,手裏擰着一個人。他把那人往地上一甩,那人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歎息,然後我就見一個身材瘦小的男人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二殿和九尾出現在石三生的身後,九尾一見瘦小男人的狼狽樣,立馬奔上去,一口咬往了他的脖子。那瘦小男人一甩頭,将九尾甩出去老遠。
七鳳下樹,跑過去抱起九尾,數落它:“沒事别逞能,你就好好當我的财神爺不好麽我每天給雞你吃。”
安晨一落地,二殿湊了過去,嘤嘤嘤地假裝哭了兩聲。“安晨,人家差點就被九殿害死了呢,好怕的說。”
“滾”安晨不耐煩地把二殿一推,“爺最讨厭你這副娘兒們樣了。”
二殿委屈:“你不是說你喜歡女的麽那我現在柔柔弱弱的你怎麽不喜歡了”
石三生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發,輕聲道:“小靈,你進步了。”
我聽了,心裏喜滋滋的。說實話,愛不愛的倒無所謂,能聽到石三生誇贊,才是最令人開心的一件事。
我打量着瘦小男人,卻見他是個殘腿,正兇神惡煞地看着我。沒想到他就是九殿,跟石三生、二殿、時銘真是相差太遠了。
九殿面色鐵青,一拐一拐地走了兩步,死死盯着我看。“一千多年前,一殿抽我元神,把我打入輪回,是因爲你;一千多年後,他斷我一條腿,也是因爲你。”說着,伸出手來把我一指,“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讨回來。”
話音一落,隻見一束稻草人外面套了件衣服,倒在了地上。哪裏還有九殿的身影
七鳳道:“九殿是個稻草人”
二殿打趣:“他在陰司的靈力雖被大哥剝離,但他最擅長的,便是幻形術。”
安晨道:“是隔空移物。”
二殿糾正:“幻形。”說着打了安晨一個暴栗,“以前在陰司九殿跟大哥走得比較近,他時常易容成大哥的模樣,出去騙人。這是幻形術,懂麽”
安晨吼道:“我是個大老爺們兒,别老打我的頭行麽行麽”
九殿走後,地上剩下的稻草再也沒有像蛇一樣向我發起進攻。我想了想,還是把稻草攏成一堆,用火燒了。然後擁了七鳳,對着石三生傻笑。二殿繼續跟安晨争辯,九尾則在七鳳懷裏睜着大眼睛,偷偷打量我。我伸手摸了摸九尾的頭,九尾便假裝閉眼睡覺。石三生便又來摸摸我的頭。
那堆稻草灰被風一卷,揚得老高,灑落向四處。就跟人一樣,雖然身體死了,但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又會在地球的哪個角落重生,周而複始。
我們正在屋裏收拾東西,準備立馬動身回上海。屋外一個老爺爺的聲音在喊:“諸家姑娘,諸家姑娘,你還在屋裏麽”
我走出來,見是昨天挑扁擔的爺爺,便道:“您怎麽知道我姓諸您有什麽事啊”
爺爺道:“這裏是諸家老屋,不是諸家後人,回這裏來搞嘛呀洪湖話:幹嘛”說着對着門前的一堆稻草灰一指,“我老遠就看見你們在燒東西,你實話告訴爺爺,你們是不是懂那些東西”
我裝傻道:“哪些東西”
“就是驅邪治鬼呀。”爺爺湊到我的耳邊,輕輕說道,“那邊屋裏的楊婆是個鬼婆子,天天讓我幫她做事,我想請你們幫我除掉她咧。”
我朝爺爺的手看過去,那裏正是楊婆的家。爺爺要除的人早成了一堆黑灰,哪裏還需要我們動手。再說,就算楊婆是鬼,她沒害過人,我也不會主動去滅她的。
我安慰爺爺:“楊婆婆不是鬼,她隻是年紀大了,親人又死得早,一個人太孤單了,才會整天神叨叨的說有鬼。其實她隻是想讓你們多關注她一點兒。”
爺爺一聽我這麽說,臉色馬上就變了,期期艾艾了半天,終于坦白交待。
楊婆當年是知青下鄉,在嶺村中學任教,這爺爺一早就相中了楊婆,隻是楊婆早與人有了婚約,爺爺便一直獨身至今。後來楊家出了大變故,但楊婆很固執,堅決不接受爺爺的提議,改嫁或是搬離嶺村。爺爺隻好也留了下來,陪着楊婆。楊婆多年積郁,思想漸漸有些極端,幸好後來暢伢子出現,楊婆這才沒有徹底瘋掉。爺爺沒辦法,就到處說楊婆家鬧鬼。農村好事的人很多,沒事總結伴去看熱鬧,爲楊婆家添了些人氣。
我現在總算明白爺爺說世上有鬼,讓我們去治邪,也僅僅隻是爲了讓我們去陪伴一下楊婆。可楊婆現在已經不在了,我便撒了個小謊。告訴爺爺楊婆的娘家人來把她接走了,事情很匆忙,就沒有多少人知道。
“這不,就剛剛才走的。”我随便指了一個方向,告訴爺爺楊婆的娘家人還是開小汽車來的。
爺爺眼睛放着光,笑了:“好哇,好哇,這樣我就放心了。”說着,就挑着扁擔準備走。我叫住他:“爺爺,您跟楊婆這麽多年交情,您不妨到她的屋裏看看,她有沒有留字紙或地址給你啊”
爺爺回頭,笑得更開心了,連說好好,然後就走了。
我進屋請石三生寫了封信:陌上花開,我已歸矣,望君安好。
短短數十個字,我就看出在我家裏壓箱底的那封姻緣信,真的是出自石三生之手。一定是七鳳趁我不在時偷看了,又假裝用鉛筆印子加了那第一句話。而後來我又磨出來的第二句話,明顯正是石三生親筆寫成。
若你盼我歸來,焚女兒香以爲佩。
石三生許過楚臣二年之期,說楚臣過了兩歲,就會永遠脫離陰司,也許并不是爲了讓我安心,而是他也曾經打過楚臣的主意。
他不是聖人,雖然身爲陰司一殿,但他也是普通人機緣巧遇修煉而來。自古最永恒不變的,就是人的。他欲謀權位,乃人之常情。我也相當支持他。一個男人,要是沒有上進心,沒有很深的城府,沒有濕潤的性子,沒有大度的心胸,我是不會對他有所好感、并且由衷欣賞他的。
那次在車莊鎮二殿一語道破兩年之期并不屬實,而是三年。我想石三生應該是在跟我們相處的過程中,又改變了計劃,這才沒有對我們下手,而是暗中保護我們。
雖然楚臣骨折後,我夢見石三生将楚臣抓到黑霧峰血祭,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安。
如不出我所料,這個夢的片斷将會在兩年之内成真。
石三生幫我這麽多回,我自然對他一點懷疑也沒有,隻是我現在更怕九殿,會不會是他幻化成石三生的模樣,傷害了楚臣
這個可能性非常之大
我讓九尾從窗戶跳到楊婆的家裏,把信放到楊婆的枕頭下面。我想爺爺看到這信,應該能心安了吧。
從嶺村到武漢兩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到鎮上包了輛車,直接到火車站。可這車沿着省道走,恰好會經過峰口。
我們請司機師傅稍微停了一下,到李林飛家裏看看。他家的酒店擠滿了人,李母正在招呼客人,笑得合不攏嘴,好像才過一夜,就徹底從失去兒子的悲痛中走了出來。并脫胎換骨,容光煥發。
李母在衆多客人中來回周旋着,不時把自家釀的好酒拿出來,讓衆人免費品嘗。
我看着她手中的竹筒酒吊,裏面的酒水清澈醇香,不由一陣惡心,想上前拆穿這一家的謊言,想想還是作罷。九殿被石三生治得夠慘,要是他以後不再打擾我家,我也不會拆散他的家庭。
上了車,一路絕塵而去。
次日淩晨,我們到了上海。
一回家,我就看見楚臣正跟一個小女孩在玩耍。他們并沒有發現我們幾個人,仍然牽着小手,咯咯直笑。那個女孩是靈蛇,那楚臣,那是真的楚臣。我兒子平安回來了
都說近鄉情怯,這麽多天過去,我見到自己的兒子,也是這麽個心情。
七鳳在身後推我一把:“想哭就哭呗,我們又不會笑你。”
安晨感歎道:“總算沒有産生壞的結果。”
“要死啊你”七鳳踢了安晨一腳,“人家一家團圓,你說些吉利話好不好。”說着又擡腳去踢。安晨連忙躲到二殿身後去,道:“快快,施個法把這瘋丫頭給治住,最好變成男人。”
二殿立刻高興:“我正有此意。七鳳,我們性别對換吧”
“滾你們倆”
我看了石三生一眼,見他眼帶笑意,也回了一笑,就輕聲去喊楚臣過來。
楚臣本來就已經被七鳳他們的聲音給吸引了,正擡頭打量着。一見是我,快速奔跑了過來,張開小聲,猛地撲到了我的懷裏。眼裏蓄滿淚水,又狠狠抱住我的脖子磨蹭:“媽媽媽媽,你終于回來了,你和爸爸到哪裏去了臣臣好想你們。”
“乖臣寶,媽媽也想你。”我在楚臣臉上親了親,然後想替他糾正一下對石三生下的這個爸爸的定義。
石三生卻搖頭示意我不要說,然後靠近我們,修長的手指扶上我的肩膀,把我和楚臣一起摟在了懷裏。
如暖陽般溫潤的聲音輕道:“楚臣,爸爸也想你。”
第三卷雙生陰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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