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正看到石三生一臉焦急地望着我,大手覆蓋在我的額頭上,似乎是在幫我治傷。
享靈人真的擁有做夢預知未來的能力麽?如果有,我情願我不要是一位享靈人!
“醒了。”石三生将手拿開,到一旁端了碗血紅的液體過來,“喝了它就沒事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石三生。這是楚臣的血麽?
石三生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一仰頭,将那碗紅色的液體盡數喝下,然後沖我俯下身子。
我直愣愣地望着石三生猛然放大的臉,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是我兒子的血,我不喝!我偏過頭去,卻被石三生雙手扶正。
他的嘴就那樣對了過來……
我閉上眼,任那股血腥味溢滿了整個口腔,流下兩行淚水。我爲什麽這麽渺小,随便他怎麽欺負我的家人!我要怎樣才能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
當石三生的唇離開那一瞬間,我用力圈了一下手,把石三生的頭死死摁住。
你喜歡這樣麽?好啊……我讓你如願!
我毫無經驗地吻着石三生,甚至可以說是啃咬。
石三生的嘴被我咬破了,血流了出來,我用力吸允着,味道跟剛才的那種紅色液體一模一樣。隐約還有一種奇異的花香,好熟悉的感覺。
我記得,上一回我被石骨反噬,就是被媽媽泡在這種液體裏,才恢複的。那時候,全身沉浸着這種異香。
剛才那一碗紅色也帶着一股子香味,跟石三生身上的味道一般無二……
等等!
我猛地推開石三生,見他唇邊還留有一絲赤紅,眼色卻平淡得很,就像剛才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我顫抖着手,去抓石三生的右手,把他的衣袖一挽。
果然。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傷痕,還未結痂,依稀還有血珠沁出。
我的淚又流了出來:“爲什麽?爲什麽你不惜傷害自己來救我?我這麽平凡,你爲什麽會一次次舍棄自己來幫助我?”我明白一具身體對于陰司的魂魄來說,有多麽重要。像石三生這樣擅自散功,恐怕沒有好下場。
石三生沒有回答,隻拿了空碗轉身出門。
我在他身後喊:“因爲我是她的轉世,對麽?”頓了頓,又問一聲:“隻因爲我是她的轉世,對麽?”
石三生的肩膀明顯抖動了一下,依然沒有回頭看我,隻微微道:“你是你,她是她,何必相較。”
我冷冷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就有透明的水從眼睛裏跑出來,打濕了枕頭……原來,我連跟她比較的資格都沒有。也是哦,我這樣稀裏糊塗地生了個兒子,想來也不是什麽好女人。
我擦了擦眼睛,掀開被子站起來。
安晨剛好進來,見到我,就道:“小豬,你怎麽能把七鳳打成那樣呢?算了,你當初也不記得了……”
“我記得!”我朝安晨笑,“我什麽都記得!誰敢傷害楚臣,無論是七鳳,還是我媽,我都不會放過。”我指着安晨,“包括你!”
“你瘋了。”安晨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知不知道七鳳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楚臣折骨怎麽樣了,你倒好,你,你真是瘋了。”
我冷哼一聲:“以後我的事,你們别再參合了。”
“我本以爲你是被石骨反噬失了心智,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你前世就噬血成性,今世外表看起來那麽善良,内心卻陰暗得很,我們一直都知道,卻怕傷害到你所以至今沒有提起過半個字。你昨天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就差點殺了七鳳,你還利用我接近鄧禹。”安晨顫抖地說着話,甩開我的手,“我們真是看錯你了。”
“現在能看透,最好離我遠點兒。”我不耐煩地道。同時伸手做出請的動作,趕安晨出去。
安晨死死地盯着我看了數十秒,猛地一轉身,把房門關得一聲巨響。
我揉了揉鼻子,輕輕拍了拍茶晶,吩咐九尾:“帶上我的三滴血,去把七鳳治好。”說着劃開指尖,把血交給九尾,又道,“楚臣是不是還在醫院?”
九尾幻成一道紅影,飄在空中。“是的,鄧禹和你爸媽都在。主人,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擺擺手,示意它趕快走。
從現在的情景來看,七鳳和安晨應該都不屬于陰司。那麽,他們待在我身邊一日,就多一日危險,我不能讓他們白白喪了命。
排除他們,就隻剩下,石三生、二殿、七殿、九殿、十殿、時銘,還有鄧禹。
石三生和二殿不必說,如果他們想動手,也沒理由等到今天。可我對石三生的感情不能視若無物,下面那條路,還是不要把他牽扯進來的好。
七殿已經死亡,重回了陰司。九殿、十殿和時銘顯然是爲了我的陰木靈和楚臣而來,目的明确,倒是好防一些。隻是這個鄧禹……他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術士?
術士之道,最高法術慣來是長生密術,而陰木靈和楚臣恰好能助人長生。鄧禹難道會是個另外?對他我是防不勝防,如今隻希望安晨不要再繼續拜他爲師了。
還有,爸媽,外婆……他們真的毫無私心地爲我和楚臣着想麽?
此時此刻,我無法解釋得清楚,昨天他們爲什麽把楚臣一個人丢在屋子裏,以至于造成了那樣的後果。他們當時又去了哪裏?
整理好思路,我又翻看了一下石三生的那封信。墨水散着清香,帶着一絲石三生身上的味道。我摸了又摸,終究沒有把它撕毀。
我想,成長會讓一個人變得冷漠,但成熟會使一個人學會溫柔。
我并不多麽溫柔,但我的心是柔軟的,我希望自己能獨自去承擔這些事情,讓周圍的朋友們都不要再因爲我而受到傷害。
前世種種,在我這裏,就做個了斷吧。
我平複好心情,表面上裝成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帶上螟壺,剛一出門,就被石三生拉住:“你去哪裏?你的傷還沒好。”
“我想去醫院看看楚臣。”
石三生道:“我已經替他用了藥,現在鄧禹在那裏守着。”頓了頓,又道,“昨天我們與時銘交過手,他的靈力太強,恐怕已經得到了至少三根黑骨。”
我回頭問:“黑骨?”
“黑骨便是陰木藤。”石三生帶我到院子裏,拿來一把躺椅讓我靠上去,“你還記得初遇景蟲之時,從幽冥花間掉出來的黑骨麽?”
“一輩子都不會忘。”
石三生從腰間取出一截純黑色的骨頭,我看了看,有些眼熟。
“這就是那日我附身讓你帶出陰司的陰木藤。”石三生站到我的旁邊,雙眸望向長空,“其實,當年随石骨上陽世來的,還有陰木藤。陰木藤經陽世濁氣浸染,其本身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我心裏一咯噔:“我把喉嚨洞中得來的那支黑骨做成了骨笄,交給鄧禹了。”
“鄧禹,他要黑骨做什麽?”石三生喃喃自語,“三根黑骨……陰木靈……楚臣……他們難道要以人之身,控制陰司十殿?遭了……”
我站起來,等着石三生的吩咐,能令他震撼的事絕非小事。
“小靈,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别着急,”石三生蹲下來,與我平視,“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助你,所以,你别害怕。”
他越這樣說,我心裏就越沒底,卻也不敢開口發問,隻靜靜等着。
石三生突然雙手狠狠攬住我的頭,輕輕道:“小靈,楚臣也許被鄧禹帶走了,不過,我不會讓你們出事的。相信我。”
我心裏頓時空落落的,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聽到楚臣被人抓走了,就像丢了全世界一樣。
不對,全世界哪有我的楚臣重要?!
石三生在抱住我的同時,右手拔下我的簪子朝東北角飛出,速度非常之快。接着我就聽到了一聲慘叫,以及有重物跌落的聲音。
等我們出去時,就看見一個男人捂着眼睛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那隻發簪還插在他的右眼睛裏,成了一串糖葫蘆,鮮紅的液體染滿了他的手。他惡狠狠地瞪着我,聲音因疼痛變了調子:“諸靈爻,難道你殺了我姐夫,現在還想來殺我麽?殺人償命,我詛咒你們享靈人都不得好死!!!”
我一看,居然還是那日被時銘控制過的光頭男。多次聽他說我殺了人,于是也不客氣地道:“誰是你姐夫,我根本不認識。”
光頭男也是條硬漢子,估摸着自己的右眼也算是廢了,就直接把簪子拔了起來,往地上一扔。“你他,媽,的,還敢裝算。時銘都告訴我了,是你放的一對情侶鬼在小區的電梯裏,我姐夫被纏上,這才得了‘情蠱’,被騙從樓上跳了下來。”
我想了想,我隻住過一個小區,就問道:“綠庭小區?我已經多少個月沒有去過那裏了,你怎麽能斷定是我?”
“我姐夫留有血書,上面就寫了你的名字。不是你還能有誰?枉我姐夫還租房子給你,還給你優惠……”光頭男道:“那次你一離開,我姐夫就死了,不是你還會是誰?”說着就像發了狂一樣朝我撲來,石三生一腳将他踢開,他噴出一口血,又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兇狠地看着我。眼睛上的血洞讓他看起來就像地獄的惡鬼一樣。
石三生淡淡道:“以你的本事,不該曉得這麽多。”
“哼……當然不止我一個人。”光頭男機警地望望院牆四周,“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個說法,别想活着出門。”
我看他這陣勢似乎是有後台,不難想,應該是時銘他們。又一想,難道楚臣現在已經在他們手上了?所以他們才這麽有把握?
石三生一手掐住光頭男的脖子,将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另一隻手捏上他的頭頂,伸出兩根手指,緩緩****他的頭皮裏。光頭男殺豬般地嚎叫着,我聽得煩了,幹脆就捂上耳朵。
兩條細長的白蟲子被石三生的手夾着,從光頭男的頭顱裏一點一點地拔出來。扔到地上,仍然在扭動着。
這是一種苗疆的蠱術,能把蟲子置入人的體内,以控制人的思想和行爲。想不到時銘竟然能将巫靈與蠱術結合,至于道術,想必也應該已經融會貫通了吧。
光頭男在地上打着滾,口中吐出白沫。
我現在一心念着楚臣,也沒去管這過程有多血腥和恐怖。隻等石三生快點辦完事,我們好去救楚臣。
光頭男躺在地上,漸漸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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