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飛媽媽說要留我們吃飯,我好言拒絕了。 隻問了他們家的祖墳在哪裏,就同石三生打了個眼色,出門來,往鄉下走去。
路上我問:“李林飛人爸爸是不是養屍人”
石三生琢磨了一下,搖頭道:“不太像。”
“那他們家裏那麽多酒壇子,裝的真的全是酒,而不是屍油”我揉了揉鼻子,“你别想忽悠我,我可是一進來就聞出來了。”
“你進步很快。”石三生撫了撫我的發,賞了一聲。
除了天生的八字純陰之外,隻有長期接觸屍體的人,才能感應到陰司的聲音和魂魄。也就是解釋了,爲什麽李林飛在跳樓之前能聽到鈴铛聲,并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可是如果他的家人真的跟屍體打交道的話,沒道理連這一點障眼法都不能破除啊,況且他們家九代單傳,這根獨苗可是心尖尖上的肉。
萬一是時銘和鄧禹他們搞的鬼那一般的神棍還真對付不了。
沒錯,一定是我猜想的這樣。
我們順着李林飛媽媽給的地址,來到了隔壁鎮子上的一個村裏,叫嶺村。
說起來也巧,這裏還有一間我們家的祖屋。我爸小時候在這裏出生,隻是後來搬到了外婆的那個村子。我回老家到現在也沒給外婆去個電話,一來怕她看出什麽破綻來,二來她年齡也大了,萬一擔心起來,把命給搭進去,就得不償失了。
我從小在這裏生活,對外婆的感情毫不亞于媽媽的。
進到我們家祖屋,沒想到保存得還比較完整,能勉強住人。中間是一個堂屋,左右是兩個房間,很對稱。看天色也暗了,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和石三生暫時先住了下來。
嶺村後面有一圈護河的大堤壩,将整個洪湖市圍在了裏面,每次漲水的時候,上面的領導就下鄉來,挨家抽男丁去防汛。那段日子是大人們最難熬的,可對于我們小孩子來說,是最快活的。因爲水已經沒過後面的草堤,漫到了家門口。我們可以坐在屋裏釣魚,還可以拉根繩子系在窗戶上,遊泳。
外婆那個村子離這裏二十多裏地,我們就常常騎了單車來,三五成群地戲水。被大人發現的話,就一頓好揍,還說要丢到水裏去給水猴子當新娘。
那段童年的記憶仿佛就在昨天,可是眼前的嶺村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我和石三生走到大堤上,能一眼就望遍整座小村子。我們這裏沒有山,隻有河,大大小小的河流彙成一條主幹河,再流進長江中。
嶺村裏房屋最豪華的才兩層,最爛的跟個牛棚沒什麽兩樣。村口有一片杉樹林,樹林裏頭有座空墳堆,不知道吓到過多少人。青年現在都外出打工去了,多半去的地方就是深圳和廣州,隻剩下十多個瞎眼的老頭老太太。一到天黑,說不出的詭異。
幾年沒回來了,估計這裏的老人也不認識我,也就不怕他們去跟我外婆和媽媽告狀了。我随便挑了村頭的一家去打聽,是個跛腳老奶奶,姓楊。我叫她楊婆。這邊的風俗就是這樣,叫不慣奶奶,姓陳的奶奶就叫陳婆,姓宋的爺爺就叫宋爹。
楊婆一聽我找姓李的,立馬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道:“小姑娘伢子,你找李家後人幹什麽他們都是瘋子。”
“怎麽說”
楊婆道:“他們家的人,都不是人呐”
“奶奶,你又在說什麽瞎話”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從屋裏走了出來,制止了楊婆繼續說下去。見到我和石三生,就問:“你們是
我道:“哦我們是回家燒清香祭祖滴,這不有兩年沒有回來了,都快不認得路咯。”
那男孩子就道:“十月份燒麽事清香啊你們該不會也是爲了那塊骨頭來滴吧”
我眼睛一亮:“什麽骨頭”難不成這裏也有黑骨所以時銘他們才會到這裏來
究竟當年我們團口創始人帶了多少陰司的好寶貝上來啊
楊婆插話:“暢伢子,屋滴還有茶,快去給客人倒些來撒。”
男孩應了一聲,轉頭到屋裏倒了兩杯水出來,
我淡嘗了一口,有一種泥土的清香。以前在外婆家經常喝的,外婆說是符水能驅邪氣,我那時候不信,但覺得好喝,就一直在喝着。
石三生的手搭到我的肩膀上,輕輕捏了一下。手腕上的茶晶一陣火熱,九尾的話就鑽到了腦子裏來:主人,小心些,這個村子怕是不尋常。
我拿杯子的手抖了一抖,也許是心理作用,聽九尾這麽一說,就覺得眼前的楊婆和暢伢子的笑都變得很鬼氣森森的了。但是我用靈力探了探,他們并不是死人啊。
楊婆盯着石三生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既然已得到了神靈之緣,爲嘛還要留在人間受輪回苦”說完轉頭把我看着,“年輕人,莫要逆天而行啊。”
雖然探不出他們的靈力,但直覺告訴他們并不是普通人。
還不等我問,楊婆突然就翻了幾個白眼仰面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泡。臉上的皮膚原本像幹樹皮,現在更像是腐爛了的樹皮,蹭到桌子腳或是地面上,就磨掉好大一塊皮肉。裏面的血也不往外流,隻是慢慢沁,形成一滴滴的血珠,連着皮肉挂着。
暢伢子倒是不慌不忙地到卧室拿了許多布條出來,把楊婆的手腕和腳踝死死綁着,直到綁成手指粗細。然後又取了一條粗一些的毛巾,在楊婆脖子上繞了一圈,打了個死結,用力勒緊。
楊婆的臉呈現出一種死人的紫青色,舌頭向外擠出。
“你這小孩子是要殺人啊”我急道,想上去松開楊婆脖子上的毛巾,石三生卻拉了我一把:“不要插手。”
我回道:“見死不救”
“别沖動,你再仔細看看,這是什麽病”石三生将手中杯子裏的水全部倒到了地上,那水一接觸到地面,像條蛇一樣鑽了進去。我霎時張大了嘴巴,這是什麽水我剛才還喝了幾大口。天呐
暢伢子還在勒楊婆的脖子,直到楊婆完全沒反應了,這才将手腳上的布條都解開,最後是脖子上的。可那毛巾一拿掉,我立即就看到楊婆的脖子上有一圈斷痕,挨着斷痕還有許多細小的傷疤。
像是一個布娃娃,被砍斷了脖子,然後再用針一針一針給縫了上去。
做完這些,暢伢子又到屋裏,拿了一大塊豬肉出來。那豬肉新鮮得很,約莫有斤把,血腥味兒直聞得我想吐。
那楊婆剛才還跟死了一樣,一見着豬肉,立馬跳了起來,撕咬着就吃了。吃的時候眼睛還閉着,吃完就睜眼問暢伢子要。連着吃了四五塊,這才又恢複了最初那個跛腳老婆婆的模樣。
要不是石三生從背後用手撐着我,我幾乎要被吓暈了過去。真是想不到,活人幹起瘋狂事來,比惡鬼更恐怖。
暢伢子和楊婆并肩站着,仿佛剛才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楊婆上前一步道:“我看你們心也蠻善,别去找李家後人了,跟着我修煉成神靈吧。”
我心道還跟着你修煉成神靈,有你這麽令人膽寒的神靈麽還吃生豬肉。面上卻道:“楊婆,你有沒有見過村子裏來過三個大人一個小孩子,或者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大概這麽高,”我指了指石三生,對楊婆道,“長得跟他很像,是一個隻有兩歲的小男孩兒。”
暢伢子搶道:“神棍倒是來了蠻多,都往沔陽去了。但是一個兩歲的光屁股伢到嶺村來搞麽事那骨頭又不能長生不老。”
“什麽骨頭你見過”
“就是塊破黑骨頭,還是我挖出來滴,我都不要,扔到沔陽亂葬墳裏去了。”暢伢子道,“那姓李的也是沖骨頭去了,别以爲我不曉得,還裝作是爲他兒子祭祖來了。我看那些神棍把他們家祖墳挖空了才好。”
說着話,楊婆又發病了,倒在地上全身痙攣。暢伢子如法炮制将之前的步驟又重複了一遍。楊婆的肚子因吃生豬肉變得鼓鼓的,像懷孕了六七個月一樣。
她犯病很頻繁,約十分鍾來一次,看着太要人命了。
暢伢子說楊婆以前是幾個月犯一次病,去年個把星期發作一次,可是最近越來越頻繁了。直到我們出現,楊婆都已經犯了幾次病了。
我覺得楊婆這病有些像母豬瘋和羊癫瘋的結合,可那兩種病一發作,也沒聽說吃豬肉就能好的呀。還是生吃的,好惡心。
從楊婆那裏出來,我問石三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不能幫楊婆治一治。因爲我看他們确實不是魂鬼,是兩個活生生的人。
石三生皺着好看的眉,老半天才道:“你還記得千兒殿的豬屬麽”
我愣了一下,回想着千兒殿山腰處的十二屬性。我記得除了龍屬不在,其他的屬性都有的。“對了想起來了,那豬屬好像隻有半邊身子。”
石三生點點頭:“她便是跟楚臣一起來人界的豬屬。”
“那爲什麽隻上來一半啊”
“這要歸功于你們家先祖了。他那時隻願砍一半入陽世,留一半置陰司。”
“享靈人團口創始人”我驚訝,跳到石三生的跟前,對上他的眼睛,“你身爲陰司一殿,難道對這事兒就一直不管不問人家可沒把你們陰司放在眼裏”
真是有意思,創始人,那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能将陰司破壞成那樣
石三生将黑色的長劍幻出,對準我的身後,淡淡道:“我不是正在管麽。”
等了一兩秒,我不用轉身,也能感覺到背後有一股子陰冷氣,直吹得人汗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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